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4月21日,甘建华<左>与夏冠洲教授在衡阳王夫之故居湘西草堂。照片由作者提供)
洋溢在西部洪荒中的人文情怀
——评甘建华散文集《冷湖那个地方》
文丨夏冠洲
故事开始的时候是1982年春天,甘建华从湖南衡阳来到青海柴达木盆地。在高原求学、打拼11年后荣归故里,成为一位著名记者、知名作家、文化学者、藏书家、书画收藏家和企业家,风华正茂地徜徉于文坛艺苑及商界。
最近,建华先生推出了他的散文集《冷湖那个地方》(柴达木文史丛书之一,中国文史出版社,2014年7月)。书中以开阔的视域、充沛的激情、深沉的思考、奇特的构思、丰富的知识和优美的文笔,反映了被他称之为“西部之西”的柴达木盆地为共和国所做出的宝贵贡献,表现了几代石油人在这里的拼搏奋斗史和可歌可泣的献身精神,描绘出这片广袤土地上孤寂、严酷而又辽阔、壮美的自然风貌,更以从容自信的才子之笔,开掘出洋溢于西部洪荒之中的人文情怀,是一部关于祖国的聚宝盆柴达木半个多世纪的悲壮开发史和文化发展史。同时,作者似乎并不满足于叙述诸多开发者的感人故事,而是随机穿插亲历亲见亲闻的往事,讲述自己在工作和生活中的悲欢苦乐,表达了对历史和人生的思考,甚至也不讳言自己的浪漫故事。文字则见性见情,强烈的自述色彩,为作品增添了良多趣味。因此,这本书也可看作是作家献给第二故乡的一首倾情的恋歌,是他坦诚告白的青春成长史。
偏远、荒凉、贫瘠、干旱、苦寒、多大风的柴达木盆地,地处青海省西北角,属于亘古蛮荒之地,飞鸟不见,人迹罕至,古往今来,除了屈指可数的游方僧、流兵、地质学家和国外探险家,极少有人问津,是一片被人遗忘的地理死角,被称为“生命的禁区”。自从20世纪中期,这儿发现了丰富的石油天然气、稀有金属等国家奇缺的矿产资源,被惊呼为“聚宝盆”之后,迅速吸引了全国人民惊喜的目光。中央一声令下,数以万计的开发者纷纷从各地赶来。“是那山谷的风,吹动了我们的红旗/是那狂暴的雨,洗刷了我们的帐篷”,迎着猎猎漠风,茫茫戈壁上帐篷四布,钻塔林立,人声、马达声和爆破声唤醒了沉睡的荒原,盆地沸腾了,星罗棋布的城镇、机关、工厂、农场拔地而起,年产百万吨、千万吨级的整装油气田也先后建成。石油滚滚,油罐车飞奔,柴达木一度成为共和国最重要的能源基地之一,随之成为新闻界和文艺界注目的中心,吸引无数记者、作家、艺术家前来采风、创作。于是,在这原本一片文化荒漠之中,迅速生长出大片可观的文化丛林,色彩缤纷,硕果累累。“湖湘才子"甘建华,就由这片奇异的文化丛林中脱颖而出,走向全国。
甘建华的父亲是柴达木石油战线上早期的开发者之一。十八九岁的甘建华,循着父辈的足迹,从衡岳湘水来到这里投亲求学,为油拼搏,在冷湖、花土沟两个石油基地,工作、生活了整整7个年头,岁月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了深深的辙印。“艰难困苦,玉汝于成”。柴达木的雪山荒漠、风沙严寒,磨炼了他的意志,开阔了他的胸襟,陶冶了他的情操,也增长了他的阅历和才干,获取了强大的内心驱动力,形成了影响他一生的“冷湖情结”,收获不可谓不大也。
甘建华称柴达木是他“又爱又恨的地方”,对它感到既骄傲自豪又痛心疾首。他恨的是这里自然条件过于严苛,洒满了开发者的血汗和眼泪,吞噬了多少年轻的生命,也使自己备尝到生活的艰辛。俗话说“儿不嫌母丑",他同时又深深爱上了柴达木,用双脚反复丈量过它,并深入其内心读懂它,感悟到创业的艰辛,开拓者的伟大,找到了安身立命的事业——文学,圆了自己的“青年作家梦”。
柴达木盆地在甘建华的身上,注入了开发者进取的灵魂和精壮的血液。回到南国名城衡阳后,他发扬柴达木人的开拓精神,继续打拼奋进,先是在新闻战线成为“中国记者中的这一个"(湖南日报报业集团社长李凌沙语),继尔在文化产业领域成为“湖湘新一代儒商"(中国作协副主席谭谈语),从而实现了“命由天定,运由自造"的人生价值。这枚爱恨交织的“冷湖情结”竟是这样持久,即使在回到山清水秀、鱼米之乡的故乡20多年之后,他仍然念念不忘于斯,又推开所有其他的冗务,献出了这部用以报答第二故乡的动情文字:散文随笔集《冷湖那个地方》。
在收入《冷湖那个地方》的9篇作品中,首篇《西部之西地理辞典》(以下简称《辞典》)无疑是具有涵盖性或细纲式的重头作品,长达六七万字,几占全书的五分之二强。此篇长文写法奇特,明显受到作家韩少功小说名著《马桥辞典》的启发构思而成,但一为虚构的长篇小说,一为纪实的散文随笔,文体和主旨皆有不同。《辞典》林林总总收录了80多个有关柴达木的地理学词条,如同一部地名索引,琳琅满目。这些地名词条有的属于自然地理属性的,如大柴旦、格尔木、阿尔金山、老茫崖、油砂山、尕斯库勒湖、甘森、冷湖、苏干湖、花土沟、牛鼻子梁、沥青嘴之类;有的则具有人文内涵,如老基地、冷湖三号、地中四、四号墓地、南八仙、大头羊、万丈盐桥、羌中道、寡妇新村等等,光是看到这些奇特别致的地名,就让人浮想联翩,兴趣倍增。在每个地名词条下,作者运用严格准确的地理学语汇,分别简介了它们的含义、方位、经纬度座标、海拔高度、四周边界、面积、地形地貌、山脉、水文、气候、风物、特产、历史沿革乃至少数民族语音,以及现在的机构、设施、道路交通、里程、村镇和居住人口、民族成份等等,应有尽有,为读者绘制出一幅详尽的自然和经济人文地图。阅读这些词条,俨然一部关于柴达木盆地的地理小百科或博物志。
在这方面,建华先生不愧是大学地理系毕业的高材生,他动用了当年的地理学知识储备和查阅文献资料的功夫,也调取了与地理学相邻的地质学、地貌学、气象学和历史学等边缘学科的知识,旁征博引,措词严谨,文字清简,要言不繁,语气沉静,如读一篇篇科研论文的提要,处处都是关键词。然而,接着读下去,文风一变,作者又用纯文学的语言对每个词条作出别出心裁的注释和延伸。这些链接解读式的文字与词条正文排印的字体不同,一眼就能看出其区别。正文叙述客观冷静,注释描述则生动形象,充满了感情色彩,一冷一热,对比强烈,文体特征区别十分显豁。在词条注释中,作者充分发挥想象和联想,或叙述,或描绘,或评点,或引述,对此地的名称来历、自然景观和曾经发生过诸多鲜活的人物故事、风土人情和民间传说一一归拢起来,进行集中展示和补充印证,内容丰富,形象鲜明,有的干脆就是一段抒情散文或诗歌作品的摘录。这种文体写法,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北魏时期地理学家兼文学家郦道元的《水经注》。对于这部古代地理学经典名著,作为中国地理学会会员,而且博览群书、阅读量极大的建华先生,肯定并不陌生。
《水经注》是郦道元对东汉时人桑钦的地理学著作《水经》所作的注解和补充,内容几乎扩大了十倍。郦道元非常注意对江河流域的支分派别、来龙去脉的分析,因水记山,因地记事,记载了有关江河沿岸各地丰富的人文史料、传说异闻和风土人情,同时以生花妙笔对两岸的山川形势自然景观进行了生动形象的描绘。所以,《水经注》也被视为一部优美的山水游记散文作品,具有很高的文学欣赏价值,连大诗人李白、大文豪柳宗元等都深受其影响。甘建华的《辞典》显然也借鉴了《水经注》这种熔文理手法为一炉的叙述模式,既造成阅读时的陌生感和间离效果,令人耳目一新,倍感新奇,也大大扩展了作品的信息量,增强了趣味性和可读性,是对传统文化随笔写法的一种继承和创新。
《辞典》每个词条下面的文学性注释,文字和信息量往往扩充了好多倍。在这些详尽的注释文字里,作者依据自己亲历的所见所闻,加上由阅读获取的大量资讯,向读者讲述了众多关于柴达木艰苦创业的人物和故事。例如,地质勘探人员为了在荒漠上寻找石油,发生过多次被风沙掩埋、被风雪冻死、被机械砸死的伤亡事故,其中涩北气田一次牺牲了6名职工,包括副局长薛崇仁;地质师顾树松在荒漠中迷路当了“团长",竟然是靠3次喝下自己的尿液才得以存活下来;在冷湖四号公墓中,高高的纪念塔后埋葬了数百名早期开发者的尸骨;盆地第一代画家马文忠,就是因高原性心脏病缺氧而夭亡;1958年,在花海子农场发生过数千名河南支边青年饿死逃亡的大悲剧;十年浩劫中,关在劳改农场中的大批“牛鬼蛇神”蒙冤受屈,病饿而亡;因交通阻断蔬菜运不来,油田职工只好用酱油就馍馍吃了好多天;钻井职工们因常年夫妻分居,才有了“寡妇新村”的命名……种种挑战生命禁区凶险密布、艰苦卓绝的真实生活场景,读来让人惊心动魄,唏嘘不已。
作者在《辞典》里也充满激情地描画出一系列开发者的英雄群像,例如,盆地第一号勘探向导、为开发油田立下大功的新疆乌兹别克族老人木买努斯·伊沙阿吉(作家在书中多次敬佩地谈到他),盆地最早的地质学家王尚文、葛泰生、朱夏,盆地牺牲第一人驼工范建民,曾任青海石油管理局局长、后任青海省委书记的尹克升,全国首届五四青年奖章获得者、钻井总工程师秦文贵,他们的不朽业绩和奉献精神,都让人感慨万千难以忘怀。
《辞典》还介绍了不少盆地的奇闻异事。例如,荒原上一只受伤的大头羊挣扎着逃跑,意外踢出了一座特大煤矿;有人在荒野中捡到一块七八公斤重的大砂金,引发了西部大采金的狂潮;因为寂寞无聊,工人们在荒荒上与两匹野狼“黄黄”结为挚友,偶然重逢竟然十分亲切;野骆驼肉质过粗疏,工人吃了后要用螺丝刀来剔牙……奇事闻所未闻,趣事层出不穷,为柴达木增添了神秘感和传奇色彩。在词条注释中,作者还表达了对冷湖油田复杂的感受,既为当年的红火喧闹而自豪,也因后来能源枯竭受到冷落而叹息,更为它在大跃进和极左路线横行时期的残酷、虚妄与荒唐而感慨。《辞典》思想深沉,感情复杂,感受刻骨铭心,很好地诠释了作者这枚“冷湖情结”的丰富内涵。
《辞典》的注解属于随笔文体,虽然作了全景式的扫描,视野开阔,信息量大,却又有些粗线条了。作家似乎感到不甚满足,意犹未尽,选收了《冷湖那个地方》《湖浪摇荡的大荒》《苏干湖岸听涛》三篇散文作为补充。几篇诗意的抒情散文,选择盆地3个有典型意义的湖泊进行聚焦,加以深入细致的描画,浓墨泼彩的抒写,从而充分阐发出盆地所隐含的地理学及人文学意义。
在《冷湖那个地方》一文中,作者惊喜地发现作为石油基地早期指挥中心冷湖的美景:“倘若在初夏时节涉足该湖,会看到青青的芦苇,茵茵的水草,野鸭在湖中嬉戏,云雀在天空欢唱,阿尔金山的雪峰倒映在宝蓝的湖中,这一切构成了高原盆地奇特而美妙的湖光山色。”作者更领悟到:“然而要真正了解冷湖,还需要彻底走进它的内心,只有在那儿生活过几年的人,才能颇为骄傲或痛心疾首地谈论它。”《湖浪摇荡的大荒》里,作者面对尕斯库勒湖(蒙古语:镶着银边的湖)畔开发者随处可见的英雄业绩,发出这样的沉思:“无疑,这儿是一块需要精壮和血性汉子的土地。它的艰难的开发史和无数烈士的鲜血,使大荒中每一颗砂粒都显得与不同,浸透了一种绝无仅有的血腥味,山谷中的风吹动着的红旗,让活着的人和后来者一无例外地低下了沉重的头颅,从灵魂深处去思考怎样才算对得住时间和历史。”《苏干湖岸听涛》则回到遥远的年代,在讲述了生活在苏干湖畔的蒙古人和哈萨克人的历史之后,作者意识到:“出生于湘江之滨的我,在多年的西部漠风摔打过后,已逐渐将自己驯化得西部化了,并努力以雪山和戈壁的姿态,等待着各种形式的挑战。”他尽力倾听大湖的涛声,当他将苏干湖的昨天检阅之后,发觉自己已经成熟了。
三篇精彩的抒情散文,表现重点不同,但殊途同归,都表达了这种思考:“我考虑该怎样理解这儿的山、湖、大荒,理解包括自身在内的四代柴达木人。”作者还发现:“走进他们的心中,你的内心将格外富有!生活在他们中间,你就是最幸福的人!”三篇散文以3个高原湖泊作为情思依托,与大自然对话,从容抒情,探索着人生的价值,从而做到了在艺术上与《辞典》点面结合,互为补充。
生活中常常会发生一些阴差阳错的事。甘建华本来有志于文学,高考时却身不由己地被地理系录取,走进了另一个天地时空。有道是“有志者事竟成“,他最终还是干了新闻——文学这一行。作为一个文化人,甘建华感受最深的,或者更为锺情和心仪的,恐怕还是柴达木盆地处处闪耀着奇异的人文光辉。于是在这部集子里,他以极大的兴趣和热情写下《盆地文坛艺苑逸事》(以下简称《逸事》)一文,对半个多世纪以来,柴达木盆地涌现的一二百位文学艺术家和他们的作品,作了评点式扫描。文中还穿插了新时期初中国文坛出现的名震一时的“海西现象”和“西部新边塞诗”的盛况,以及诸多盆地文坛的趣闻轶事,诸如创办文学刊物、编辑文集、编导戏剧、摄制影视、评奖创优、召开作品研讨会、诗会和笔会等等,一时众声喧哗,热闹非凡,被青海诗论家燎原称之为“西部大荒中的盛典”。曾身处其间的甘建华,用这篇《逸事》勾勒出关于柴达木一部精彩的当代文艺简史,刻画出一道亮丽的盆地文化风景线。
《逸事》是一篇札记式的随笔,有上百则,长达四五万字。文中如数家珍,历历道来,于是那些曾经或者依旧活跃在盆地的文学艺术家,他们的音容笑貌、言谈举止,便挨挨挤挤,联袂而出。他们中既有在全国享有盛誉的诗人、作家、艺术家,如李季、李小为夫妇,李若冰、贺抒玉夫妇,以及徐迟、魏巍、肖复兴、陈忠实、贾平凹、昌耀、海子、“西部歌王”王洛滨、著名画家黄胄、朱乃正、马西光、翻译家陈登颐、小说家杨志军、诗评家燎原等等,群星闪耀在柴达木充满野性的大地上空,一时蔚为奇观。当然,作者也没有忘掉曾亲密交往因而十分熟知的、对盆地文艺事业卓有建树的一大批文化人,像王贵如、王文泸、毛微昭、徐志宏、肖复华、井石、风马、张珍连、斯琴夫等等,在《逸事》中也都一一闪亮登场。文中描述出他们的身世、相貌、品性和业绩,称赞他们的才华横溢和辛勤笔耕,自然也少不了有关他们有趣的传闻逸事。他们之中既有作家艺术家型的盆地新闻文化界各级领导,也有作者的恩师和朋友。而作者自己在盆地文学圈子中活跃的身影,也不时穿插其间。几代文学艺术家们争奇斗艳,如百花怒放在柴达木野性的苍茫大地,如群星闪耀在高原纯净的蓝色天空。
作家马德说过:“我们总是先认识了身边的人,才认识了这个世界。一个人,身边有多少人,就有多大的世界,有什么样的人,就有什么样的世界。这些人素养的高低,决定了你的高雅与低俗、辽远与浅狭、明媚与委琐。一句话,他人的质量,就是你的世界的质量。"人往高处走,不是物质上追慕富贵,而是在精神层面上,与那些品高境阔的人交往。从《逸事》的叙写中,我们不难看出建华先生交游之广、人脉之深、掌握资料之丰、记忆力之强,还有他那艺术品鉴力之高和成人之美的宽广襟怀。“谁不说俺家乡好”,换句话来说,“谁不说俺师友好",此文同样反映出他心中那枚“冷湖情结”持久不衰的魅力。
《逸事》以写人物为主,以人带事,描述之余,予以精当评点。每则札记都不长,仅有数百不到一千字,短小精悍,文笔纵横捭阖,洒脱灵动,如对友人促膝话旧,谈笑风生。行文中也不乏调侃和揶揄的语调,可谓嬉笑怒骂皆成文章。《逸事》写法上恪守曹禺先生所说的,“要找那些最尖锐的地方下笔",往往撷取几个生活片断,人物的一两句话或几个动作,就能够写活一个人物,让其跃然纸上。其文字风格,又让人联想起古典文学名著《世说新语》。南朝刘宋时刘义庆的《世说新语》,鲁迅先生称它“记言则玄远冷隽,记行则高简瑰奇,下至谬惑,亦资一笑。”我们阅读《逸事》时,就常有这些感觉,读至有趣处,不禁报以会心的一笑。
文人相轻,自古而然;文人相残,于今为烈。一些本事不大、心术不正的阉宦之徒,在文学之内既干不成事,只好在文学之外捣鬼害人,甘建华在柴达木就多曾遭遇过这类烦心事。大概对此深有体会,所以他才特别感恩于几位文学恩师、伯乐与挚友,以动情之笔写下四篇记人散文。《烛光映照<柴达木手记>》写的是“石油文学奠基人”、著名散文家李若冰先生。李若冰是与著名诗人李季、新华社西北总分社记者姚宗仪,1954年秋天随同康世恩第一批走进柴达木盆地的三个文化人,之后又四进柴达木,见证了盆地的开发史,写下《柴达木手记》等一批影响巨大的散文报告文学作品。作者称赞道:“不是他,柴达木人‘中国第二个最可爱的人’的崇高荣誉,就不会如期而至。”作者回忆当年秉烛夜读《柴达木手记》时的感动和震撼,也描述了两人几次亲切见面的情景,称李若冰先生是自己的“文学向导”。在《辞典》中,作者也曾这样描述恩师的去世:“(2005年)3月24日,‘永远的诗人’李若冰因病辞世,千里之外的柴达木盆地下了一场小雨。”精炼含蓄,一语胜千言,道尽了无尽的崇敬与哀思。《山高水长之风》是写《青海石油报》社长郑崇德先生的文品和人品,写了他的慧眼识珠和宽厚待人的君子之风。对作为自己的文学发现者、引荐人的“伯乐”郑先生,甘建华表达了由衷的感激之情。《时光雕刻之美》写的是《中国石油报》《中国石油画报》驻青海记者站站长、资深摄影家梁泽祥先生,赞扬他用镜头“挽住了岁月之缰”“雕刻了时光之美”,感佩他那护佑后进、具有成人之美的长者风范。《噫!微斯人,吾谁与归》则写的是作者的学长、知名记者兼作家凌须斌。文中对这位“天生好脾气”“心智很高,情商也很高”、极善辞令和交际、多才多艺的挚友佩服之至,视之为“微斯人,吾谁与归”的天涯知己。
异曲同工。与三篇写景的散文之于《辞典》一样,四篇记人的散文对于《逸事》,也是近镜头聚焦,浓墨重彩,如同特写,在书中起到了点面结合、互为补充的作用。
著名作家、《青海日报》副总编辑王文泸在一次率队到冷湖采风时,曾说“柴达木人有着紫外线的烙印,但没有地域文化观念打下的印记”,感慨于柴达木地域文化的匮乏。窃以为这句话过谦了,不够全面准确。柴达木在历史上固然没有留下多少文化遗产和积淀,但是任何文化都是由人来创造的。柴达木的石油开发事业至今已有60年了,职工中大中专毕业人数占有很大比例,平均文化水准很高,藏龙卧虎,其中就有不少文艺人才。同时,他们又来自全国各地,也使盆地文化具备多样性和开放性的优势。所有这些,加上众多已成名的内地文化人频繁出入盆地,影响所及,都成为培育柴达木地域文化得天独厚的基础。其实在半个多世纪中,柴达木人用自己艰苦卓绝的劳动和聪明才智,已经创造出了可圈可点的柴达木地域文化。这一文化的核心内容,就是开拓进取、艰苦创业、报效祖国、无私奉献的价值观,几代柴达木人已用自己的生命和血汗,诠释了这一开拓者的文化精神。包括甘建华在内的盆地文艺家们所创作的大量文艺作品,其中洋溢在亘古洪荒中的人文情怀,尤为动人心魂令人敬仰。他们既是这一文化精神的宣示者和重要载体,本身也是柴达木当代文化中闪亮夺目的代言人和风向标。
岁月匆匆,20 多年后,当甘建华回顾昔年柴达木的文化盛景时,由于有了湖湘文化的参照系,也许看得更清楚,特点把握得更准确,而且更加珍视了。于是他利用自己的优势,选择洋溢在亘古洪荒之中柴达木人的人文情怀为表现中心,精心创作出这部《冷湖那个地方》,将他所理解、所掌握的柴达木文化精神,调制成这一席别具色香味的纸上盛宴,呈现在读者面前。
(本文原载《湖南文学》2016年第5期)
【作者简介】夏冠洲,河南南阳市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当代文学研究会理事,新疆师范大学文学院教授,新疆文史研究馆馆员,新疆美协、书协会员,新疆作家书画院副院长。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