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琥珀城》,余红著)
直面现实的书写
——余红长篇小说《琥珀城》创作访谈
作者丨方雪梅
湘籍女作家余红的长篇小说《琥珀城》,近期经作家出版社推出后,立即在读者中引起了极大反响,也引起了各界的密切关注。这部小说,通过书写房地产商人杨奕成起伏沉浮的命运,围绕三个同窗相互纠结的人生经历,演绎了一场人生大戏,展现出中国房地产市场泡沫聚集与破灭的脉络,解读了房地产业的兴衰与高房价的秘密。著名作家何建明、王跃文、白烨、阎真以及评论家贺绍俊、雷达,房地产业精英人士冯仑等对此书都给予了很高的评价;一时间各大媒体纷纷向读者推介此书。由于作家本身的房地产从业经历,让这本书具有了直面现实热点问题的特质。本报记者近日就《琥珀城》的创作情况,对余红进行了采访。
记者:在你的这部小说里,有一块在商人与官员中来回转送的名贵琥珀,而主人公开发的楼盘,也叫“琥珀城”,且书中“琥珀”这个意象为很多名家读者所称道,你能具体阐述一下“琥珀”的象征意义吗?
余红:每个人的一生,都需要一面可以看见时代与历史的镜子。人生就像万花筒,一生都记录在这个万花筒中。《琥珀城》中的那块琥珀石就好比这万花筒,它始终伴随着主人公杨奕成游离尘世,在商场一路浴血奋战,从无拼到有,从辉煌拼到落败;这块上天恩赐的宝贝石头,在不同人物中穿梭,见证了中国房地产业的起起落落,也记载了这个时代的风云变换,更折射出人性的真面目。小说的结尾告诉人们:再辉煌的事业,再高的地位,也不过是一片云、一杯茶。一切都在进行,一切都将成为过去,随着时光的推移,所有的故事终究都在历史的万花筒中成为“琥珀石”。琥珀是石头中唯一蕴藏着生命力的化石,经数千万年才凝聚而成,跨越了时空,见证了沧海桑田。它作为贯穿全书的意象,应该说是耐人寻味的。
记者:你曾经在房地产行业工作过,那么小说里有没有一些情节是你亲身经历的?
余红:小说是我们的第二生活,作品中的人和事一定是来源于生活的。这样的小说才可能有血有肉。可以说《琥珀城》中的每个人物都有生活原型,毕竟我在房产公司工作过好几年,可以说与名流九流都少不了打交道。公司辉煌或落寞时,典型的人和事自然都在我的笔下。这小说中杨奕成的笑与杨初九的骂最为典型;杨奕成的痛苦与周明远的矛盾最令人揪心。记得2009年是房地产行业辉煌的一年,几乎每个楼盘都十分火爆。为抢号,千人昼夜排队的场面时有发生。那时,的确大部分地产商数钞票都数得手抽筋了,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普通百姓靠一点死工资想买一套房的种种难处。当时,房价高不说还抢不到号。杨初九就是那拨“房奴”的代表。那段时间我经常挤在人群中。在这拨人群中,什么样的声音你都能听到。最多的是骂声,一边咬牙切齿地骂着,一边又要通宵达旦地排着号。这情景直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
记者:你的小说揭开了房地产行业的神秘面纱,你怎么看待房地产业的现状?
余红:毫无疑问,房地产业、房价一直都是民生所关注的焦点,写这个行业能反映我们这个时代的社会风貌,也能体现社会的戏剧性和每个人物命运的戏剧性。所谓神秘面纱,是指很多人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那么《琥珀城》要告诉读者的就是所以然。应该说房地产业对我们现代化城市建设是有很大贡献的。因为房地产业牵动的面太大,产业链太长。首先对中国由一个农耕社会向工业化和城市化迈进是有贡献的。还有对社会GDP有巨大贡献。但是房地产行业在中国来说一度发展得太快了、太猛了、太无序了。以致于决策者茫然、供房者勇往直前、购房者蜂拥而上。这就决定了泡沫地产与天价房。当然在国家调控政策不断出台后,现在各种审批手续正在减少,窗口也越来越透明化。这些都是房价回归健康理性的基础。
记者:你认为健康的房产行业应当是什么样的?
余红:健康的房地产业的建立,还在于有健全的体制,健康的制度,透明的窗口。如果这样的话,中国房地产业自然会规范许多,房价也会降下许多。当然房价理性回归有个过程。现在网络上讲的众筹购房,我认为这值得尝试。
记者:你书中写了商界、官场等多方错综复杂的人情、关系,而凡事讲“关系”是当下的一种社会病,你觉得最根源的问题在哪里?
余红:《琥珀城》中,杨奕成特别感慨的是,“无论你多有实力,背后见真章的还是关系”。毫无背景的杨奕成能在“血肉横飞”的房地产市场立足,且在步步心惊之中步步为营,除了他的拼搏精神之外,靠的就是他手中的“子弹”到处飞,所到之处几乎没有不被他拿下击中的。“子弹”就是关系。确实,“关系”是杨奕成成功的秘诀之一。正如杨奕成所说:这个社会关系不是万能的,没有关系是万万不能的。人生充满风险,而最大的风险是你自己。赌今天的投入换回明天的回报,这是杨奕成的信念,也是他的生活方式。
这种状况,说穿了还是体制不健全造成的。是人,谁都有自己的尊严与面子,如果能在平等透明的窗口办事,我相信谁也不会去求人。可喜的是现在中央正在着手解决不规范的问题,比如说取消或减少各种行政审批,经济窗口逐渐透明化公开化。这是好事也是值得期待的。
记者:就像《琥珀城》的封面语里,中国房地产届的精英人物冯仑先生说的,“挟民意官商缠斗”,你小说里塑造了代表三种身份的三个人物形象:房地产老板杨奕成,市里领导周明远,下岗工人“房奴”杨初九。关系纠结的他们,各有怎样的命运?
余红:毫无疑问,房地产业是中国经济中一个让广大百姓又爱又恨的行业,而有关房价更是民生一直关注的问题与话题。《琥珀城》中三个同窗的命运都很典型。地产商杨奕成,是一个内心深处极度尊严的男人,为了项目与事业却整日干着求人的勾当。而区委书记周明远,是官场中典型的矛盾体,作为进入官场的知识分子,一边想逃离这个围城,一边又想在仕途中走得更远;他这个“从不爱钱的人”,最后家中钱却堆积如山。这个为金鼎市百姓做了许多好事的官员,同样没能超脱自己,凄惨的他,最后身患癌症。这个即将被阎王爷带去阴曹地府的人,最后还要被法院宣判死罪,人世间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悲的呢。三位同学中最后唯有普通百姓杨初九善始善终。杨初九是下岗工人,是个心态不平衡又甘于平淡的人,号称“骂神”,也是“房奴”代表,为了买一套房,全家人勒紧裤带。三同学个性典型,不见面念叨、见面就吵。在三人的矛盾中,折射出许多社会问题,同样也带给读者许多思考。
记者:小说最后,杨奕成走上绝路,周明远患病,杨初九拿回了琥珀,这样的对比是想说明什么?杨初九和杨奕成、周明远最本质的不同在哪里?
余红:要说杨初九和杨奕成、周明远有什么最本质的不同,是他们各自不同的人生价值观造就了命运结局的不同。改革开放以来,商场不乏风云人物,政届不乏精英,但很多人无法善终。这是他们个人命运的悲剧,或者说是社会进步的代价吧。这小说开始由一块琥珀石引发,最后由这块石头结尾。人生就像万花筒,而这块始终随杨奕成游离尘世的琥珀石就是万花筒,也像照妖镜一样,折射出人性的许多东西。
记者:“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这是对杨奕成命运的概述,最终造成杨奕成悲剧命运的原因是什么?你想通过这个告诉读者什么?
余红:每个人的命运是由其个性与人生追求所决定的。最终造成杨奕成命运悲剧的原因:皆是人生不确定因素与欲望太多惹的祸。《琥珀城》中,杨奕成是众多在商场中打拼者的代表人物,无论情感与事业,对于他来说都是个悲剧。就情感来说,杨奕成始终周旋在知己秦小金与老婆王冬梅之间。他爱的是秦小金但是每天陪伴的是王冬梅。他说今生的愿望便是能与秦小金相约在开满栀子花的山坡,可他每天只能在老婆的呼噜声中醒来;就事业而言,他想做个既造福员工又造福社会的企业家,但是他背地里却做着求人的勾当。小说中的人物命运是能反映出一个时代风貌的,这是个群雄逐鹿,烽烟迭起,造就商场英雄的时代。有英雄就有战事,有战事就有胜败。我只是想通过作品来再现这个时代。读者在看完这部小说后,自然会找到他们想要的答案。
记者:周明远不想腐败,却处在身不由己的尴尬处境,最后理想还是败给了现实。这是现在很多官员与商人的写照,你怎么看这种现象?
余红:人是矛盾的综合体。我们过去的很多作品把人物脸谱化,好人什么都好,坏人什么都坏,这是不客观的。好人有犯错误的时候,犯错误的人也做过许多好事。周明远原本是一个教书匠,后来做了官,还做上了瘾,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了,一边想在官场上走得更远,一边又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想走得更远更好,却最终没法超越自己,最终还是悲剧结束。《琥珀城》面上说的是楼盘房价,写的却是深不可测的心房。
记者:你的《黑煤》《鸿运》等书,包括这部《琥珀城》都揭露了不少社会问题,你觉得这会带给读者一些怎样的影响?改善这种社会现状最重要的是什么?
余红:我的作品多是直面社会现实热点问题的题材。看小说首先是艺术的享受。作家应当有社会责任意识。一部好的小说往往是这个社会的缩影,也能影响读者的思想。如果读者看了我的小说,在艺术享受的同时能有人生的感悟,那是我所期待的。一个作家也许无法改变社会的弊端,但是能让读者看完《琥珀城》后去思考一些问题也是很有意义的。
记者:《琥珀城》是以房地产行业为题材的文学作品,以“雅”写“俗”,是个创举,在写作过程中有没有遇到一些困难?
余红:有。最大的困难是既要有艺术的真实,又要有生活的真实,以及处理艺术真实和生活真实之间的关系。来源于生活的作品才可能有血有肉,其次是如何艺术地再现生活、高于生活。初稿完成后我做了几次大的修改。所以很多人看后都说写得真实,这让我感到欣慰。
记者:你是一位情感非常细腻的作家,平时喜欢看什么类型的书,能与读者分享一下吗?
余红:空闲时我都会看看书,看书不分类型也不会分是否名家的,逛书店时,翻到自己喜欢的便会毫不犹豫买下。其实许多不知名的作家的书都很好看,也值得一看。我现在看的几本书感觉都不错,如《身为心役》《呼唤的布谷鸟》《互联网时代》。
余红,中国作协会员,毕业于鲁迅文学院。当过教师和机关工作人员,从事过房地产。著有长篇小说《黑煤》、《鸿运》、《从没走远》、《琥珀城》;中短篇小说《风起时》、《丁香树下》、《百合株》、《如水的长发》、《清除淤泥》、《没完没了》、《七天之约》等。迄今已在湖南文艺出版社、作家出版社、《北京文学》、《黄河文学》、《西南军事文学》、《评论与创作》、《小说选刊》等多个文学刊物、出版社发表作品。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