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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诗丨心灵断片
新湖南 • 历史专题
2016-10-27 16:09:08


心灵断片

作者丨游宇明


南岩寺的神

神喜欢做隐士,经常住在深山的深处、泉水的源头。

在南岩寺的正殿,高大的神俯视着我们,你跪拜他不微笑,你绕过他不愤怒,你嘻嘻哈哈他不失落,神知道游客和香客的区别。

武当山到底有多少奇峰怪石,我记不得,但我记住了这一尊神。

这尊神其实是武当山最大的风景。


祖先

他们坐在一间我看不见的房子里,讨论一些我不知道的事情。

他们没有给我买过任何物质的礼物,我身上的衣服、头上戴的帽子、小32开的大学毕业证书都是用自己的金钱或者汗水换来的。

当我一个人在大路上匆匆奔跑时,我甚至想不起他们。

他们给予我的是另外一些东西:一个姓氏,一条始终汹涌的血脉之河,每个清明节的牵挂和想念。


你的眼睛

泅渡你的眼睛,我有一种跳下去的冲动。

那些波涛是长江的吧,否则不会如此清亮;那些翠绿是香格里拉的吧,否则不会这样纯净;那些晶莹是梅里雪山的吧,否则不会这般洁白。

每次相聚,最先问候的是你的眼睛;每次离别,最难割舍的是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构成我最长的一份履历,左右着我灵魂的阴晴。

当嘴唇寻找嘴唇,我是在品读你的眼睛;当身体寻找身体,我是在深入你的眼睛。

你的眼睛是我三辈子的生命。


渐入秋天

秋天的花不热爱城市,它奔向那些遥远的山坡、那些被人漠视的田埂,秋天的花最想听见农人的欢笑。

秋天,爱情在灯光下展现迷人的微笑,那些飘着稻子清香的风推着铝合金门窗,想偷窥我们上锁的秘密。爱情坐在房里,微笑不语。爱情知道,有些话是说给心听的,而不是耳朵。

在秋虫的唧唧声里,我在电脑上写一首长长的诗,写给谁,我不想让你知道。


子夜,想起你的眼神

在失眠的夜里,你的眼神是唯一照亮我的灯光。

我让无边的思绪在灯光下游走,那些长长短短的投影,那些细细碎碎的生活,与这座城市一起构成我的履历。

时光无法将心事偷走。


坐在世界的边缘

坐在世界的边缘,许多东西与我无关:股市、豪宅、奢侈品、一夜暴富、琼瑶式爱情……

我没有一片土地,不能栽种水稻、小麦、蔷薇、玫瑰和诗情画意,但我有一颗充满梦想的心,里面长满了橙色的温柔和碧绿的守望。

我相信时间一定会开出灿烂的花朵。


洪江古商城

没有一缕风忘记过这座城市曾经的繁华。

布店、木材行、漆场、钱庄、镖局、衙门、青楼、烟馆……无数旧事长成墙上的青苔、台阶上发亮的踏印和我们好奇的探究的目光。

阳光在我们的身上游走,构成一种活动着的古迹。

只有时间是新鲜的,千年万载,都在沅水中跳来跳去。


一朵一月的雪花

雪的足音总是从屋瓦上轻轻传来,它怕惊搅一片树叶的睡眠吗?

一点点热,就可以将它感动得泪流满;一点点冷,就可以让它坚硬如铁,雪,你这个伟大的男子,世界上有谁可以幸福地做你的女人?

因为有了这朵雪花,土地的脸庞上呈现着一种安详。


躲在茅草的手帕里哭泣

躲在茅草的手帕里,你悄悄哭泣着。

茅草的手帕很大,大得让人不但看不清你的脸庞,甚至看不清你曾经粗大的手脚。

你怀念另一种绿色,怀念翻耕、播种、扦插、除草、收获等等过程,怀念水泥坪里的稻谷——那些你经历十月怀胎的孩子,怀念属于你的每一个春天和秋天。

然而,你结得出稻谷,却结不出楼房;吐得出温饱,却吐不出孩子读高中的学费、一家老少的医药费……

我的田园,我希望所有远离你的人听到你茅草底下的声音。


想起你

想起你,就会想起一朵三月的油菜花,纯粹得只剩下金黄和芳香。

远方很近,火车只要十个小时就可以抵达;远方很远,那些想说的话一句句老死在沧桑的心里。

记忆总是切割着许多场景:灿烂的欢笑、委屈的泪水、灯下的凝视、草地的细语、头顶的微风、夏夜的明月……

时间洗劫了一切,只有你的背影矗立成一片森林。


挂着营养液的街树

白云深处是你的老家,那些风雨和星辰是你一起长大的同伴。

你的树根伸展之处并不都是柔软的泥土,有尖尖的石头,也有陡峭的悬崖,然而,你总是在岁月里葱翠着,风来给燕子做一堵墙,雨来给野兔做一把伞。

有人看中了你的挺拔,将你的户口迁进了城市,于是,一盏盏路灯成了你的邻居。

汽车的尾气损害你的肝肺,市民的喧哗震痛你的耳朵,你开始用无精打采的树叶表达自己的不满。

城市给你挂上了营养液,可是有谁医得好你的心事呢?


莲花池的涌泉

一朵巨大的白茶花坐在水池的中央,象梦一样美丽地绽开,不知月落日升,不知热风冷雨。

得有多少话憋在心里,才有这样惊人的喷发?得有多少高贵的坚持,才有如此傲岸的呈示?可是,千千万万人在你身边匆匆来去,有谁知道你深深的忧伤?

也许,这世上确实有一些涌泉渴望成为别人的风景,而你,其实只想住在某个盖着青瓦的屋檐下,做一名平凡的妻子或者母亲。


雨落在大旱的雨季中

几丝雨季的雨多么让我开心,那是傍晚时分扛着锄头回家的母亲啊,母亲,我渴了,你懂吗?

更渴的是那些我在城市里看不到的农田,是农田里那些用绿擦拭着空气的庄稼,是山道上一双双忧伤的眼睛,是眼睛里一个个日子的生计。

站在雨中,我以父亲的名义祈福,以妻子和女儿的名义,以自己的名义歌唱感恩。

雨季的雨,今夜我将为你不眠。


那些遥远的故事

有一些故事总在河水的中央,随着时间沉沉浮浮。

水草渐长,那是故事露出头来,但一个浪头又足以将它压进水底。

有的故事是快乐的,象雨后初霁的天空;有的故事是忧伤的,象情人离别后的山歌;有的故事是坚硬的,象缺了一只角的石头;有的故事是绵远的,象一堆刚刚弹松的棉花。

故事没有季节。

所有的故事只有两个主人,一个叫你,一个叫我。


龙川奕世尚书坊

尚书已经从牌坊里走远了,隔着几百年的时光,他们看不清我们,我们也叫不回他们。

那天有雨,但我知道这不是感动的泪水,一群游客走在这条由古屋和河流构成的水街,顶多也就是大呼小叫之余瞥一眼历史,我们走不进古人的内心,就象一朵浮云走不进秋天的深处。

得志与失意依然只是一堆故纸里的故事。


初秋的情绪

也许我该发出一声挽留,当你决意说“再见”的时候,然而,最后我却选择了无语。

无数砌在文字里的美丽的梦想,几百个日子的山盟海誓,在你的一声声埋怨里变成了西湖的断桥,我知道纵使一万匹骏马挡路,今晚你也会变成一片远飘的白云。

只是你不会知道:在你飘过的每一个地方,总有一只鸟悄悄地站立树梢,泪眼汪汪地眺望你的行迹。


母亲站在黑夜的风里

母亲站在黑夜的风里,用一双长满老茧的手悄悄拉扯着我用脚踢开的棉被。

母亲轻轻地喊着我的名字,轻轻地迈动着自己的脚步,象在静默的岁月里温柔地弹去一片飘飞的柳絮,母亲知道孩子的梦想很甜美,怕自己过重的声音吓走我嘴角那一缕微笑。

我闭着眼睛,用心倾听着母亲的足音。

在这样的倾听里,我惭渐挺拔成一棵碧绿的樟树,而母亲一日一日衰老成一片枯黄的冬草。


桂花陨落在秋天的雨里

秋天有些玩弄权术,一会儿艳阳高照,将桂花的花瓣一片片掰开,一会儿又是倾盆大雨,用如刀的手将所有的花朵撕碎在地上。

桂花揉着流血的脸、淤青的胳膊,依然黄灿灿地芳香在面前的小路上,最后一次向我们展示自己的一生,桂花知道:天有错,地有错,但那些喜欢它的眼睛和鼻孔不会有错。

从此,桂花成了我们一年的牵挂。


你隐身在时间的河里

那些风月旧事布满岁月的河滩,如一枚枚被风风雨磨得亮晶晶的卵石。

我在灯光下,在太阳最先照亮的土丘上,而你隐身在远处的河里,如一尾潜游的鱼。

爱与不爱,就象花的开与不开,并不改变一个季节,只有夜深,我常想起那些照过我们的月光,想起那些与诗歌、绘画、朗朗笑声一起走过的日子。

所谓缘份,或许就是这样吧:不请而来,不告而别。


偶遇

并不需要虚构,一根网线、一杯绿茶或者一支平平常常的舞曲就可以成为某个故事的由头。

故事里充满着碎片般的细节:一掠而过的目光的闪电,火箭一样飞奔的心跳,寻找丢失的青春的冲动……

然而,我终究只能成为一堵墙,将你的万水千山挡在门外。


我的爱人在《诗经》里

一条小河波澜汹涌,我的爱人穿着飘飘的长衣蹲在水边捣着新浣的衣裳。

她不识简体字,不懂电脑和网络,她只是站在一个码头,任轻轻的风将自己吹成一幅风景,或者一首境界悠远的古诗。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是轻佻者的宣言,我的爱人只用眼睛和微笑表达爱情,一转身就是几千年。


年关

白发苍苍的母亲站在山路的那一边,我站在城市的公寓窗口,中间隔着冷雨、雪砂、冰冻和陡峭的盘山公路。

一家人的年就这样分成两半,一半在老家,一半在车水马龙的城市。

我试着说服自己,想找出能够原谅自己的怯懦的证据,心却总是充满一个声音:你不是一个好儿子。

母亲,赶紧回家吧,外面风太大。


进城的老人

慵懒的太阳下,你摊晒着七十多年的心事。

楼很高,你得借助电梯才能将一个个沧桑的日子运上来,在高楼上望去,远方永远是一溜溜闲散的白云。。

儿子戴着名表、坐着豪车,穿行在那些艳羡的目光里,他随手甩出的一叠纸币够你在田土里忙活两三年,然而,你的梦里却常常响起故乡的犬吠与鸡鸣。

只有阳台上的蒜苗最懂你,每一阵风过,都会朝你点头。


鸟与树

我不知道哪只鸟是属于窗前这棵绿对的,只知道树笑得有些神神秘秘。

想起你。你很近,招一下手,某种向往的日子就会回来。你也很远,无论我将自己的内心裸露得如何彻底,你也要从中寻找隐秘的角落。

喜欢鸟,爱上绿树,就勇敢地停驻。

喜欢树,爱上一只鸟,就为它遮风挡雨。


春天

总有一些声音躲在春天的深处,它有时是屋前的一朵茶花,有时是房后的一声鸟鸣,有时是泥土中那芬芳的热气。

谁是时间的农夫?

很想带动一些岁月走向远方,很想让日子呈示些与昔日不同的颜色与滋味,原野是挺立者的原野,只是它默然无言。

有些事开始了,有些事结束了,有些事忘记了,有些事永远记着。

这就是春天。


那个世界,谁在摆渡

今年的春天很不仁慈,它小小地动了一下邪念,就带走了我九十八岁的外婆。

一些旧事破碎成砂粒:热气腾腾的腊肉、向菩萨跪拜的身影、细细碎碎的叮嘱、站在桥头的目送……我知道无论自己多么频繁地回头,外婆都已走向另一个陌生的渡口。

风在哭泣,河在流泪,我的心则萎落一地茶花一般的红色。

那个世界,谁在摆渡?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