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剧《边城》中，杨霞饰演翠翠）

从“边城”走来的翠翠

——青年舞蹈家杨霞及其表演

作者丨虹云

近年来，在湖南省歌舞剧院的表演舞台，亦或电视银屏上，人们经常看到一个美丽的身影，她那优美的舞姿、娴熟的技巧、丰富的表情，都给观众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就是中国文化部第六届“文华表演奖”、中国戏剧节第五届“曹禺戏剧奖”的“优秀表演(主角)奖”、1998年第十五届“梅花奖”获得者杨霞。

杨霞，于1979年考入湖南省艺术学校舞蹈科，经过五年严格的专业训练，于1984年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分配至湖南省歌舞团(现湖南省歌舞剧院)工作至今。十几年的舞台生涯，她塑造了许许多多生动感人的艺术形象，如:大型交响乐舞《长岛人歌》中大义凛然、英勇就义的杨开慧，大型歌舞(三湘杜鹃红》中置生死于度外的红军女战士，《长征颂》中勇敢、善良的英嫂，双人舞(迎郎曲)中活泼、可爱的新娘，《老人与鸟》中欢快、机灵拟人化的小鸟，《儿啊儿》中深明大义、送儿参军的母亲等等。但令杨霞的舞蹈事业跨上一个新的台阶，让同行们刮目相看而登上领奖台的，却是在大型舞剧《边城》中扮演翠翠。

《边城》是沈从文先生的代表作，沈从文先生是我国现代文学史上的一位巨匠，他朴实的笔触、清新的文采，都给人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特别是沈老笔下所刻画的凡夫俗子、平民百姓都是那样鲜灵活现，栩栩如生。《边城》描述的是二十世纪初叶，在湘西边境茶桐碧溪嘴摆渡的老船夫和他的外孙女翠翠，同城里船总的两个儿子天保、摊送之间的故事。翠翠是这个作品中的主要人物，当湖南省歌舞剧院决定把这个文学作品改编成舞剧，搬上舞台的时候，杨霞就成了翠翠扮演者的首推人选。她具有扎实的基本功与对文学作品特有的感悟力，再加上天生一副甜美、俏丽的外貌，这些对她个人来说比较优越的条件，使她成为理所当然的翠翠扮演者。

自从沈从文先生的《边城》问世以来，翠翠这个人物便以不同的形象留存在人们的心中，用舞蹈来更新、塑造这个形象，而且要使这个形象与人们心中的翠翠相叠合，这对于一个年青的舞蹈演员来说，难度是相当大的。为了尽快地从情感上走近翠翠，找到人物的感觉，杨霞反复阅读原著，分析翠翠这个人物在不同的时期、不同的场合、不同的心境下的复杂情感走向，学习心得就写了厚厚的一大本。当前期案头工作做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她又随创作组一起赴湘西茶桐实地体验生活。为期不算太短的深入生活，使杨霞从理性认识走进了感性认识。翠翠是湘西山水养育的，她是那方山水的精灵，她既不悲壮，也不惊人，她与那方山水融为一体;不朦胧，也不鲜明，她只是那么清清淡淡一种韵。要领悟、把握这种韵，需要杨霞全身心地化解自我，让自己变成一个真正的“翠翠”。杨霞为了真实地找准翠翠的感觉，勾通两者之间的心灵感应，她跟着舞美、音乐导演艺术家们满山地跑，边跑边喊:“翠翠，你在哪里?”大山回音。她观察湘西人，特别是苗族阿妹十四、五岁的神态，注意她们的喜、怒、哀、乐的表达方式，注意她们的生活习惯，她们的言行举止，去丰富舞蹈语汇，使“活儿”尽可能做得地道一些。她爬过一山又一山，越过一溪又一溪，淌过小河，摇过渡船。当时她已经二十八岁了，为了演好比她实际年龄差一轮的翠翠，真可谓费尽心血，吃尽了苦头。

一切准备就绪，舞剧正式开排了，聪明的编导们一改分场的老手法，采用了散文诗般的块状结构。在编舞时将湘西地区民族民间的舞蹈语汇融于舞蹈中，并进行变形、夸张与发展，使许多段落的舞蹈从整体上看，无论在色彩风格上、人物形象的塑造上都浸透着湘西边睡的民俗风情。开场序幕，在悠扬深远的山歌中，杨霞扮演的翠翠依偎在爷爷怀里，听爷爷讲故事，此刻，杨霞准确地把握了翠翠那天真、调皮、娇憨的性格。她跪在渡船上，用手带动着身体戏舞着水波，突然向爷爷洒去，浇得爷爷一头一脸，尔后，调皮一笑，悠然自得的双腿搓弹。这一连串的动作既具有舞蹈的视觉美，又鲜活地把翠翠的性格定格在人们的心中。因为，在沈老的笔下“翠翠天真、活泼得象一只黄鹿”。端午节观龙舟赛的那段戏，在群众频繁摆头张望，惟妙惟肖的争吵的热闹舞蹈场面中，她时而看得津津有味，时而看得提心吊胆，时而看得舒怀大笑，让人们从她的眼睛里就能看出边城小镇倾城而出过端午节的忘情欢乐;同时，把翠翠情感的微妙变化，作了清楚的交待。接下来，在欢乐的人群尽兴而散后，天渐渐地黑了下来，翠翠发现爷爷不见了。这时，运用的是一段翠翠在河边等爷爷遇上二佬来找她的一段独舞和双人舞。编导在翠翠的独舞中选用勾脚收胯，双腿搓弹的典型动作，在双人舞中尽量避开大的姿态与幅度，而采用蹲腿矮转，秀美舒缓的舞姿。杨霞在这段独舞和双人舞中，都恰到好处地表现了导演的创作意图。她的腿看起来好象会说话，勾脚带动身体向远拉得极具韵味，双腿搓弹也富有节奏和性格，一段翠翠的独舞跳得美妙而别致。双人舞的表演和二佬的配合也天衣无缝，双腿蹭地的旋转与矮叉跳都很新颖与特别，整段舞蹈，让人感到的是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杨霞把一个情窦初开的翠翠展示得淋漓尽致。整个舞剧有一大特点，就是让独舞、双人舞与群舞立体多层次地交织在一起，在舞蹈中说故事，所有舞蹈的编排都是为剧情服务，都是为了烘托升华人物的情感。如二佬唱情歌幻觉中出现的翠翠在花丛中、小草旁欢快舞动的身影;那一排排用手替带的拟人化的风吹摇摆的小草，乍看起来象是装饰性的舞蹈，但是它所衬托的却是翠翠轻松欢快、天真无邪、爱意朦胧的心境。在这里，编导并没有按惯例编一段欢快的独舞让翠翠跳，而是让翠翠在平台上走了一段左右脚提脚相靠龋龋向前的步子。这时候的杨霞走得出味，走得俏丽，一番风韵尽在不言之中。后来，在不同的场景中发展变化成了翠翠的主题动作。《边城》的舞美设计极其优美，极其简练，一条横贯舞台的缆绳便成了深山里宁静的渡口，在这个渡口边有一段独舞，翠翠在溪边精心地梳妆打扮，对发生的不幸一无所知，憧憬着美好而幸福的未来。这段独舞杨霞充分地运用了古典舞的身韵，用身体的圆韵动律带舞着那根长辫子，让辫子也成为了象形体一样说话的工具。这段独舞对腰、腿基本功的要求也相当高，在缆绳旁要完成旁腿180度，变瑞燕180度的动作。杨霞就为了这两个180度，连睡觉的时候腿都是绑在床沿上.一觉醒来，双腿麻木，毫无知觉，就这样坚持了一个月，以后，每次演出，只要一出腿就定能赢得满场的掌声，真可谓功夫不负有心人啊!溪边离别那段双人舞跳得也是哀婉凄艳，荡气回肠，一个是欲爱不能，想走不舍，一个是清纯无辜，无可奈何。这段舞蹈杨霞很好地把身体的收、含和展、放以及勾腿收跨和绷脚出腿有机地结合在一起，看起来跳得既秀美又舒展，既有民族特点，又有现代意识。整段舞蹈围绕着缆绳上下交织，左右穿梭，既用活了道具，又拓展了演员的表演空间，真可谓灵活运用，独具匠心。

《边城》情节并不复杂，按沈老先生所说“我要表现的本是一种‘人生形式’，一种优美、健康、自然而又不悖乎人性的人生形式。……几个愚夫俗子，被一件普通人事牵连在一处时，各人应有的一份哀乐，为人类‘爱’字作一度恰如其分的说明”。在舞剧中爷爷和翠翠是相依为命的爷孙俩。序幕开场，幽幽的山谷，伴着潺潺的流水，一叶扁舟，荡漾其中。渡船上，翠翠依偎在爷爷的怀里，爷爷悠然自得地边品尝着美酒，边给翠翠讲那遥远的故事。大自然的美景点缀着至爱亲情的画面，让人好生感动。然而，随着剧情的深入发展，天保、摊送两兄弟的一死一走，爷爷给翠翠找一个好归宿的希望落空，他经受不住这样沉重的打击，精神崩溃，撒手西去，留下一个清纯无辜的翠翠孤独地承受悲惨命运的重压。爷爷出葬，这一段情绪的渲染达到了全剧的高潮。高昂、深沉的打击乐、撕心裂肺的琐呐声，满天飘落的黄纸钱，四人抬着白木棺材，缓缓前行，一群打着赤膊系着丧带的山民不停地跳着粗犷的祭祀舞。在这样的气氛中，翠翠披麻戴孝发疯似地奔跑、磕头，求人们不要抬走她的爷爷，然而无情的棺材从她的身上抬过，她只能泪眼婆婆，一步一跪，伤心欲绝地送走了她唯一的亲人—爷爷。这一全剧的高潮部分，杨霞是调动了她全部的感情来投入的。她泪流满面，是那样地令人同情，她一跪一拜是那样地令人心颤;最后，她用全力爬完那一段台阶的情景，真是令所有的人为之动容，肝肠寸断。为了演好这段戏，杨霞的练功裤不知跪烂了多少条，膝盖经常是青、红、紫、绿，鲜血直流，但为了心中的艺术，她甘忍疼痛，无怨无悔。

舞剧(边城》于1994年to月如期上演了，并参加了1994年全省新剧(节)目会演。《边城》一经亮相，就引起了轰动，好评如潮。在调演中获得了优秀剧目奖，杨霞获得了“优秀表演奖”。1995年11月，《边城》赴京参加了中国文化部的“文华奖”的角逐，在众雄争霸的首都舞台，《边城》以其高质量、高品位，力克群雄，获得了文化部颁发的第六届“文华大奖”，实现了我省在这个奖项的零的突破，杨霞获得了“文华表演奖”。1997年11月，《边城》赴广州参加第五届中国戏剧节，囊括了“曹愚戏剧奖”的所有奖项，杨霞获得“优秀表演主角奖”。1998年由于在舞剧(边城)中表现突出，杨霞摘取了第十五届戏剧“梅花奖”的桂冠。

《边城》成功了，它成功在舞剧深邃的文学底蕴，成功在编导们独具匠心的结构布局与舞蹈的编排，成功在音乐守舞美、舞蹈三者的和谐统一。著名的舞蹈评论家资华药评价说:“我深信，沈老若是在天有灵，也会发出他那敦厚而含蓄的微笑……舞剧《边城》是老实人的闪光之作，它不仅葆有原著的质朴与光华，而且使我们重温了某些人不屑一顾的‘老生常谈’—精神的产生需要生活与艺术的积累和老老实实的劳作、耕耘，而不是搞‘无孕分娩”’。好一个老实人的“闪光之作”!这个“老实人”，他们是谁?当然是湖南省歌舞剧院的艺术再创造者和艺术表演家们。他们当中，给观众留下最深印象的是“翠翠”—杨霞。

舞剧《边城》满载着鲜花与掌声，北上北京、郑州，南下广州、深圳、西至成都等地公演，所到之处无不赢得广泛的赞誉。特别是女主角杨霞以其扎实的基本功、真情朴实的表演、清纯可爱的舞台形象，给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在北京看过舞剧《边城》演出的中国舞蹈研究所研究员冯双白说:“翠翠很美!她是我们心中的翠翠，感谢湖南为国家培养了这么好的演员。”著名舞蹈评论家、舞蹈研究所所长资华药评价说:“功夫扎实，舞风正，塑造人物有个性，其中翠翠的扮演者尤为出色。”《中国文化报》、《人民日报》、《湖南日报》、《重庆日报)、《河南日报》、《广州日报》、《长沙晚报》、《三湘都市报》等等报刊都对杨霞的表演进行了高度的评价。我们知道，杨霞成功的背后，有她辛勤的汗水和拼搏精神，有她对艺术追求锲而不舍的顽强毅力，同时也有着湖南省歌舞剧院的领导、导演和同事们的帮助。她的每一步成长都倾注着老一辈艺术家的心血，是他们将她培养成为优秀的舞蹈演员。我们衷心地希望，杨霞在以后的艺术创作上，不断地超越自己，不断地创造辉煌，用她那得天独厚的形体语言写出更加绚丽的舞台生涯。

(本文原载《艺海》1998年第04期)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