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神兼备写真人

——读彭晓玲的小小说写作

作者丨顾建新

2009年7月中，我有幸在湖南常德的一个笔会上，结识了湖南青年作家彭晓玲。她不大爱说话，彼此交谈也不多。她把她的第一部短小说集《谁来疼惜你》送给了我。回来后，我认真地阅读了，有一种震撼的感觉!这个说话不多的女作家，文字却是这样老辣，故事与人物写得这样大气：运笔舒朗而锐利，藏锋不露而揭示深刻——如果不认识她，你根本就不会想到她是个文静的小女子。不久前，她又将她的小小说集《花开时节未逢君》文稿传给了我，我欣喜地看到了，她的作品又有了新的亮点。我为她不断前行的状态，而由衷地高兴。

《花开时节未逢君》分为四辑：第一辑《淮川轶事》是写解放前淮川(老浏阳城)的人和事;第二辑《乡村人物》写乡村人物的遭遇及命运;第三辑《爱在何方》写男女的情爱。她笔下的男女之情多是苦涩的，大约与作者的经历有关;第四辑《人间冷暖》多回忆“文革”及知青往事。

我以为，她小小说的最成功之处，是第一辑。她用她多姿的画笔，将解放前淮川的三教九流，囊括在一幅幅鲜活的风俗画中，让我们领略民族的历史与传统的文化，让我们了解社会进程的艰难，以达到温故知新的目的。这里，有民间艺人、乞丐头、小老板、乡间绅士……，他们都有传奇般的经历，有着神秘的色彩——作家善于在曲折的故事中表现人物。这些作品，让我们看到了作家开阔的视野，丰富的生活经验。但这只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作家在人物刻画上的独特技巧。

写出个性鲜活的人物，是叙事文学的难点;同时，也是鉴别一篇小小说成功与否的重要标志之一。

要写出与众不同，让人读之难忘的人物形象，重要的一点是，准确地把握住人物性格的基点。每个人的性格可能是多元的，有的论者提出了人物性格组合的观点，这是不错的。但黑格尔曾明确提出，一个人物必须有一个起主导作用的性格，由它制约其它的性格。微型小说由于篇幅的短小，更不可能去展示人物的多重性格，只能鲜明地突出一个方面。因此，微型小说这种文体，把握准人物个性特征尤为重要。晓玲作品中的人物，性格定位准确且独特;人物的所有作为，都是为了突出和表现这个性格，因此，虽然三两笔勾勒，用笔极简，而人物形象毕肖，跃然纸上，如在面前。

其次，在人物刻画上，有两点值得注意。

第一，抓住有个性特征的人物外貌，通过细节描写予以突出。如写绅士“绍华：“瘦削的身材，着一袭深色长衫，戴圆圆的金边眼镜，永远干净清爽的模样。是夜，秋风凄瑟，绍华学生正呆坐在书房里，桌上摊着一本邱之稑所著的《律音汇考》”(《草草祭孔》)。绍华的儒家风度，从穿戴与行为中可以充分看出。

再如，“高高瘦瘦的陈告。穿一身灰白的麻布衣服，颈插一支鸡毛帚，右肩搭一布袋，前后各缝有四只口袋，由一少年乞丐友癞子牵着缓缓地穿行于闹市”(《瞎子陈告》)。这里的外貌有三个特点：一是点出了是瞎子;二是打扮与别的瞎子又不同(有四个口袋，不仅为自己，也为别人乞讨，因为他是乞丐头);第三，有意突出他的“沉静”，与下边竟能一呼百应形成鲜明对照。

再看，“黄毛并不姓黄，因其皮肤呈金黄色，胸前、手上、腿上也满是粗粗的金黄色的毛，人不知其姓名，问之却顾左右而言他，故皆称之黄毛。”(《信脚子黄毛》)。小说一开始，通过外貌写出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奇人。这里，奇特的“黄毛”描写就起到了引人入胜的作用。接下来，他的行为更奇：同一件事，在人前人后会说两种话;行走如飞;武功极强。后边的种种“奇”，是在开头就埋藏下来的。

有时，又把景物描写与外貌描写融在一起，如“每当朝霞升起之时，妈妈便挽着一竹篮待洗的衣裳，娉娉于田间小道上。清亮的溪水潺潺流淌，姑娘大嫂们欢快的笑声在轻风中跳跃。妈妈只是笑笑，从不搭腔……可平日里，妈妈得端坐在青砖瓦的院子里……窗外双双对对的蝴蝶，牵引着妈妈惊羡的目光，她眼里有了恍惚，似有所思又似无所思。”(《妈妈的爱情》)。这是两组衬托：第一组是正衬：以景物之美衬托人物的外貌美;第二组是反衬：以美景衬出人物心中的惆怅。

从以上简略的分析，可以看出，作家善于行文的变化，用笔的摇曳多姿。

第二，刻画人物，决不是直线型的，而是特别注意人物行为的变化，在刻意制造的对比、差异中凸显人物不俗的个性。如前边提到的瞎子陈告，有意写他的外表平静，却在行动上极不一般：抢大户决不手软，拷打小偷十分残忍，最后死也很奇特。《锯匠王子清》中的木匠王子清，干活十分真诚，“眉宇间一派坦荡”;可他被揭出老底时，在河南信阳出差，竟能故意摔成重伤，以躲过审查。《花鼓戏旦角高二》中的花鼓艺人高二，在舞台上风情万种，在生活中文静严肃。台上台下判若两人。

我以为，《福贵》是集子里写得最成功的一篇，堪称微型小说的精品。他表面上穿一身粗布衣服，“活脱脱一副苦命相。”为人却绝顶精明。作家用四个层次写他不同凡响的行为：第一是推销旧衣帽时，把它们都套在身上，以吸引穿短衣的船夫;第二，为骗得值钱的班指，他“欲擒故纵“;第三，他在用同样的手法想获取帽花筒失败后，又采用“侧面迂回“法，终于成功;第四，深藏不露，依势出手。结尾写他在改革开放后，发了大财，是石破天惊的一笔，在高层次上为人物做结。

由此可见，作家为表现人物的独特个性，可谓用尽心力。她微型小说的人物个个鲜活，毫不雷同，决不是偶然的。

当然，晓玲由于是初步尝试小说的创作(在这之前，她在散文创作上已很有成就)，也有需要提高的地方。她写情感的小说，散文的痕迹浓了。如《周妹也许还在城东》，行云流水似地记述了人的一生，缺乏一个核心的事件，微型小说的要素不足，需要再琢磨。

总之，晓玲希望自己在散文写作获得成功的同时，小说创作有所进步。我是支持她的。我也期待她今后的创作有更大的进步!

【本文作者】顾建新，中国微型小说学会理事，江苏省教育厅中文专业指导委员会委员，中国矿业大学文法学院教授、硕士生导师。现任九洲职业技术学院文法系主任。是中国微型小说学会全国征文大赛历届总评委。

（曾刊于《湖南工人报》）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