飞翔的姿势
作者丨姜贻斌
5
你没事吧?
没事,哥。
你要忍着。
我忍,哥。
杨欣总是给我一点出乎意料的事情。
有一天晚上,我给他洗脚,我现在知道了他的习惯,他一来,就让他去仅有两个位置的包间,也不给他开电视。我们都喜欢安静。他躺下来,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拿出手机玩。我以为他是在发信息,谁知这时候我的口袋里有了叮叮当当悦耳的声音。那声音很温柔,好像是个什么名曲。这是什么东西在响啊?好像是手机,可是我根本就没有手机。我迷惑地试着从口袋里拿出来一看,果真是个手机。
这是谁的呢?是谁放在我口袋里的?我看着手机十分迷惑。
这时,杨欣哈哈大笑起来,还能是谁的?是你的嘛。他朝我诡秘地眨眨眼。
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他趁我没注意悄悄地放进了我口袋里。
杨欣说,你喜欢这个款式吗?
我说,我喜欢。
这个款式很小巧,外壳呈银灰色,彩屏,彩屏上面是一个小女孩微笑的图案。
我说,谢谢你。
杨欣说,说谢谢,那你就见外了。
因为新鲜,所以,那天晚上宵夜时,我故意让杨欣打我的电话,杨欣很理解我的心情,我们就叽哩呱啦地说了半天。我们就是那样坐在一起面对面地拿着手机说话,根本不顾及邻桌的人在看着我们发笑。
我把这事告诉了哥哥,哥哥也很高兴,他拿着手机爱不释手地看来看去,说好东西,真是好东西啊。
我们试着给家里打了一个电话,我们家没有,隔壁的五岳家有,我们就叫他让我娘来听电话,我和哥哥轮流跟娘说话,问奶奶的病情,问家里的情况。我们兄妹激动极了。平时,我们也给家里打电话的,但这次是用手机打的,我们没有对娘说这是手机。
姐妹们也说,嘿,桂红你真可以呀。她们的意思我听得出来,是说我也交了男朋友了,不再低人一等了。
只有一个人不高兴,那就是小中。那天我去修理厂,小中见我来了十分高兴,悄悄地说,喂,下次我们还去玩好吗?他开始没注意到挂在我胸前的手机,后来就注意到了,他睁着眼睛死死地看了一下,兴奋的光芒顿时暗淡了下去。
他皱着眉头问,是你自己买的吗?
我张了张嘴巴,迟疑地硬着头皮说,是的。
可是,小中的眼里还是泛起了怀疑的目光。当时,他好像不便再说什么,丢下我,闷闷不乐地修车去了。
我以为这事情就过去了,最多只是引起了小中的怀疑而已,但他毕竟没有什么根据。但我没想到,第二天小中找到了我,把我叫到足浴房旁边的一条小巷里,我以为他又是叫我去玩的,便笑着说,小中,你今天是不是又装病了啊?
小中没有吱声,阴沉着脸,眼睛死死地盯着吊在我胸前的手机,泪水默默地涌满了眼眶。
我惊讶地说,小中,你怎么啦?
小中的眼睛慢慢地移到我脸上,突然愤怒地说,汪桂红,你骗我,骗我。你说手机是你自己买的,其实,根本就不是你自己买的,你哥哥说了,是别人给你买的,别——人。
他的话猛然地冲击着我的耳鼓,我无话可说,怔怔地看着他,我不知道该怎样解释。我显得十分尴尬。我很后悔的是,没有提醒哥哥,叫他不要说手机是别人送的。不过,哥哥也真是的,这样的事情本来不应该说的呀。
小中含着泪水说,我以前对你说过,我以后一定要送个大礼物给你的,你知道我要送什么吗?手——机。
我浑身一震,仍然无语。看着痛苦不堪的小中,我该说些什么好呢?
小中伸手擦拭着晶亮的泪水,忽然苦笑起来,说,好了好了,既然有人给你买了,我就没有必要送你了。
小中这时又怔怔地望着我的脖子,凶凶地说,你把坠子拿出来。
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便把小坠子从胸沟里扯出来让他看,他看了看,冷笑说,原来你们兄妹带的是一样的啊,不是我给你买的那个。说罢,就气冲冲地走了。
望着小中的背影,热泪顿时模糊了我的眼睛,我知道我再一次伤害了小中,我心里默默地说,小中,对不起。
我只能说对不起。
从那以后,我很少去修理厂了,我害怕看见小中。即使去了,两人也极少说话。是我给了他痛苦,给了他绝望。我深深地知道,不能饶恕的是我。
杨欣后来虽然仍旧带我去宵夜,但他却不准我再喝酒了。
这又让我出乎意料。
我说为什么呢?
我说我高兴陪你喝啊。
我说你一个人喝酒没意思。
杨欣摇晃着头说,妹子喝酒可不好,你难道没听说过吗,妹子抽烟喝酒不但影响身体,而且对容貌也不利。桂红你一定要答应我,不论我是否在,你也不要喝酒了。我嘛,以后也不喝了。
我感到十分奇怪,我不喝可以,你为什么也不喝了呢?
杨欣的理由很充分,我也不敢喝了呀,我要开车呢,你不知道,出事故就是那么一秒钟之间的事情。
我说,那你不喝也好。
我的那些姐妹个个都是抽烟喝酒的高手,吞云喷雾,满口酒气,厉害得很。不过,既然杨欣不让我喝,我就不再喝了,我没有更多地去想他为什么要这样,我只是觉得这是他对我的一种关心。
我点点头说,我答应你。
杨欣是个很有耐心的人,他不像有些男人那样,与女孩子打交道时迫不及待,那些男人的脸上虽然也装着从容不迫,心里却是十分的焦急和不安,好像恨不得马上跟某个女孩子上床。我高兴杨欣这样的表现,这种文火细细煮的做法,可以让我在心理上慢慢地接受他,如果他也像别的男人那样急不可耐,那只能够引起我的反感。
杨欣几乎每晚上都来接我宵夜,吃罢再送我回去。他甚至没有抱过我,亲过我。他最多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然后说,桂红,你太漂亮了。
半个月之后,有天晚上,杨欣照样来接我,带我去南门口宵夜之后,也没征求我的意见,直接就把我带到了他的住房。这在他看来,一切是顺理成章的,而在我看来,也是水到渠成的。两人心照不宣。我知道应该发生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我好像觉得这一切都是命运之神在悄悄地领引着我,鬼迷心窍地固执地朝着一个目标走去,哪怕我想违背想择路而逃也是不可以的。
那是五楼上的一套三室两厅,房子很新,看来是装修不久,大概有一百三十平米吧,屋子里收拾得十分整洁。我觉得这跟杨欣的风格相符合。他是一个十分爱清洁的男人。另外,让我心里感到更大的慰藉是,这房子里没有一丝女人的气息,连女人的一点饰物也没有。我知道,这是出于一个女人的敏感。但是,他一个人住在这宽大的房子里,我总觉得难免孤单。
杨欣看着我,笑着说,你去洗个澡吧。
我此时竟然没有丝毫的犹豫,默然地听从了他的摆布,只是脸上陡地红了,然后便乖乖地去了卫生间。在热腾腾的淋水下,我一遍遍地抚摸着自己光洁细嫩的身子,知道它今晚上就要跟外面的那个男人共处一床了,于是,浑身上下便有了莫明其妙的颤抖,也有了莫明其妙的激动,心情忽然复杂起来。我知道哥哥是不会反对的,可是,我娘我奶奶如果知道了,肯定会狠狠地骂我,无比地痛恨我。
当我走出卫生间,谁知杨欣就在门口等着,他见我打开了门,便突然抱起我向床上走去,把我轻轻地放在宽大柔软的床铺上。他没有迫不及待地亲我抱我,而是拿起我的右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大拇指和食指上两个坚硬的茧,那是像两颗蚕豆般的硬茧,那是我在足浴房磨练出来的痕迹,是我用青春的力气拼出来的结晶,也是我甜酸苦辣的见证。
杨欣一声声叹息着,仔细地看着它,久久地抚摸着,似乎要将我手上的硬茧一层层抚去。他的抚摸,使我感到了无比的温馨,还没有人这样注意到我手上的硬茧,即使是我哥哥也没有,小中也没有,我就是被他的这种贴心贴肺的抚摸彻底地击垮了,感动的泪水突然像泉水一般涌了出来。
然后,杨欣把灯熄灭了。
我终于叫出了平生第一次尖锐的声音,我仿佛看见那声音是粉红色的,在这个黑暗的空间张狂地蔓延。
我再次悄悄地流泪了,哽咽着,杨欣说,你哭什么?
我没有回答。
答案只有我自己清楚,因为我早已想过,我的第一次应该是发生在铺满鲜花的婚床上的,应该是给我丈夫的。可是,现在睡在我身边的这个男人,是我的丈夫吗?
这也是我第一次在外面睡觉。我觉得自己的胆子大得不可思议。不过,在外面睡觉我倒不必担心什么,跟我同屋的那些姐妹,经常是通宵不归,彼此都心照不宣。所以,也没有谁笑话我。因为大家都把交了男朋友看成是一种骄傲,一种荣耀。我当然也有了这种感觉,只不过是我不像她们那样外露罢了。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