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奇案（“邵阳传奇”系列）

作者丨菜刀姓李

光绪年间，古城邵阳有一个叫李青云的武林高手，他为人仗义疏财，乐善好施，在地方上的名气很大。此人早年在北京城一家镖局做镖师，在江湖行走了三十多年下来，也赚了不少钱，快50岁的时候，便回到老家构置了一些房产，准备安养天年。

这一年冬天，正是大雪纷飞之时。一大早，佣人就急切地跑来告诉李青云，说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小乞丐冻昏在李府门口，李青云忙走出门来。只见那孩子由于饥寒交迫、脸色铁青躺在雪地里，已是奄奄一息。李青云二话没说，忙叫家人将那孩子抬到房中，用姜汤和炉火暖了一会儿，那孩子才缓缓苏醒过来。那少年神情恍惚，痴痴呆呆地张望了一下四周，嘴里喃喃自语着，李青云问他话，他理也不理。李青云见那孩子长得虽然傻乎乎地，但也眉清目秀，不知怎么地，一时生起隐测之心。想想自己行走江湖多年，却一直孤身一人，也没有个一儿半女，便给那小乞丐取了一个名字叫顺生，收作了义子，留在了自己的家中。

这顺生于是就在李青云家中住了下来，倒也怪，这傻小子每天除了吃喝和不停的自言自语外，也不吵不闹。李青云先后也请了几个大夫上门来为他看过病，大夫们却都说这是天生的傻子，没法治的，李青云见事已至此，也就好吃好喝把他养着，其他的由他去了。

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两年，这天正逢李青云50岁大寿。李青云也算是一方名流，加之做过不少好事善事，于是地方上很多认识或不认识的的官缭绅士、江湖中人都来给他贺寿，一时间，李府门前车水马龙，场面十分热闹。当晚，李青云清点贺礼，突然发现贺礼之中有一幅国画，但好奇地打开来看，这一看不要紧，却生生惊出一身冷汗。只见那画上是一条长河，本来也就是一副平常的山水画，奇就奇在河上还画有一条船，船上有数个蒙面大汉正举着的手中鬼头大刀往几个商人模样的人身上砍去，地上还有几具妇人的尸体躺在血泊之中……李青云忙叫来家人：“这画是什么人送来的?”家人想了一下，说道：“是一中年男人送来的。来了二话没说，送了礼就走了。”

一旁的仆人见李青云一副惊诧的样子，便连忙问起，李青云沉默半晌，叹了一声道：“这画中情景，正是我当年做镖师时遇到过的，那一次，我帮山东一富商押运一批物资往重庆，路经武汉那夜，我见这太平盛世的，就放松了警惕，和几个镖师到一家小店喝酒，结果，几条蒙面大汉在船上打劫，并且将事主一家全部杀死了……事后，我后悔莫及，在官府花了一大笔钱打点，才脱开干系，但再也无脸在镖局混了，只好回到故里。”说罢又是一声长叹：“这件事情，压在我心里两年了，害我日夜不得安宁啊!”

这天深夜，窗外明月高照，李青云正在锁眉沉思，突然听到院中传来一声细微的声响。便连忙翻身取出墙上长剑，跃出窗外，只见院中那梅树正轻微晃动着，一些残砖碎瓦从墙头掉了下来……正惊诧间，突然，他看到院外的那棵梅树之下挂有一个包袱，便取来打开一看，却大吃一惊，原来，那包袱之中，是一颗血淋淋的人头。冷静了半晌，李青云再细看了那人头，更是惊诧不已，原来那颗人头正是自己当年在镖局同事过的一个镖师。

李青云忙打开院门去看动静，院外却别说是人，连鬼影子都没有一个，为了不与一桩人命案扯上关系，李青云也来不及细想，拿着那镖师的人头，赶紧到远处的山上找个地方悄悄地埋葬了。回来后，李青云却发现了一件更奇怪的事情：只见上次收到的那幅国画上，不知什么突然多了几行字，借着大雪映照，李青云认出是：“三日后子夜时分，请君备下黄金一千两，置于贵院梅花树下，我自当来取。否则，赠上之人头便是你的榜样。”看罢，在大冷个天，李青云却活生生惊出一身冷汗来。

一连两天，李青云都心事重重地，要么一个人喝闷酒，要么看着那幅画痴痴发呆。顺生和家人们见此情景，也不敢发问。时间慢慢过去了。第三天夜里，李青云按纸条所写，将一个厚实的大灰布包袱放在自家院中的那棵梅树之下，然后抽身进了房内，穿上夜行衣，佩上长剑在窗缝中紧紧地盯住了那个包袱。

这时正是冬季，窗外正在扑天盖地地下着大雪，子夜时分，雪下得更凶了。突然，一条身穿白衣的七尺大汉飞身从墙外跃进院中，往院中四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闪电般地抓起那包袱，再飞身跳上围墙。说时迟，那时快，李青云也拔剑追出院外，见不远处正有一身影朝大路那头狂奔而去。不及多想，李青云也运起轻功，一路狂追。那人也好像知道身后有人在追赶自己，也不着急，始终不紧不慢地和李青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转眼间便到了后山的一片树林之中，那人便停了下来，只见那人身高七尺，穿着一身白衫，面蒙一张白纱。实在看不清芦山真面目。那人等李青云近前，不急不忙地打开那个包袱，里面那是什么一千两黄金，明明就是一堆破铜烂铁而已。白衣人大怒，回过头来看着李青云，白布后面露出一双凶眼，说道：“本来想让你散点钱财，然后继续去作你的君子的，不想你这人非但不识相，而且敢耍本大爷，你信不信大爷我让你身败名裂?!”

李青云沉默关晌，然后叹息一声道：“李某当年一时起了贪念，害得自己这么多年来一直良心不安。这两年早将那笔昧良心的钱财散于各地灾区和贫民，身边哪里还得出来一千两金?再说，就算我李某有钱，也不会将这钱给别人不明不白挪去了。”

那白衣人冷笑几声：“没想到李大侠也有良心发现的时候，不过为时已晚，今晚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是出钱散灾，二是明天等着官府来拿你这丧尽天良的伪君子。”李青云沉默了半晌，说道：“钱我可以想尽办法给你，但我很想知道你是谁。”说着手中长剑一抖，直朝那白衣人脸上刺去。那白衣人不及提妨，脸上面纱被李青云一下划开，落在雪地下。“是你!?”李青云惊呼一声。

原来，眼前的这个白衣人，正是李青云当年在镖局共过事的一个叫戟三宝的镖师。那一年，李青云与三个同僚给京城一赵姓富商押镖，到武汉时，几个镖师无意间发现护送的一船货物中全部是黄金，一时起了歹念，竟监守自盗，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将那船黄金全部劫了。本来只是求些钱财的，不料等他们收拾好黄金准备走人时，赵家富商却突然认出戟三宝，为了杀人灭口，戟三宝不顾几个同伙的劝阻，一口气将那赵家五口连同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佣人全部杀害。可怜那赵家没有亲友，更无人知道那笔黄金的来历和出处，后来这官司也就不了了之了。几个歹徒得手后，分了钱财，相继‘“归隐”去了。却没想到这戟三宝天生嗜赌，没多久便将那笔分得的脏款输了个精光，无奈之下才想起敲诈同伙这种歪主意来。前不久，他刚刚敲诈了另外一个同伙，他同伙也不是省油的灯，死活不肯给钱，结果戟三宝一怒之下把他给杀了，然后把人头丢给了李青云，以示杀鸡儆猴。

戟三宝见李青云认出自己，也不慌不忙说：“如果你今天不拿出那笔黄金，你身败名裂事小，搞不好还得丢了身家性命。你可要想清楚了。”李青云一时怒火中烧，对眼前这小人是恨得咬牙切齿，也不言语，拔剑就刺，且招招杀着，狠毒至及。李青云武功之强，戟三宝是知道的，此时见他招招夺命，这才有些着慌，知道今晚李青云是想要自己的小命了，慌乱拔出刀来应战。俩人一时杀成一堆。

俩人斗了半晌，戟三宝渐渐落了下风，眼看就要死在李青云剑下，突然，一道白光直朝李青云脸上射来，李青云慌乱拔刀去迎，原来只是一个雪团，李青云放眼四处张望了一下，借着满天雪光，他看到平时那个傻小子顺生正一脸阴冷地站在不远处的山坡上，他的手中俨然提着一颗人头。李青云正在疑惑，顺生已经到了眼前，只见他把那颗人头丢在李青云和戟三宝面前，一脸的悲戚道：“这颗人头加上被戟三宝杀死的那个，再加上你们俩个，你们四个凶手就到齐了，今日，你们欠下的血债是该还清的时候了……”

借着明晃晃的月光，俩人定睛往那人头一看，那人头正是当年参与劫案的另一位镖师。戟三宝愣住了，一时也云里雾里摸不着头脑：“你是何人?”顺生凄然一笑，也不作答，只是喃喃自语道：“我认贼作父两年，为的就是等到今日，但是在我动手之前，我想知道，赵家两夫妇是谁动手杀害的?”说着他目光如电往俩人一瞪，两位行走江湖多年的汉子竟也不禁打了寒颤。李青云低头沉默了一下，半晌抬起头来，眼睛竟然闪烁着泪光：“都怪我当年一时起了贪欲，做出了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蠢事，坏了一世英名，虽说我这些年来已将那笔不义之财尽数捐于各地穷人，但是今日不管你‘顺生’是何人，即然是为赵家血案而来，我唯有以死谢罪……”

那戟三宝这时也反应过来，见顺生弱不禁风一个小孩子，自然是不放在眼里，只见他朝天哈哈狂笑两声，道：“杀死赵家夫妇的就是大爷我，你小毛孩一个又能将我怎样?”话声未落，他手一扬，长袖之中闪电般地射出一把闪烁着绿光的飞刀，显然是沾过巨毒的，直朝顺生胸部飞去……顺生不想戟三宝有如此卑鄙手段，来不及躲避，眼看就要中刀，这时，一旁的李青云飞速迎上前去，那刀不偏不倚，正刺在他的左肩上。顺生一声怒吼，这个平时弱不禁风的少年突然身形一晃，一掌如闪电般地向戟三宝头上拂去，戟三宝慌忙抽刀来迎，但为时已晚，顺生那一掌已经生生将他震飞……

这时李青云眼睛也一黑，晕了过去，待他清醒过来时，已经是在自己家中了，几个家人正围在身边，着急地看着他。见主人醒来，几个家人当即笑逐颜开：“老爷，你一睡就是三天，可吓坏我们了。”过了一会儿，李青云问道：“少爷呢?”几个家人便回答说：“顺生少爷把你背回来后，二话没说就走了。”李青云呆呆地点点头：“少爷走时，可曾说了些什么?”家人说：“少爷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在院中梅树下站了半晌，然后在一掌将那棵梅树活生生的劈断，真奇怪，少爷简直换了个人似的……”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看到李青云府上的家人开始一个个背上行囊离去，中午时分，李府陡然燃起一场大火，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

后来，江湖上有人传言，那顺生其实就是遇害的赵商人唯一的儿子，认贼作父只是为了伺机报仇。但是他为什么没有杀自己的仇人呢?难知其详。

（本文刊于《故事精选(原创版)》杂志）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