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于飞博士<左>在晴好居访谈甘建华,甘恬摄影。照片由作者提供)
文史写作的体面与尊严
——甘建华访谈录之二
访谈:周于飞(西南科技大学文学与艺术学院副教授,浙江大学文学博士)
地点:甘建华衡阳晴好居寓所
时间:2012年7月28日
乡贤王夫之与乡前辈资中筠
周于飞:非常感谢您赠送大作《蓝墨水的上游》《江山多少人杰》。拜读之后,感受最深的是您的治学精神,您的文史笔记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四川著名文史学者胡传淮先生评价为:“不空谈,不雷同,惟实事求是,护惜古人之心,可与乾嘉学人并美矣!”我想请问您,湖湘文化的古代学者中,您最敬仰哪一位?
甘建华:乡贤王夫之,世称船山先生。我最先晓得他的名字,是少年时代在回雁峰头看到他的雕像。他坐在那里,手执毛笔,眼望前方,神情淡然而忧郁。1986年大学毕业前夕,我在西宁市新华书店看到肖箑父主编的《王夫之辩证法思想引论》,尽管看不太懂,但因为书上写着“湖南衡阳人”,我还是买下来了,这是我最早接触这位大儒的文字。他出生在衡州府城王衙坪,也就是现在的衡阳市雁峰区大码头横街那一带。我研究湖湘文化、衡阳地方文化,王夫之是绝对绕不过去的。
在明清之际那个天崩地裂的时代,先生躲藏在石船山下湘西草堂14年,著述100余种,400余卷,近800万字,治经、评史、说子、议政、论诗,在众多领域均有建树,其中许多学术成就,从整个中国思想史和世界思想史的角度看,都有着前无古人的创见和贡献。我读他的书不是很多,也不是很好,写作《世有船山》这篇文章时,我一直纳闷:他那时吃饭都成问题,王敔说他的父亲“贫无书籍纸笔,多假之故人门生,书成因以授之”。既没有图书馆供他查找资料,也没有同辈学人与他进行交流探讨,更没有我们现在了解一件事情,上网百度一下OK,他从哪儿知道那么多的事情?他的记忆力哪有那么好?他到底长了一个什么样的脑袋?这样的天才要多少年才出一个啊!
周于飞:我知道您交游非常广泛,了解、接触过不少国内外著名学者,您最欣赏的当代学者是哪一位?
甘建华:唐浩明先生、龙应台先生我说的很多了,这一回我说说另一位乡前辈资中筠先生。她已年逾八旬,是顶尖级的国际政治问题研究专家,中国社科院荣誉学部委员,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中国艺术研究院首批终身研究员。她老家在耒阳市南阳镇,可以说是我们衡阳乃至湖南有史以来最有成就的女学者。我一直想拜望她,可惜缘悭一面。
关于资先生,我想用当今颇有影响的几位文化名人的评价来介绍。著名国际问题专家何方说:“她学贯古今中外,胸怀天下黎民,勤奋好学,与时俱进,笔耕不辍,思想常新,很值得我们学习。”著名历史学家杨继绳说:“她不阿世,不迎俗,以独立的人格,自立于天地之间。她的风骨一直为我所景仰。”著名学者余世存说:“她对‘独立’的珍爱,她的文字和人格尊严,传承了我们中国文化的立法者们称道的文明精神:自作元命。”北京电影学院教授崔卫平说:“她举重若轻的文字,引导着我们对几乎所有重要问题的基本方向。”著名作家阎连科说:“资中筠先生是总让我产生自卑的长辈之一。”著名作家毕飞宇说:“她的思想是今天的,但是,她的风度与气质属于‘那个时代’,在今日中国几成绝版。”
周于飞:中国作协正在组织实施《中国百位文化名人传记》丛书,未认领的48个传主名单,其中一个就是王夫之。请问您有没有想过写作一本《王夫之传》?
甘建华:谭嗣同对王夫之极端推崇,简直可以说五体投地,他说:“五百年来,真能通天人之故者,船山一人而已。”我并非船山学者,对先生的著作所读不多,所知有限,而先生的学问博大精深,我辈焉能入其堂奥、望其项背?仅仅一篇《南岳赋》,虽然只有4000多字,但诘屈聱牙,用典特别多,没有几个人能够读完,更没有几个人能够读懂。网上虽然有这篇文章,但错别字太多,好些字用一般打字法根本打不出来。据说到目前为止,只有乡前辈康华楚、谭岳生、廖德年三人,20多年前为了写作《王夫之与南岳》这本书,硬着头皮把它读完了,并花了几年时间选释。2010年,我去青山街拜访谭岳生老先生,问及此事,他笑着告诉我:“选释完了,我们也不记得了。”写作《王夫之传》,我以为也要找对人,才能做对事。深圳大学王立新教授最有可能,他写的《天地大儒王船山》一书,是我所读过的几本王夫之传记写得最有份量、最有文采、最有激情的。
周于飞:前不久,湖南大学文学院倡议征集评选《湖南九章》,经由网络评选和专家评选最后确定,王夫之的《船山记》入选9篇经典美文之一,您知道这事吗?
甘建华:知道。《船山记》是王夫之康熙二十九年(1690)深秋之作,过了一年多时间,他就下世了。他晚年隐居的石船山下湘西草堂,已经成为文人士子朝拜的圣地,越来越多的人把它当作一生中必去的地方之一。
把历史的真相告诉人们
周于飞:在收集湖湘文化名人尤其是衡阳本土文化名人资料这一块,我知道您做足了案头功夫。在大量的资料和信息面前,您怎样鉴别取舍、去伪存真呢?
甘建华:譬如与曾国藩、左宗棠并称“大清三杰”的彭玉麟,他的出山是湘军一件大事,于中国近代海军的创建,于湖南、衡阳历史的影响都极其深远。但江东杨家说是他们杨家请出来的,衡西刘家则说是他们刘家的功劳,白纸黑字,红口白牙。真实的情况究竟如何,彭玉麟同治年间亲修《衡阳县志》,内中说得再明白不过,他是由已故湖北巡抚常大淳第二个儿子、衡阳名士常豫举荐给曾国藩的。
许多人动辄说朱熹、张栻石鼓书院会讲,衡阳有一个简历自述“才华横溢、学贯中西”的所谓学者,甚至在会上谈得眉飞色舞,其实压根儿没有这回事。南宋乾道三年(1167)秋天,朱熹与张栻在长沙岳麓书院会讲3个月,之后同游南岳衡山,相互唱和,得诗149首,辑成《南岳唱酬集》,并有“朱张霁雪”的美好传说。他们这次并没有来衡州。淳熙十二年(1185),此时张栻已经下世5年,朱熹在武夷精舍(今武夷书院)授徒讲学,曾致信衡州官府,倡议重修石鼓书院。两年后,石鼓书院复兴,应湖南提刑宋若水之请,朱熹亲书“一郡佳处”悬匾于书院嘉会堂,并撰写《石鼓书院记》,使“石鼓有声于天下”。绍熙五年(1194),朱熹65岁,任湖南安抚使兼潭州(今长沙)知府,时间不长,来没来过衡州,《朱熹年谱》《石鼓书院志》都没有记载。张栻在岳麓书院掌教三年(1166-1168),期间曾游历石鼓,登坛讲学,撰写《武侯祠记》《风雩亭赋》《汉丞相诸葛忠武侯画像赞》,并亲书韩愈《题合江亭寄刺史邹君》一诗,刻碑嵌于合江亭壁。明代万历十七年(1589),朱熹、张栻与李宽、韩愈、李士真、周敦颐、黄幹同祀石鼓书院七贤祠,世称“石鼓书院七贤”。
周于飞:唐代诗圣杜甫是不是死于衡阳境内的耒阳?我看到网上的资料,央视百家讲坛知名主讲人康震在耒阳“杜陵书院大讲坛”上讲:“我们开诚布公地说,关于杜甫到底在哪死的有很多种说法,有饿死说,有中毒说,还有淹死说,也就是说杜甫不一定就是在耒阳去世的。”这是怎么一回事?
甘建华:康震今年6月21日在耒阳讲学,我没有去听。我曾经前后花了三四年时间,查阅了不少资料,写作《李白、杜甫与衡阳》这篇文章,所以对杜甫“涕尽湘江岸”、最终殁葬于耒阳的来龙去脉,可以说比较了解。我看了《衡阳晚报》对康震耒阳讲学报道得比较详细,他用“耒阳是座大城市”“耒阳人古道热肠”忽悠了一通听讲者,但对讲学重点则语焉不详。这个问题其实非常非常简单,只要翻一下新旧唐书和《杜甫年谱》,或者查阅《太平寰宇记》《插图本中国文学史》《湖湘文库》及历代省府县志,它们都明确地记载了杜甫的殁葬地点,现在怎么能说“杜甫到底在哪去世并不重要”了呢?
我发短信询问耒阳市政协副主席、耒阳本土文化学者许焕杰先生,因为他曾经亲自考察过杜甫殁于耒水之滨方田驿,也就是今天的耒阳市大市乡政府附近的大陂市,之后葬于今耒阳市一中校园内则广为人知。他先是回电话,我听不懂他的耒阳口音,就让他回短信,短信是这样写的:“康震只是皮毛上读了点杜甫,他并不真正懂杜甫,真正懂的是南京大学的莫砺锋教授,新中国第一位文学博士。再就是你写的《李白、杜甫与衡阳》,可谓信史。全国有八座杜甫墓,郭沫若先生及上海博物馆、杜甫草堂的专家们,一致认定杜甫死在耒阳,葬在耒阳,我们有足够的证据!康震讲到杜甫流离路线时,我就愤然退场了!好些人想搧他的耳光!”后面的话,我就不说了吧?
周于飞:那么,唐代诗仙李白是否确凿到过南岳衡山?为什么《游方广寺》这首诗未收入《李太白全集》和《全唐诗》?
甘建华:这个问题提得好。此前,我所见到的文字不是含糊不清,就是缺乏令人信服的证据,因而使之成了一段悬而未决的疑案。根据李白各种年谱和他漫游南岳衡山前后所写十来首诗文分析,结合多次实地踏勘论证,情况应该是这样的:唐肃宗乾元二年(759)秋天,李白离开巴陵(今岳阳),南赴零陵(今湖南永州,在衡阳南面),与著名诗人、永州司户卢象相会。他独自一人,自湘潭来,从花市渡兴乐江(俗名沙坪河,一名白果河),至白果铺,由岳山后田心,经马迹桥,过黑沙潭,入方广寺,滞留数日。再自方广寺由狮子峰过杏石桥,出西岭,穿径过福严寺,历马祖庵,抵铁佛寺,上南天门,登临南岳主峰祝融峰。
按照李白族叔李阳冰《草堂集序》和《李太白年谱》所载,李白“生平著述,仅存十之一二而已”。《游方广寺》一诗虽然没有收入《李太白全集》《全唐诗》,但宋代南岳高道陈田夫的《南岳总胜集》、清代光绪年间编修的《湖南通志》、晚清湘军名宦李元度的《南岳志》,都收录了这首佳作。
李白第二年春天在江夏(今武昌)所写《与诸公送陈郎将归衡阳》一诗,当是先年游历南岳时的亲身感受,这已有了历代诗人、学者的诸多考据。尤其是前四句:“衡山苍苍入紫冥,下看南极老人星。回飙吹散五峰雪,往往飞花落洞庭。”成为历代文人吟咏南岳衡山的扛鼎之作,已经镌刻在南岳大庙的东川门壁上和碑廊中。今天,无论在南岳景区门票上,还是在景区地图空白处,都可以读到它,可谓脍炙人口,经久不衰。
受惠于学术顾问最多
周于飞:您的大作后记提到聘请学术顾问一事,可以说说他们都是哪些人吗?学术顾问对您的研究与写作起到了怎样的作用?与高校科研课题组成员相比,学术顾问有哪些不一样?
甘建华:我虽然身兼南华大学衡湘文化研究所研究员,衡阳师范学院客座教授,但只是到学校作学术讲座,并没有参加过任何一个科研课题组。我所知道的课题组,就是针对需要研究和解决的问题,由这个领域的专家组成研究班子,目的是发现问题,找出应对的办法并转化研究成果,确保研究课题发挥应用价值。
我所聘请的学术顾问与课题组不同,纯粹是我的个人行为,就是尊重衡阳这批有代表性、具备丰富学识和道德良知的专家学者的身份,实际上就是一种客气的称呼,比“老师”叫起来显得高雅清贵一些。我在坚持个人化写作时遇到了问题,有不明白的地方,都会向他们虚心请益,请他们帮助廓清前进的方向,让我不出或尽量少出错误,别让读者看了直骂娘。许多人善于藏拙,生怕被人看出自己的拙,结果就像鲁迅先生说的那样,反而“榨出皮袍下面藏着的‘小’来”。
一篇作品出来前,即便作者水平再高,也不要自以为是。我们每个人都是不完满的,都有各自的盲点和局限性,要敢于面对,而不要一味逃避。我觉得还是请同道看一下、指点一下为好,否则错讹变成了铅字,那就后悔莫及了。《蓝墨水的上游》《江山多少人杰》出版前,我先后打印十几稿,请学术顾问们帮助修改指谬,看得他们头昏眼花,一个个气冲牛斗,一个个无怨无悔。因为他们的指点与帮助,让我受益匪浅,所以我对他们格外尊重,凡是他们提出来的任何意见,我都会认真听取,遇到不同意见,也会充分探讨,绝不固执已见。我们的关系在师友之间,这么些年可以说是融洽和谐。倘若有人对拙著某个问题提出不同看法,他们听到后也会代为解答,不至于立即把我推到第一线,架在火上炙烤的滋味不好受。几张嘴分说总比单口相声好吧,您说对不对?
我的研究和写作,得到了许多师长、朋友、同道的帮助,其中得到学术顾问戴述秋、李清白、杨宝琳等先生的帮助最多,还有一个姓萧的老先生。戴述秋先生长期致力于衡阳地方史志的研究,编著出版的《石鼓书院诗词选》和待出版的《石鼓书院匾额楹联选》《石鼓书院摩崖石刻选》,充分发掘和弘扬湖湘文化经世致用的优良传统,其成就远在当今许多从事衡阳地方文史研究的所谓专家学者之上。戴老为了帮助我写作《诗话石鼓》《石鼓书院七贤》《石鼓书院的山长们》,把他辛辛苦苦搜集订正的诗歌及诗人小传拷贝光盘交给我,让我直接引用,节省了不少时间和精力。萧老先生把家藏的衡阳地方文史资料无私借给我,并多次陪同我作田野考古。李清白、杨宝琳两位先生,一位是中国美协会员,一位是中国书协会员,都是湖南著名书画家。我在书画方面是一个门外汉,得力于他们的指教,尽可能不说外行话,写作了《衡阳画语短信录》《衡州印坛点将录》及诸多书画名家的篇什。我命中多贵人,高攀的前辈实在太多,附骥之情让我对他们永怀感恩之心。
周于飞:我在读您的著作时,都会发现篇末注明什么时候写于晴好居,什么时候改定,有的文章甚至跨度三五年之久。据说李清白先生曾经幽幽地哀叹道:“不知我这有生之年,还看不看得到你的大作出版?”
甘建华:好事是慢出来的,好文章需要时光的打磨。我在青海高原上大学时,学长杨志军就对我说过:“生活不是赛速度,而是赛耐力。”他后来轰动中国的藏獒系列长篇小说,就是这样写作出来的。
说到这里,我想起一件事。大二那年,读到湖南著名作家古华的一篇创作谈《冷水泡茶慢慢浓》,用以比喻他进展缓慢而又特别精致的小说创作。这句话在我的脑海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古华这个名字你们这一代可能比较陌生了。他的长篇小说《芙蓉镇》曾获首届茅盾文学奖,《爬满青藤的木屋》获1981年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前期,湖南作家就数他和莫应丰、张扬、韩少功、谭谈、叶蔚林、蔡测海的名气大,“文学湘军”就是说的他们这些人。大导演谢晋将《芙蓉镇》改编成同名电影,不但捧红了刘晓庆、姜文,而且使外景地湘西王村成了一个著名旅游景点,据说那里的米豆腐都要比别的地方卖得贵。古华后来带着情人跑到加拿大去了,从此被历史屏蔽,被人们淡忘,真是太不值得了。
别拿自己的名誉去赌博
周于飞:南华大学罗玉成教授说您“从不屑于与那些半通不通、狂妄无知的江湖文人纠缠”,“他的志向隐藏在他写作的那些精彩文章的背后”。我们经常遇到自己错了而不自知,反过来还要指责别人的学人,甚至摆出一副学霸、学阀的面孔。假如您当面碰到这种情况,怎么办?
甘建华:明清之际著名文学家张岱在《琅嬛文集》里讲了一个故事,说的是僧人与士子同宿夜航船,士子高谈阔论,僧人敬畏,卷足而寝。僧人渐渐听出士子语多破绽,说:“请问相公,澹台灭明是一个人,是两个人?”士子说:“是两个人。”僧人又问:“尧舜是一个人两个人?”士子说:“自然是一个人。”僧人笑道:“这等说起来,且待小僧伸伸脚。”尧舜大家都知道,不必多说了。澹台灭明是孔子学生,字子羽,貌丑,品行端正,孔子感叹以貌取人,失之子羽。士子学识如此蹩脚,僧人干脆伸脚睡个好觉,理睬他做什么?
周于飞:当下学术界屡禁不止的剽窃、抄袭现象,已经引起了国人的公愤,网络一片骂声,您对此怎么看?
甘建华:学术界剽窃、抄袭事件,方舟子打假不知打了多少,结果怎么样?越打越多,越打越猖獗。前一向,上海《文学报》发表柯棣祖的署名文章,公布谭旭东的拼凑之作,居然得了第五届鲁迅文学奖。谭旭东在回应《文学报》的信中对作者喊话:“我以生命担保,绝不会饶过你!”并且抛出博士导师、论文答辩专家、责任编辑和鲁奖评委来给自己“护法”,意思是说批评他,等同于批评“四道防线”。且不说学术道德,也不说传统美德,单说江湖上“一人做事一人当”,以后谁还敢跟他交往?据上海儿童文学理论专家刘绪源透露,以前因与博士导师有矛盾,谭旭东在一个大型会议上竟然当众揪住导师怒骂,差点施以拳脚。我上网百度了一下,他居然是“目前中国最活跃的新锐批评家和青年儿童文学学者”,这就有点匪夷所思了。当然,比谭旭东本人问题更为严重的问题,是当下的评奖制度和教育制度问题,是各级学术监督机构的缺位与失语问题。剽窃、抄袭行为理应受到法律的制裁,《著作权法》修改之后,应当设定针对侵权者高额的惩罚性赔偿条款。
其实这个问题不仅在中国,世界上其他地方也好不了多少。今年4月以来,罗马尼亚内阁高官的论文抄袭丑闻被接连引爆,两任教育部长辞职,总理蓬塔的博士论文被指控432页竟然有85页“拷贝”其他作者的内容,且没有在参考书目中注明,舆论说“引咎辞职乃是最体面的行为”。此外,匈牙利总统施密特·帕尔,德国国防部长、极有人望的古滕贝格,也是因此而遭到舆论轰炸,丢了乌纱帽。为了拿到一张文凭而玷污自己的声誉,对于那些有抱负有能力的政治家来说,实在是得不偿失。
周于飞:您认为从事文史研究工作者,应当坚持怎样的学风?
甘建华:注重学问、学说、学术,本是学风题中应有之义,但更重要的是学养,这既是治学的要求,也是一种人格的体现。
您开头提到四川胡传淮先生对我的评价,尽管说高了,但我还是蛮喜欢听,因为他毕竟说到了点子上。写作文史笔记不像拍摄影视剧,看清宫大戏人们看的是故事而不是历史。我们绝不能把学术殿堂商业化,把高雅的研究低俗化,把手中信息资源的公权力私有化,一定要有科学的历史观和严谨的学术态度。文史研究不能戏说附会,不能捕风捉影,必须实事求是,必须征引文献,尽可能进行田野考古,既要对历史负责,也要对自己负责。一个月前,上海《文学报》发表秦兆基先生的整版文章《历史散文也可戏说?》,针对江苏某个作家戏说历史的散文写作提出质疑,这人还喋喋不休地狡辩,是不是有些太可笑了?
我们作为文史研究工作者,还是要吸取“阎崇年掌掴事件”的教训,别拿自己的名誉去赌博,别让人戮脊梁骨,别让人问候自己的祖宗八代,别心存侥幸地以为天下人都比自己愚蠢。现在都已经进入高速信息网络时代,什么事能瞒得过亿万双眼睛呢?既然想做一个问道治学者,就要恪守自己的人格理想,保持一份体面与尊严。
(原载《语言与文化研究》第4辑,光明日报出版社2016年7月版)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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