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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丨声音指南
新湖南 • 历史专题
2016-11-07 10:49:13


声音指南

文丨沈念


妻的肚子里跑着两列小火车。

呱,嚓。呱嚓。呱嚓呱嚓。迎面而来又擦肩而过。

节奏明快,磁性十足,振翅欲飞。这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成为我梦中的声音印记,勾起孩提时代住在父亲拥挤的单位筒子楼记忆。一扇旧门生锈被风吹得铰链索哗索哗,而母亲几次搬家都不肯丢弃的飞人牌缝纫机转动时咔哒咔哒不停歇。声犹在耳,抹不掉痕迹。

刚进入孕16周,医生来电话,说要定期陪妻去妇幼医院监听胎音。躺在不甚洁白的妇产科检查室的床上,妻掀开衣服,露出凸起并不厉害的肚子。两个护士分立床旁,其中年轻的是个实习护士,她把那台小蓄电箱式的多普勒听诊仪的探测筒涂上润滑液,缓慢地在肚脐四周滑动。

沙哧的皮肤摩擦之声纤细地滑动,妻很紧张,几次抬头,不顾遭到护士的斥阻。守候一旁的我屏住呼吸,房间里消毒水的气味仍然浓烈。到处陈列着冰冷的医疗器械,别的护士往来碰撞它们会发出响亮刺耳的惊心声响。这声音掀起一阵巨浪,一下就能吞噬整个房间里的呼吸者。实习护士上下左右反复挪动着探测筒,她另一只手提着的机器的蜂窝里却一直没有声音传出。她是拿着一台坏了的“收音机”调频吗?偶尔“收音机”会发出嚯哧嚯哧的杂音,那是肠鸣音,又突然接收到妻“嗵嗵,嗵”的紧张心跳。她皱着眉头望一眼垂手观望的护士长,求助的眼神立即被一道凌利的目光拦腰斩断。终于护士长按捺不住,几乎是狠狠一把夺过机器。我想打个圆场的话还没说出口,护士长麻利地从深褐色的脐下线向四周搜索,边移动边说话,“乖,乖孩子,别乱跑!”她在与我的孩子对话,我看到她眼神瞬间变得温柔。

一列小火车向她驶来。

又一列小火车钻出深邃的山洞,车轮在铁轨上摩擦发出悦耳的行进声。

呱,嚓。呱嚓。呱嚓呱嚓。迎面而来又擦肩而过。

听诊仪的屏幕上随着声音出现跳动的数字,婴儿的正常胎心音一般在每分钟120至160次。看着数字慢慢定格在正常范围值内然后消失,刮嚓声消失,妻脸上笑得很神采。一个大龄产妇,自怀孕以来的不宁心神需要这个声音的安抚。第一次超声诊断,医生宣布宫腔内可见两胎儿声像,胎头位于上、下腹部,颅骨光环完整,脑中线居中,脊柱排列连续,四肢部分切面可见,实质回声分布均匀……旁人都朝傻眼的我祝贺,一次赚俩,值啦,可我喜忧参半的原因,是妻的身体承受力。不止一个医生警告我们,妻的身体不好,瘦弱(恋爱中就是我心仪的苗条),怀孕之初体重不到八十斤,要背负两个孩子的营养供给。“你行吗?”我的担忧也得到过医生的呼应,几个不同的医生遇到妻问诊时的语气像是质疑。

妻唯医是从,每次都把医生的警告放大:超过160次、低于120次都很危险,那是胎儿缺氧的警戒线。我有一次无知地问医生,越过警戒线会怎样呢?医生白了我一眼,胎儿的生命很脆弱,你懂吗,她怀的是双胎,过快、过慢或不规律都表示胎儿有宫内缺氧、窒息的可能。

只是可能,但一切皆有可能。没人希望发生这种可能。于是妻的孕期内,听胎心音成了我们家的头等大事。我陪妻去过几家医院听胎心音,妻的双胎打破了在脐下正中线附近就可以听到心音的常规,有经验的医生护士,很快就能捕捉到我那两个调皮的孩子的心跳。可跟着胎儿的生长及胎位不同,胎心位置也会变化。以至后来我见到那些茫然找不到声音的护士,会班门弄斧地告诉她,到腹部的哪一片区域,跟我的孩子相遇。


妻怀孕前好几年的时间神经衰弱,失眠厉害,寻访好些中医、西药都无济于事。鱼、猪肝、核桃、花生、苹果、蘑菇、豌豆、牛奶,这些果蔬肉奶一度在食谱单上反复出现,还有琥珀安神丸、复方酸枣仁片、脑灵素、枕中丹、柏子仁、刺五加,这些好听的名字都是医生开具的安神药物。但她依然故我地大半个夜晚睡不安生,翻来覆去,皱着眉头,烦闷焦躁。她对声音特别敏感,像莎士比亚在《麦克白》第二幕中所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一点点声音都会吓得我心惊肉跳。” 声音稍纵即逝,是我们最易察觉又最快遗失的东西。而没有声音的生活,我不知哪里寻找。

夜幕下藏匿着许多声音:风中摇荡的簌簌枝叶,猫踩着厚厚的肉蹼跃上窗台,蝙蝠扇动翅翼,蚊子嗡嗡飞过,邻居家的纷争爱恋,甚至墙壁里偶尔发生的炸裂,它们不经意地钻进妻的耳道,把耳膜之门捶打得哐啷作响。声音是从远方而来吗?那些呼啸、喧哗、吵闹、撞击,锐利、笨重、刺耳、晕眩,混杂成一股洪流漩涡。声音挤满大脑,耳朵无法抵挡那些不愿聆听的声音撞门而入。妻说她就常常浮在洪流之上,漩涡之中。

我这个同床共枕的嗜睡者屡次遭到批判,却照旧挨床就能呼呼大睡。狡猾的我表达对失眠者的嫉妒,且恨恨咬牙,不睡觉可以平白无故地多出多少时间,这些时间用来钻研科学技术国家还不科技腾飞啊。妻很气愤我这样站着说话不腰疼,用尖细的手指掐疼我。

夜里,妻假寐(我总怀疑她脑子里住着另一个人),我偷窥,面向我的实在是一只普通构造的耳朵,毫无别致独特可言。我屏息凝听那些会纠缠不休的声音,妻向我倾诉过的那些声音,我听不到它们的存在。只有隐约地听到邻居家的电视狂人守着抗日神剧,楼下马路上驶过的施工搅拌车的轰鸣,夜归的出租车的计费打表声,更多声音对我都只是一道远方的闪电,一闪即逝,这些“闪电”却照花了妻的脑幕,让她迷失方向,遗落回家的指南。

我推荐妻尝试用音乐来驱赶声音中的叛乱份子。若无1877年录音设备的发明,恐怕这个有声世界早陷入空白的险境。我喜欢戈达尔的电影中,就经常会有一种声音对他人的话语及别的声音进行遮盖和干扰。与视觉的空间有序性不同,声音存在着强烈的竞争和干扰,面对音乐这个声音的集体,你不可能将一个声音从听觉场中剔除。

妻陪着腹中“小火车”寂寞驶向时间的远方。音乐她只愿挑选那种舒缓安静的类型,秋日私喁,神秘园,肖邦;单声道,音量微细,循环播放。她在夜晚关闭发声的电子设备,有时连音乐也难逃其列,仿佛音乐这种“会思考的声响”能吸引另外的声音伙伴,会堆积一片厚厚的云层。这个曾经的音乐热爱者,少女时代长裙飘飞,带着一群一年级孩子合唱那首《鲁冰花》,在那台轰动工厂的学校六一晚会上惊艳登台,婉转、圆润的歌声让多位倾慕者心潮翻覆。

最终赢取芳心,恐在于我是她的另一个极端。从不拒绝重金属音乐,宿舍的爱华录音机、MP3、电脑里的QQ音乐、手机上的酷狗、车载DVD,在我与时俱进的装备中,都是浑厚贲张、热烈奔放之流,它们像旷野上的龙卷风,把我包围、拍打、割裂、粉碎、丢进漩涡,可一旦关闭它们我又能回归宁静。我无法体会失眠者对声响的惧畏。在《音乐百科全书和音乐学院字典》中的加布里埃尔教授那里,我读到一个富有技巧的解释:“声音,仅是运送到我们听觉神经的机械现象,催生了感觉,人们倾向于对催生感觉的这个客观现象进行描述,这便是人们所称的声音传播、反射。”我不知在妻的“描述”里,曾经出现过哪些场面,战争、追杀、欢爱、陷落、恐怖、悬幻、冲上云霄、沉潜深渊……那些生成声音镜像的东西,将在哪个链节上滑落。

妻也在缓慢改变,第一次上医院听胎心音后,她就千方百计寻找着与他们相遇的机会。咚,咚咚,轻柔地敲门;嗵,嗵嗵,节奏地击鼓。妻说我形容的小火车声是错误的,他们是稳健的脚步声,来访者礼貌的敲门声,孔武有力的击鼓声。有一次检查回来,她却嘀咕着,真的像是火车声。

人一生要听到多少声音,有的如风过耳,有的却要铭记一辈子。妻逐渐迷恋火车跑动的声音。即将出世的孩子的胎心音,是那些日子她觉得最明媚动听最安全可靠的声音。而稍有不适,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去医院听胎心音。有一次深夜她把我从极度困顿中摇醒,我批评她神经过度紧张,她的眼泪就下来了。那晚偏偏是个没经验的护士值班,又是一台旧式听诊仪,加上等待的时间过长,妻更加疑窦丛生,焦虑恐慌,眼泪又潸然而下。护士“跑”遍了妻的肚子,一次又一次,始终没有遇见“小火车”。我多句嘴,“小火车”夜里也要休息啊。妻鄙视我的菲薄,还说出小火车休息这样的不吉之语,冲我阴沉地吼了一句,滚蛋!当时已是入眠时分,医院里鸦雀无声,一声“滚蛋”把不提防的我吓一跳。幸好此时护士终“逮”住了小火车,声音虽轻,但清晰可辨,妻的情绪这才化险为夷。


对腹中胎儿的关注吸引了所有孕妇的注意力。为失眠纠缠的妻喜欢半夜叫醒我,一惊一乍,分享她那一刻的重大发现,我就经常揉着忙累得无法立即睁开的眼睛,嗯咿呀啊地探知她的意图。一天夜里妻再次用尖细的手指掐疼醒我,我迷迷糊糊地看着她抚摸腹部,神秘地说:“他们在倾听我。”

我看到妻高拱的肚子,下缘已经变成淤青般的颜色,肚脐眼因为肚皮撑拉到极限,像一张喔喔张大的滑稽的嘴。我闭眼冥想这样的图景:两个长相模糊的婴孩,在羊水时光的液体里拨弄出水花的声响,蜷曲的四肢慢慢展开,款款摆动似窈窕水母。

我孩子的耳朵被唤醒了。科学上有说法,子宫内的胎儿有四个半月之后,耳朵的功能就打开了。父母间的情话、争吵、交谈,还要长时间等待才能抵临的世界里的纷繁声音,能传递到他们细小的耳朵里吗?没有人能通过胎儿的描述,来感知他们在母体内对声音的感受。他们“听见”的世界是由怎样的声音组合而成。实际上,胎儿能听见母体内壁压力变化而产生的噪声,还有心脏的跳动声。母亲和自己的,两个节奏不同,钟摆式的跳动,同步或交叉,这是怎样的二重奏音效。

从胎儿到婴儿,那种叫羊水的液体从他的耳朵里流尽,他永远告别聆听自己心脏的跳动声。事物一经说出便改变了存在的形式。任何人也不可能得到真实感觉的“羊水中的声音”,跟随一声啼哭一道消失。

妻尽其所能搜集着与婴孩有关的声音联系。这种充满灵犀感的“对话”,让母子之间能排除那些意想不到的烦恼和困阻。有一段时间妻突发右肾泌尿系统结石梗阻并感染,右肾积水,低蛋白血症,引起发烧,体温几次超过40度。直接诱因是补钙过量,妻一味想通过补充各种钙锌铁血的手段,让胎儿健康更有保障,却从没想到难以吸收的钙质在体内形成了多发性的小结石。从阵阵隐痛到大汗淋漓、高烧体虚,妻遇到了生命的高坎。赶到市里条件最好却人满为患的医院,医生勉为其难收治住院,妻被安排在过道加床。这样的病患,医术再高超的医生也不敢随易用药,恐伤及胎儿。那时妻刚进入孕21周,她和医生都害怕任何药物,很不容易怀上的孩子,到时若药物引起胎儿发育畸变,出来个傻子残疾,她连想都不敢想。那些不幸的失败的案例过去在我们的耳朵里没少听到。我在妻发病前刚好因采访工作去过一趟市福利院,唇腭裂、脑瘫、肢残,在塑料地板上摸爬,在保育员怀中流着涎水,大半以上都与女方怀孕前后错误用药有关。我不敢有半句渲染这样的场面,妻拖着笨重的身体费力地攀爬着那道“坎”,我去拉扯一下裤腿都是莫大罪过。

物理方法退烧,反复温热水擦抹脖颈、腋下、臂弯、腹股沟;大量喝水,顾不上羞耻钻进走道的屏风下代谢;实在挺不住就按照婴儿剂量标准服用4毫升布洛芬混悬液,忽冷忽热的汗液湿透全身,然后是脱水,又大量补水;一小时测一次体温,水银柱标示的刻度,每上升零点一都会增添重负,反之则短暂地舒缓闷在心头的一口热气。妻如同负重伤的战士奄奄一息地呼吸世界上最后的呼吸,眼睛里空洞得只剩下绝望。这一刻,我多么希望这只是一个梦境。我被那只真实的汗涔涔的手握着,充满恐惧,发软无力,嘴里重复着“坚持”“坚强些,再忍忍”之类毫无意义的安慰话语。

度日如年的妻,唯一能抚慰她的是从听诊仪里传出的声音。医生建议我们转泌尿科,被疼痛折磨得脱掉人形的妻坚定地说,泌尿科有多普勒听诊仪吗,没有的话我就要留在妇产科。医生苦笑着默认了这个特殊病患的执拗请求,请来泌尿科专家会诊,安排护士隔两三小时来检查一次。无药可施,专家也是空谈,唯有靠妻独自赴险。妻像盼星星盼月亮般地等待护士提着那台听诊仪进来,拉上隔帘,听着小火车奔驶的声音从肚腹中通过外放扩音器传出来。胎心音是她的“定心丸”。妻抚摸着发烫的肚皮,在身体的火炉中炼狱,胎儿的安好让她刻骨牵挂,她嘴里念叨着至今也未告知我的含混之词。

一次次听着小火车驶过,妻好歹度过了那半个多月跋山涉水的艰难日子。我的胆战心惊无以复加,守着那张憔悴不堪的瘦削脸庞时,内心的潮水多次把放弃的想法推到我面前。后来我感慨,女性作为母亲的伟大自怀孕第一天就生根萌芽,一个常人都难以忍受的结石之痛,对孕妇的心理和身体是双重打击。痊愈之后妻却说还好呀,她淡然地一笑,只要护士每次让我听到小火车的声音,知道孩子还健康没受打扰,就又有了坚持的力量。这是否像一场激烈的阵地战,打得热血沸腾焦头烂额,妻守住了胜利,仅仅靠着从胎腹中传来的声音。

妻精神好的时候,会给我讲解胎心音的重要,那些都是从医生那里现学现卖的医学知识。好多次她提醒,到孕28周后,每天要去听一次,每次一分钟,这样可以更好地监测胎儿的健康状况。我们有时也会讨论那些小火车“呱嚓呱嚓”之外的声音,有一天,她兴奋地告诉我,哪位专家医生帮她听了胎心音,然后回答了她的疑惑。某些时候,那些奇怪刺耳的声音其实是子宫动脉及胎盘杂音,子宫动脉杂音是血流通过扩张的子宫动脉时所产生的,像吹风样的低低音响,胎盘杂音则是血流通过胎盘时所产生的,范围较前者大,二者的快慢与母体的脉搏一致。我望着津津乐道的妻,一言不发,她会突然停住问,“我说错了吗?”

我许多次按照妻的要求,俯首帖耳,耳根贴着她炙热的肚子,却从来没听到过两列穿梭往返的小火车的鸣声。连妻的心跳也是那么隐约,以至我怀疑受过一次伤害的听力已经摧毁衰弱。我们难以穷尽我们所听到的一切。这个被我忽略的来自体内的声音不分昼夜、马不停蹄,妻却日渐行动缓慢、习惯性大汗淋漓。“小火车”的喧哗,似乎可以让妻漠视平日不能承受的声音之轻,她的世界之窗只为“小火车”抵临而打开。

声音,这个语义最宽泛的词汇,覆盖了许多熟知或陌生的状态。每个人都常被声音打扰和钻透。


生命伴随着心跳而诞生,必须等待那十个月的足够光阴。咔嗒,咔嗒,一分一秒,即使连呼吸无法宁静下来。

跟着小火车呱嚓奔跑的妻终于要等来执手相见的那一刻。她大腹便便前往医院,最后一次倾听着听诊仪里“发出”的愉快欢叫。临产前夜我请假守在病房,准备第二天剖腹产。妇产科的灯渐次熄灭,偶尔有孕妇的呻吟和哀嚎传进耳朵。妻在床上轻轻挪动着高耸的腹部,像一座山包高高隆起的肚子,我丰富的想象力也被洪水冲散,两个孩子在拥挤的空间里是如何的磕磕碰碰,会不会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指责我痛述曾经受过的“礼遇”。我依旧在疲惫中迷迷糊糊地入睡,也不再管顾提前陷入身体疼痛中的妻。后来我被洪钟般的声响撞醒,伴随着一阵锋利的刺痛,现实中妻的手正掐抠我的小臂,满脸生气,她努努嘴,示意我听外面的声音。炸雷似的声音从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病房跟着间歇性发颤。

这是哪里来的声音啊?我打开房门走出去,比之前更丰满强壮的响声在妇产科楼道回荡。一个肥厚的中年男坐在楼道的休息椅上,仰头倚靠墙壁,一张困倦的脸,张开嘴打着那种民间称之厉害的“猪婆子鼾”。此时病房里已经走出好几个家属,有的观望,有的耳语,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跑过去,斗胆试探着,用脚踢醒这个不知做没做梦的男子。中年男“哦哟”一声,四顾伸到病房外的脑袋,忙不迭地道歉:“不想不想,还是打扰大家了。”说完,他呵哧先笑起来,那些脑袋却却冷冷地相继缩回微暗的光里。

我也缩回病房,妻已安然入睡。所有的声音消匿,独剩下若有若无的呼吸,与这世界恋人般地缠绵着。我睡意全无,等待那个神圣时刻的到来与定格——第二天一早,两列小火车呼呼呜鸣着,那场景如同阿波奈利尔所描述过的,“电车线绿光覆盖,/由远及近,乐声轻传,/铁轨上,机车疯癫驰来!”


(本文刊发于《美文》2015年第十一期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