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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小说丨水中少年(六)
新湖南 • 历史专题
2016-10-07 11:06:58


中 少 年

作者丨马笑泉


伤口好了之后,陈学良的脸颊摸上去光滑如初,耳朵却永久性地残缺了。也就是说,他的再生能力比普通人类要强,但还是不能跟某些爬行类动物相比——这些家伙断了尾巴,甚至身体被砍为两截,也能再长出来。有时陈学良悲愤之下,倒希望自己干脆变成某种阴郁危险的爬行动物,这样就不用躲躲闪闪,老担心被过往的船客和对岸的农民们看见。但显而易见,那种动物只有某一部分特性影响了自己,比如对生鱼不可遏制的嗜好,比如闪电般快捷的攻击能力,比如身体里让自己都惊悚的毒素。陈学良想,大概是那些毒素弄不死自己,反倒使身体器官产生了奇妙的变化,最大的变化就是让自己具备了闭上眼睛也能感知世界的能力。他觉得自己就像武侠小说里经常描述到的江湖少年,流落荒野,被两种或多种毒物所咬,结果毒性相克,反而获得了一些神奇的力量。耳朵缺了就缺了吧,反正这辈子也不想再见人了,就在这个偏僻的地方安静地生活,然后像一条鱼或一条蛇那样死去,不需要有人来为自己的死而哭泣。现在最让陈学良担心的,就是再有人闯进这片小天地。若是那样的话,为了维护生活的宁静,他不得不像一条蛇那样奋然而起,对来人施以狠毒凌厉的一击,而这是他最不愿意做的事。

日复一日,小岛与江流依然像过去那样生活着,甚至更为冷清。江右岸的少年为毒蛇所伤,江左岸的孙革被水鬼咬死,让陈学良所居住的这一带笼罩上恐怖的气氛。附近的农民连江岸也不敢接近,搭船的时候总是往上游或者下游再走上里把路。偶尔想来此游览的城里人,在船老板或船客惊悚地诉说中,寒气冲顶游兴全无。他们返回城里后,也带去了关于鸭子岛的传说。在他们添油加醋的转述中,鸭子岛成了毒蛇盘踞的世界,而岛边的水中则潜伏着成群的水鬼。木兆中学有个姓陈的初三学生,因为逃学上了岛,被蛇追赶,无奈之下跳到水里,连公安局的人也找不到尸体,肯定是被水鬼吃掉了。陈学良的感觉再灵,也听不到这个关于自己的传说。他与蛇鸟同居,与鱼虾共游,心中的担忧渐渐被风吹散,被水冲淡,几乎不复存在了。

挖沙船是在树叶普遍泛黄时出现的。那天陈学良正忙于在水中捕食——随着天气转凉,他的食欲变得出奇旺盛,每天要吃将近十斤鱼。好在岛边水域鱼食丰美,许多路过的大鱼会盘桓良久,保证了陈学良食源的充足——突然感觉水波传来阵阵颤动,急忙蹿至水面,露出半个头脸。远远地他看到两只挖沙船正伸出长长的铁臂,从江中大把大把地抠出沙子来。虽然离岛首还有半里远,但这方水域完整的宁静已经像一面巨大的镜子那样被敲碎了。被侵犯的感觉让陈学良怒火中烧,但他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像鱼雷一样射过去,而是游到岸上,在林中悟了许久。他想明白如果要阻止的话,不弄出人命,这两条挖沙船是绝不会撤退的。而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想杀人的。最后他决定:半里远是最后的警戒线。如果挖沙船只是在线外工作,那么对于机器的轰鸣声和工人的喧闹声,自己忍一忍也就算了。

做出决定后,陈学良又潜入水中,正好碰见条两尺长的鳙鱼慌慌张张地从挖沙的地方逃窜过来,便一把抓住。他现在连鱼头都吃,所以这种胖头胖脑的鳙鱼成了首选食物。进餐之后,陈学良开始在林中散步。那一阵阵机器的轰鸣声破林而入,陈学良开始发现感觉太敏锐也不完全是件好事,因为这本应是隐隐约约的声音,此刻却像是在脑壳里擂鼓。无奈之下,他只好滑进江中,用水将耳朵捂起来。浅水区的小鱼们也感受到了不远处的异常,正在水中三五成群交头接耳,眼露惊惶之色。但当它们看到陈学良镇定如常,悠然戏水时,便稳下心来。这些小鱼早已形成共识:再厉害的敌人,只要有“大白鱼”挡着,它们就不怕。陈学良也深知小鱼们对他的依赖和信任,所以他一边闲游一边望着那两只挖沙船,在心里说,你们最好不要过来。

这时侧后方传来“突突”的马达轰鸣声,陈学良不用看也晓得是载客船从上游下来了。这条船一天往返三趟,六次经过鸭子岛,每一次的大致时间他心里都有数。虽然不想让船上的人看见,但每当船因为等客人而迟迟未现时,陈学良总有些牵挂,直到船开过来才会觉得稳心。现在这条船正载着满怀希望的农民们向县城进发。但当跟挖沙船快要平行的时候,它却停了下来。陈学良听到了“泥鳅”的叫喊声,哪个准你们在这里挖沙的?

过了片刻,另一个更高亢的声音蹿起,你是哪个?管到老子头上来了。

我是油菜乡的。船上的人都是油菜乡的。这段江是油菜乡的江,你讲我管不管得?

你算老几?我告诉你,老子在这里挖沙,是你们乡政府批准的。

有个苍老而激愤的声音响起,乡政府是瞒着我们的。他们肯定分了钱,我们没得一分好处。

这是豁齿老头的声音,他是船上的常客,人虽老,精神却健旺如冬天的大火盆。每当听到他的声音,陈学良心里就觉得亲切。他没忘记上岛时是老头善意地提醒自己。更让他感动的是,老头到现在还记着他,经过鸭子岛时,常会在船尾发出感叹,我当初要是劝住那个伢子就好了,他就不得把命送掉了。

老头的话一针见血,载客船上立刻溅出许多喊叫。陈学良迅速游过去,小鱼们也纷纷跟着他去看热闹。但在离挖沙船五十米远的地方,陈学良就停住了。在这个距离,他能够清晰地观察到船上的一切,而不至于轻易被人发现。两条挖沙船一红一绿,颜色鲜明,如果不是新船,至少也是最近又喷了次漆。斑驳的木制载客船在铁皮蒙身的挖沙船前,就像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人面对着两个牛高马大的时髦青年,而且青年对老人十分不客气。“泥鳅”站在船尾,正与红色挖沙船船头上站着的一人打口水仗。那人着黄色T恤,白色休闲裤,戴副墨镜,手里夹着烟。五个脸生横肉、目露凶光的家伙簇拥在他身后。再往后看,就是些木头一样的挖沙工。“墨镜”已懒得再说下去,几乎是指着“泥鳅”的鼻子说,你到底行不行开?

在他的横蛮傲慢面前,“泥鳅”有些气沮,声调降了好几度,这个事总要给个说法是不是?

我给你个鸟!要说法,你去问你们乡政府要去。

豁齿老汉叫道,我们回去喊人来,把他的船打烂。

“墨镜”一愣,然后咧嘴大笑起来,现出两排黄牙。笑完后,他回头对身后的人说,你们都听到了,是他们先要把我们打烂。然后手一挥,说,先把这两个乡里农民的傻气打掉。记住,只打他们两个,其他的人,只要在船舱里不出来,就没事。

那五个打手就像五条狼狗一样,争先恐后地往载客船上跳,似乎生怕跳得慢了,以后主人就不给肉吃。

“泥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撂到在甲板上。老汉转头向船舱里喊道,快拿扁担出来啊。

有几条汉子本来站在船尾,此时却迅速钻进了船舱,半天也没看到拿着扁担出现。到是有个干瘦的中年妇女,并不怯场,昂然立在甲板上,骂声一浪浪地扑过去。她被扇了一耳光后,奋起还击,又撕又咬,状如母兽。但无论她多烈多勇敢,到底是个女人,力量上吃亏,很快被一脚踹倒在地上。豁齿老汉跑进船舱,却喊人不动,只好带着条孤零零的扁担出来应战。他的胳膊又黑又瘦,像两根烧火棍,抡起扁担来却呼呼生风。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打手不防他动作如此迅捷,额头上挨了一下,竟晕倒在地上。后面的几个打手一拥而上,下了老头的扁担,拳脚齐施,像冰雹一样落在他头上、身上、腿上。老头极力还手,但毕竟寡不敌众,很快被打倒在地,身子蜷缩成一团。

“墨镜”看得入神,满面欢笑,连烟快燃着手指了还没觉察。就在他准备鸣金收兵的时候,左脚脚脖却感觉一紧。低头一看,他喉咙里蹿出一声非人类的叫喊。载客船上的打手们一齐回头,见他们老板大半截身子已埋入水中。江水本来清澈,但此时被挖沙船搅得浑浊起来,船上的人只能依稀看到“墨镜”被什么东西拖着往下沉。有只手伸出水面,拼命想抓住点什么。但除了空气和风外,这只手什么也碰不到。打手们没一个敢跳下去救他,因为他们早听说过水鬼的传闻。“墨镜”也不是没有耳闻,但在他心中,除了钱之外,什么都不可信,便开着船悍然而来。盯着不断波动的江面,水手们想起“墨镜”的豪言壮语:什么水鬼旱鬼,阎王也挡不了老子发财的路,眼见他正被拖去见阎王,脑后都直冒寒气。过了一会,“墨镜”浮了上来,却是躺在水面,像在睡觉,只是不断有暗红色的血他脖子处喷出来。打手们不敢去打捞,却勒令挖沙工人们把老板弄上来。有个工人寻出条麻绳,打了个活结,一头抛进江中,要另一个人寻了条长棍把活结按进水中。当“墨镜”被套住脚倒拖上船的时候,已经再也无法斥责手下对他的不敬了。他脖子右侧的动脉血管被咬烂,里面的血还在不断地往外冒,把船的甲板都染红了。

豁齿老头被打得多处软组织受伤,却没得到一分钱的赔偿,反而被油菜乡的乡干部训斥了一顿,说他带头滋事。如果不是念他一大把年纪,就要把他抓进牢房。老头本来就浑身伤痛,被这一骂,怒气攻心,大病一场。好在“墨镜”之死让他得莫大安慰,支撑着他熬过了这一劫。病后他跟“泥鳅”、还有那个中年妇女,抬了座香案,捉了只活鸡来到江边,焚香杀鸡,感谢“江神”出面除害,保住了一方水土清净。陈学良陡然由“水鬼”上升为“江神”,惭愧之余,倒也有些飘飘然。

油菜乡的农民对陈学良由恐惧而转为敬畏,“墨镜”的家人却对他恨之入骨,发誓要杀了此鬼,并开出了十万元的价码。在一九九六年的飞龙县城,拿这笔钱可以买块地修栋小楼房。更何况杀人犯法,杀鬼就是除害了,一点也不用担心被抓进监狱。但就连本地黑社会最狠的角色“豹子”也不敢接这个活。同伙嘲笑他胆怯,他也不动怒,只是懒洋洋地说了句,我是对付人的,不是对付鬼的。这句话很快传遍了飞龙县城,大家都说,“豹子”看起来愣,心里亮堂得很。见无人应征,“墨镜”的家人便去求助和尚师公,希望这些高人们能施法把水鬼灭掉。但高人们对看不见的鬼很有兴趣,一听说这鬼非但有形有质,而且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活生生地把人咬死,个个都坚决不肯出面。无奈之下,“墨镜”的家人只好自己动手。他们花高价从沿海地区购来两把射鲨枪,又从乡下买了二十几只羊,用两只挖沙船运到资江上游,一只停在“墨镜”丧身之地,一只停在鸭子岛左侧。两只船上的人分别抛下一只活羊,然后用射鲨枪对准水面。直到羊被水带着飘远了,船上的人再抛下第二只羊。当羊都抛光了的时候,水鬼还是不肯赏脸光顾。“墨镜”的弟弟恨恨地说,看来水鬼只对人有兴趣,然后用目光逐一扫描“墨镜”昔日的手下。那些人都吓得面无血色,纷纷后退,生怕被他作为诱饵抛到水中。这家伙举起射鲨枪,对准其中一个人的胸口,说,你跳下去,不跳我射死你。

那人本是众打手中最弱的一个,此刻却把胸脯一挺,断然说,要我跳江,我宁肯被你射死。

见威胁无效,“墨镜”的弟弟便改变策略,开导他道,跳下去又不会死,只要等水鬼一现身,自己就会马上开枪,并再三表明自己枪法很准,保证一枪射死那鬼,事成后还可以奖励他三万元钱。

“墨镜”的弟弟溅出了不少口水,自认为态度文明,说话合理。但该打手听完后,提出如下建议:要不你下去,我来射,并表示杀了水鬼后,绝不要那三万元钱,纯粹就是为了给老板报仇。

听得此言,“墨镜”的弟弟恨不得当场一枪射死他,但考虑到杀人毕竟有麻烦,还是忍着没扣下扳机。临走时,他往水中射了一枪,希望能误打误撞,击中水鬼。一道白光破水而入后,就再无消息。他怔怔地盯着江面,等了一阵后,长叹了一声,说,哥哥,要是个人,再难杀我也能把他杀了。但他是个鬼,我硬是没办法了,然后喝令驾船返回。

等他们走了之后,一直潜伏在深水中的陈学良游了过来,拔出钉在江底的钢矛。抚摸着锋利坚硬的矛尖,陈学良想,这些人真的歹毒。幸亏自己也是人,能识破他们的想法。如果真是水鬼,说不定就被他们射死了。

“墨镜”的家人无功而返后,虽然很不甘心,但很快被更现实的问题牵扯进去,那就是遗产的分配。他的老婆孩子成为一派,父母兄弟成为一派,在家中燃起了战火。虽然没有动用射鲨枪之类的武器,但瞪眼拍桌,口水四溅,乃至肢体碰撞总是免不了的。最后连已埋在地下的“墨镜”也遭到了他们的攻击。一派说他瞎了眼,找了个又泼又烂的货做老婆,一派说他前世造孽,今世才会有这样冷了血的父母,连自己孙子的钱也要争。“墨镜”生前的那些所谓朋友,为了沾点油水,也纷纷加入这两派中,争得不亦乐乎。为他报仇一事,渐渐就没人提了。其他的挖沙船老板,就算发财的心比“墨镜”要大,也绝不敢追随他的足迹。鸭子岛由此获得了彻底的宁静。陈学良也明白,不会再有人来打搅他了。这本是他一直以来所企盼的,但不知为什么,真的实现了,心中却是伤感大于快乐。

当黄叶纷纷告别枝头的时候,陈学良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这是从骨头中涌出来的疲倦,简直不可抵挡。直觉告诉他,得找个隐蔽的地方,睡上长长的一觉。尽管小岛寂静,竹木林立,但陈学良觉得还是不够隐蔽。他在杂树林中寻了处土质疏松、灌木掩映的所在,用手,用那把钢矛,开始了艰难的挖掘。倦意一天比一天浓,但他强忍着,每天除了吃就是挖。在太阳第八次坐在林子正上方的时候,陈学良终于挖出了一个小小的地窖。他没有马上钻进去,而是把从地层中掏出的土撒在林中各处,又将钢矛埋在十米远的地方。最后他折下许多树枝,把地窖口遮盖了起来。当陈学良小心地从树枝中分开一道口子,钻进地窖时,陡然记起了出生前在妈妈黑暗而温暖的子宫中度过的那些日子。

陈学良醒过来的时候,已是第二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拨开树枝的那刻,光线像铁丝一样刺过来。他连忙闭上眼睛,但还是沁出了泪水。过了好一会,陈学良才睁开眼,适应了那并不强烈的光线。爬出地窖后,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深深地贪婪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猛然之间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头。从江上吹来的风带来一股恶臭,像块脏抹布塞进了陈学良的鼻孔,堵得他差点回不过气来。整座小岛死气沉沉。本来春天开学了,小鸟们朗诵课文的劲头很足,但现在听不到一声鸟叫。陈学良闭上眼睛,一道寒气顿时从脚底冲到头顶。因为他感应到树上的鸟巢都是空荡荡的,而草丛里也不再像往常那样,有各种各样的小生物溜来窜去。睁开眼睛后,他急急地往岛的右岸走去。

越靠近江边,臭气就越浓。还没到水边,陈学良就发现江滩上密密麻麻地躺着许多螃蟹的尸体。这些生前横行无忌的家伙,全都肚皮朝天,本来就鼓得厉害的眼睛,现在几乎要从头部两侧弹出来,竟都是一副死不瞑目的表情。本来这些家伙因为喜欢欺负小鱼,跟陈学良结下了仇。但见到敌人们全军覆没,陈学良没有一点快意,反而感到深深的悲凉。举目望江中望去,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去年还清亮清亮的江水,现在却变成了黑色,那股臭味正是从水中散发出来的。脑壳一炸,陈学良晓得那些可爱的调皮的小鱼们肯定完了。但他还是不死心,冲到了江边,闭上眼睛,努力去感应那些小鱼活泼的存在。过了好一阵,陈学良才睁开眼睛——水中竟然没有任何生命活动的迹象。往自己的脸上用力抽了一巴掌,火辣辣地痛。也就是说,他并不是在做梦。往上游望去,一片黑色不见尽头。又往下游望去,还是一片黑色不见尽头。

爬到矮石上,陈学良坐下来,抱住脑壳,努力悟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等惊诧渐渐沉淀下来后,他总算理出了思路:肯定是有人把这条江弄脏弄臭了。但问题是怎么会弄得这么脏,这么臭呢?那个人怎么能下手这么狠呢,竟然把如此美丽的江彻底毁容?他一定是个超级恶人。感觉捕捉到机器鸣响的声音,是从上游几里远的地方飘来的。不是在江上,而是在江边的山中。不是一台机器,而是好几台。直觉告诉他,江水的变黑跟这些机器有关系。前有未有的愤怒像火一样炙烤着陈学良,他坐不住了,愤然而起,恨不得马上找到主宰着这些机器的那个人,狠狠地往他脖子上咬上一口。但四面皆黑水,像毒池一样围困着他。陈学良站在岩石边缘,犹疑不决。他担心自己跳下去后,会像江中的鱼一样死去。但如果不跳下去,留在这个小岛上,同样是死路一条。恶臭从四面八方袭来。想到自己舍弃家人和朋友,变得似人非人,耗尽了心力抵挡外界的入侵,最终还是保不住一块存身的小小天地,陈学良禁不住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本文发表于《芙蓉》2010年第1期)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