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内心的小纸人(爱情心理小说)
作者丨晓梦
第十七章 美籍华人的农场
农业局局长范思平已经跟文至清建议过好几次,说要去一个美籍华人在湘北市郊开办的特色农场去看看,一来表示政府的关心、鼓励和支持;二来,也取取经,毕竟对方比较熟悉美国农场的情况。这个农场,文至清早已有所耳闻,是从朋友圈子里听到的,据说这个地方拥有多种功能,既是一家很好玩的农家乐,吃喝玩乐一条龙,又是一个很大的农场,是近郊旅游的好去处。他想了想,给旅游局副局长向薇薇打了个电话,约她一起去看看。向薇薇三十来岁,是个非常养眼的美女。以前文至清当县委书记的时候,她就是那个县的旅游局局长,山不转水转,这次,向薇薇居然也转到市旅游局当副局长来了,在局里坐第四把交椅。据说她之所以得到提拔,是因为市长洪海涛非常欣赏她。文至清一直把她当妹妹看。此前向薇薇好几次约文至清和她的朋友们一起吃饭喝茶,文至清恰好都没空,于是今天借这个机会跟她见个面。
文至清最近在跟进一个国际招商项目,非常忙碌。对方是一家全球五百强的跨国公司,从事食品加工及贸易,有心在湘北市开办一个肉禽类食品加工厂。这家公司湖南分公司的总经理是个女强人,跟文至清接洽了好几次,工作有了实质性进展,文至清带她看了几次场地,双方准备签协议。那一天,文至清好容易抽出时间,正好范思平找他汇报工作,他终于决定去农场看看。
“美女记者,你要多跟我们去基层体验生活才行啊!”在市政府门口碰头时,范思平跟文至清一行打过招呼之后,就跟安惟楚开起了玩笑。这个社会的精英人物似乎都是四十岁上下的男人,安惟楚对这个年龄段的男士最容易有好感。
“只要范局长一声令下,我们是随喊随到的。”安惟楚也笑着回答。他们平常打交道比较多,彼此相处显得很随意。安惟楚一眼就看到了向薇薇。美女官员在清一色的男性阵营里,那是非常打眼的。安惟楚对范思平说:“范局长,能不能介绍一下这位美女领导给我认识?”不等范思平开口,向薇薇赶紧主动向安惟楚伸出手:“噢,美女记者好,我是市旅游局的,刚来,请多多关照。”安惟楚笑着说:“应该要请领导多多关照我才是呢!”范思平打着哈哈说:“你们都是美女,不用操心,大家都会关照你们。”安惟楚悄悄向范思平进一步打听向微微的情况,才知道她的身份。
这次考察可谓轻车简从,加上电视台的采访车,一共也才三辆。范思平知道那位名叫侯雨轩的美籍华人讨厌人多嘴杂的场合,故而严格限制了随行人员。
侯雨轩现年五十多岁,这位农民的儿子不高不矮,给人身强体壮的感觉。凭着天资聪颖再加勤奋好学,他二十几岁考取了美国的公费留学,拿到博士学位后,勤奋工作,终于在美国扎下根来,成为一家全球知名石化公司的高级研究员,可以拿到近百万美金的年薪。这两年,他思乡之心日切,带着妻子回到祖国,一双儿女倒是仍然留在美国。侯先生不想再上班,谢绝了国内几家大公司的邀请,回到家乡租了一大片地,经营起特色农场来。
“文市长,这就是侯雨轩先生,侯先生经营的农场短短两年就大有起色,非常了不起啊!”
“侯先生,这是我们湘北主管农业的副市长文至清先生,他一直很关心您,今天特意抽空前来拜访。”
文至清跟侯雨轩紧紧握手。文至清说:“我们湘北市的发展需要各类人材,侯先生热爱祖国热爱家乡的情怀令人感动。”
侯雨轩说:“谢谢市长关心!我在美国,一天到晚就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回到家乡,圆圆自己少年时候的梦。我一直梦想在家乡建一座现代化的农场,现在,这个梦想总算实现了一半,走,我带大家参观一下。”
范思平边走边继续介绍:“侯先生,再来给您介绍这两位美女,这位是市旅游局新来的副局长,向薇薇,你们以后应该会有机会打交道;这位是湘北电视台知名记者安惟楚,她专门负责报道湘北市的农业发展状况。您的农场经营得这么好,她在电视上报道出去,湘北市的农民兄弟都可以向你学习经营农场的经验,也可以引来更多的人到这里来游玩。”
侯雨轩注意地看了两位美女几眼,笑着说:“向局长好!安记者好!很荣幸认识你们。”
向薇薇边说“你好!”边笑着跟侯雨轩握了握手。
安惟楚手里拿着话筒,她平常也不太喜欢跟人握手,于是也没跟侯雨轩握,只是扬扬手里的话筒,微笑着说:“侯先生好!非常敬佩您的家国情怀。我会尽力把报道做好,让观众朋友、尤其是让农民兄弟受益。”
侯雨轩的农场果然有特色,整个农场占地面积大约五百亩,各个功能区域规划得井井有条,每条路的路边上都种满了银杏树,那些银杏树非常漂亮,如果有风吹来,满树碧绿的扇形叶片宛如蝴蝶翩翩起舞。安惟楚好奇地问侯雨轩:“侯先生,您为什么要在农场里种这么多银杏树?”这个问题让侯雨轩眼睛发亮,他笑着说:“因为我非常喜欢银杏树。和银杏树同门的其他植物都已经灭绝了,只有这种树保存了下来,可见它的生命力有多么顽强;而且它的寿命很长,我国现有的银杏树中,最古老的已经有3500岁。另外,你看,银杏树不仅树形很漂亮,可以用来美化环境;它还全身都是宝,树叶可以用来做银杏茶,果实可以吃,能够滋阴养胃,不过不能多吃,一次最多30粒,否则会中毒。”安惟楚听得津津有味。
整个农场被侯雨轩分为果木区、养殖区、休闲区,其中的现代化机械设备以及一些从没见过的物种让安惟楚眼花缭乱。在养殖区,安惟楚见到了蜗牛、果子狸、珍珠鸡、奶牛等湘北普通人家通常不会饲养的动物。
侯雨轩边带大家四处看,边亲自当解说员:“我这个农场应该说是中美结合的产物。美国地广人稀,他们的种养是高度集约化的,决定种一个品种,就是一眼望不到边全是那一个品种;决定养一种家禽家畜,基本上就全部养那一种东西,尽可能做到专业。当然,有的地方出于生物习性的需要,也会间接搭配一些不同的物种;但是在国内,主要是受我国国情的制约,毕竟我们是全世界人口最为稠密的一个国家,人多地少,所以,我们需要发展立体农业,优化品种,增大每亩地的产值,不过这样带来的土地过度使用的问题是需要引起重视的。”
侯雨轩正解说着,一头小牛犊跑了过来,用头在他身上蹭来蹭去,简直像个撒娇的孩子。大家都乐了。安惟楚惊喜地看着这一幕,示意摄像记者赶紧拍下来。侯雨轩爱怜地拍拍小牛犊的头,吩咐身边的工人把它牵走,然后继续做解说。
“大家可以看到,我这个农场种的东西、养的东西都很杂,因为我这里承担了一个职能,我是在做实验,实验成功,才大规模种养;而且,我能够给附近的父老兄弟提供一些不太常见的品种,我这里现在基本上成了一个种苗、种养基地。我不是学农业的,但我请了一些专家级的技术人员来帮我做事。我是农民的儿子,这两年对农业有一些研究和思考,也算还有那么一点心得。说得不对的地方,请各位领导和专家指正。对了,我强烈建议各位领导、专家、新闻媒体的同志去美国考察一下,去各个农业发达的国家考察一下,学习人家的经验,结合我国国情,摸索出更多更好的发展道路。农业其实是大有希望的,还有更广阔的发展空间。”
文至清若有所思地点着头。范思平跟安惟楚开玩笑:“安大记者,你们新闻媒体的同志要去美国考察一下嘛,去把人家的先进经验带回来,也好造福家乡父老。”
安惟楚笑着说:“我非常乐意去考察,只要领导安排,一定不辱使命。”
这段对话恰好被文至清听到了,他含笑着瞥了他们一眼,但没说什么。安惟楚注意到了文至清这意味深长的一瞥。她心里产生了某种模糊的预感。
文至清对这个农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停地四处看、四处问,不知不觉快十二点了,侯雨轩盛情邀请大家在他的农场里午餐。
午餐后,大家分散开来,稍作休息,四处走走看看。安惟楚和摄像记者一直留意着文至清,但跟他隔了一点距离。
文至清看到路边两棵树之间有一个秋千,突然童心大发,坐到秋千上去。向薇薇正好在文至清身边,见他上了秋千,于是笑着去推他。
安惟楚觉得这场面有些好笑,平常都是女人坐在秋千上,男人在下面推,这两个人倒好,反过来了,于是开玩笑道:“文市长,我把你荡秋千的镜头拍下来怎么样?这镜头非常生动哦。”
文至清知道安惟楚只是开开玩笑,于是笑笑说:“我从不干涉舆论宣传自由。”
向薇薇笑着说:“安大记者,你拍文市长可以,但别把我拍进去就行了。虽然我和文市长已经是老搭档了,但一直是文市长在台前,我在幕后努力做服务工作,就像现在这样,所以上不了台面。”
听了向薇薇简短的这么几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安惟楚就觉得她绝对不是一个政治花瓶,而是一个又漂亮又有头脑的女人,也怪不得仕途走得这么顺利。再看看文至清,在秋千上被美女推着,依然安之若素,一点都不拘谨,但也并不让人觉得他轻浮,便揣测他对于美女们的照顾和青睐习以为常。
也许绝大多数男人的梦想,大抵是左拥右抱,美人无数;而事实上,最有魅力的男人,恰恰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那个人;或者说,是“后宫佳丽三千作,三千宠爱在一身”的那个男人。安惟楚不知道文至清生命中究竟有过多少女人,但她希望,如果有朝一日她成为他生命中的女人之一,她一定要做那个让他无法忘记的女人,他们相爱的时候,她必需是最受他宠爱的那一个,她绝对不做可有可无的人。
安惟楚嘴里说:“你们玩,我们要再去拍点镜头。”然后和摄像记者一起走远了。
稍作休息之后,大家听完侯雨轩介绍经验,准备动身打道回府,这时,一只果子狸从窝棚里跑了出来。安惟楚跟着摄像记者去拍那只果子狸,一下子跟队伍走散了。
农场里的植物长得密密麻麻的,遮断了他们的视线,两个记者一下子找不到文至清他们一行人。
安惟楚觉得拍摄到的镜头已经足够,干脆就不去找他们算了。两个人乱转了一气,后来又问了一个在农场干活的工作人员,才找到出口。一出门,安惟楚见文至清他们已经站在门口,于是红了脸,尴尬地过去打个招呼。
文至清笑道:“小安,怎么,你们两个是不是迷路了?”
安惟楚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向薇薇说:“哎呀,我跟安记者一样,方向感也很差。”
文至清哈哈笑出声来:“看来把你们卖掉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安惟楚笑着摇摇头:“不好意思,让领导看笑话了。不过,幸亏没有影响我的拍摄任务。”
他们开着玩笑,各自上了车。文至清坐在车上,脸上还挂着笑容。他曾经听人说,一个方向感很差的女人,往往心地善良单纯,看来这话说得没错。这话对于向薇薇是否适用他不知道,虽然他和她一起工作好几年,但他认为自己不够了解她,也不愿刻意深入去了解她,政界的女人,私生活和背景往往都比较神秘,云遮雾罩的,犯不着有太多了解;但这话用在安惟楚身上肯定是不会错的。
文至清转头看看车窗,他发现路的两边种满了银杏树,连绵几公里,让人印象非常深刻。文至清突然来了灵感,他决定要把湘北市的大街小巷全都种满银杏树,让这些树成为湘北市最打眼的标志。
文至清说干就干,召集林业局、农业局等相关部门的领导人,进行可行性论证,商讨行动方案。
一时之间,湘北市到处都有人栽种或者移植大小不一的银杏树。
对于文至清决定的这一举措,坊间褒贬不一。说歹的认为文至清搞官僚主义,说好的认为文至清是在着力打造城市新名片,有利于树立城市良好形象。安惟楚坚定站在文至清这一边,旗帜鲜明地做了好几篇关于支持栽种银杏树的正面报道。
第十八章 解梦
安惟楚看到了一棵树。
严格地说,她看到的是一些树的枝干。这些枝干不细,但也不是太粗,虬劲有力。
更奇特的是,那些枝干上,一片叶子都没有,开着一朵花,只有一朵,花形很大,很美,是桔红色的,有点像牡丹,但并不是牡丹。安惟楚不知道那是一朵什么样的花。
她正迷糊地观赏花朵,一个英俊男子从枝干后走过来,含笑望着她。那笑容,非常温暖;那眼神,出奇地温柔。
安惟楚也对他露出笑容。她觉得他是一个非常亲近的人,亲近得像她的父亲。可是,她肯定那不是她的父亲。那么他是谁呢?非常奇怪,安惟楚努力地想,还是想不起来他究竟是谁。
那个男子向安惟楚走近,越来越近。安惟楚心中充满了幸福的柔情,她那么喜欢这个靠近她的男人。
可是安惟楚却醒了过来。
结果是一场梦。
又是那个梦。
无比惆怅。
这个梦境在安惟楚十六岁的时候就曾经有过,只不过,现在的梦境越来越清晰。
醒来的清晨,安惟楚又欣慰,又忧伤。
为什么会一次又一次做这个同样的梦?梦里那个男人,应该是文至清吧?她在梦里为什么想不起来他是谁?梦里的枝干和花朵,又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每次都是在那个男人靠近的时候,梦就醒了?她宁愿自己不要醒来,宁愿梦里那个男人可以拥抱她,甚至亲吻她;或者,干脆,别再做这个梦了,她不要这种可望而不可即的感觉,她在清醒之后的现实里,内心充满痛苦和惆怅
刚从梦中醒来的安惟楚眼里蓄满了泪。
一上班,她马上就给上次采访认识的那个心理咨询师晓梦打电话,跟她约时间,她要去见她。她想知道这个梦究竟是什么意思。这个梦的梦境很美,可是,她醒来的时候,太难过了。梦做得越美,梦醒后的空茫,越容易让人伤心。
安惟楚如约来到心理咨询公司。上次来的时候,她是来采访,对心理咨询公司仅仅是充满好奇。而这次,以来访者的身份来到这个同样的地方,心里却非常奇怪地有些忐忑不安。
晓梦温暖的笑容似乎是安慰剂。她先给安惟楚介绍了一些心理咨询方面的规则,并强调了心理咨询师会为来访者保密的原则。听完安惟楚叙述的梦境,晓梦递给她一张白纸和一盒水彩笔,让安惟楚把那个梦画下来。
安惟楚用心地画起来。用了十几分钟,画作完成了。画面上,枝干占据了最中心的位置,一朵硕大的花,浓艳得简直让人心惊,左边一个男人,表情愉快;右边一个女人,同样是微笑着。男女的比例差不多大。
晓梦接过画,研究了一阵,然后问安惟楚:“你可以自我解释一下这幅画的意思吗?”
安惟楚指着画说:“这个女人,当然是我自己;这个男人,可能是我认识不久的一个人,不,不对,是认识了很久最近才重新联系上的一个人,一个对我来说非常重要的人,他曾经是我的老师,现在,他是,嗯,不行,我不能告诉你他到底是谁。这棵树,这朵花,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对了,这棵树只有枝干而没有树叶,说明我是一个喜欢干脆利落,不愿拖泥带水的人;花,只有一朵,说明我是一个很专一的人。”
在感情上,安惟楚一直是一个很专一的人。她认识不少优秀的男人和女人,有些人跟她的价值观是完全不同的。他们常常会周旋在好几个异性之间,玩杂技似地,试图让几个球同时在空中上蹿下跳,不会着地。她比较欣赏的观念是,假如能找到这样一个人,彼此相爱,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那是最高理想;实在找不到合意的,总是走着走着就散了,那么,生命应该是一串美味的糖葫芦,不同时间段,有不同的美丽,也就是说,不同的时间段,用心地只爱一个人;而不是像一场篮球赛,要好多人同时去抢一个篮球。
晓梦低头看画。安惟楚画的那棵树的枝干有些特别。一般说来,木棍,或者状若木棍的树枝,是有男性生殖器象征的。其实有一件事情非常明显,一男一女,一棵树的枝干,显然是有性的意识的。尽管这个意识被一朵艳丽的鲜花压抑住了,但也足以说明梦的主人,也就是安惟楚,对这个男人的态度已经非同一般。一个女人对男人最高级别的情感就是爱他、对他产生性的幻想。对于女人来说,性,必须是以爱为前提的。那朵花,应该是象征爱情。但晓梦不便于明白地把这些象征意义说出来。
踌躇了一阵,晓梦对安惟楚说:“如果这个女人是你,应该说,你非常喜欢这个男人,非同一般地喜欢。但是,可能你们之间有一些障碍,导致你们不能在一起。你的潜意识非常清楚这一点,所以在梦里,他一靠近你,你就醒了。至于你刚才说的只有一朵花,表示你很专一,这个解释也是非常好的。其实,最好的解梦人,就是你自己。”
“哦,原来是这样啊!确实,在现实中,这个男人已经有家庭,而且他的家庭相当美满,我们不大可能在一起。那,那朵花,是代表什么?”
“可以代表你对他产生的感觉。”晓梦非常谨慎地没有使用“爱情”这个词。
“哦,我明白了。”安惟楚喃喃自语,把身体靠到沙发上,让自己坐得舒服一些。
晓梦安静地看着安惟楚,犹豫了一阵,说:“我想我还是把话说得更直接一些吧。其实,你画的这幅画面,表明你对这个男人,有着某种超越一般人际关系的期盼,也就是说,如果条件成熟,你可能不会拒绝跟他有性的联结。”
这话让安惟楚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她喃喃自语道:“不会吧?我这人挺传统也挺保守的。”
晓梦说:“这只是一种推测。不过,不是每个人都能懂得自己的潜意识。也就是说,你自己的想法,你可能并不知道。每个人都有这样的经验,有时候他说出一句话或者做出一件事,是他自己都没有想到的。”
安惟楚沉默了一阵,忽然想起那个关于语文老师、请老师写“安静”两个字的梦,于是又跟晓梦聊了起来,简单介绍了一下梦境之后,安惟楚问:“晓梦老师,梦,是不是有某种预示的作用呢?做完这个梦的第二天,我真的遇见了我以前的老师,只不过不是语文老师,而是物理老师。我以前,也做过一些预示性的梦,比如梦见我的哪位同学,结果第二天我真的就遇到了他;再比如梦见我的一些亲人,外婆、舅舅之类,前一天晚上梦见他们到我家里来,第二天真的就来了。这些都是真实发生的事情,是不是梦有预示作用?”
晓梦稍稍思索了一下,而后说:“这是一个非常难以回答的问题。科学研究表明,有一部分人的梦,确实有一些预示的作用。这究竟只是一种巧合,还是说,是因为我们人体本身也是一种能量的集合,因而某种生物能量发生共振,可能使得一些人的思维真的能够互相联结,从而知道对方的所思所想。究竟哪种判断是正确的,这还是一个悬疑问题。我猜,你可能是一个直觉能力很强、很敏感的人。”
“是,可以这么说,我确实比较敏感,直觉能力确实也比较强。比如说,我常常可以根据一两个简单线索,推测出一个事情的始末,准确率非常高。”
“直觉、梦,都是一些潜意识的活动。梦常常会达成你潜意识里的判断和愿望,也是一种被压抑的情绪的释放和表达。其实,如果你能够懂一点心理学常识,你自己就会成为你自己最好的解梦人。去看看这方面的书,弗洛伊德就有一本《梦的解析》,看完了,你自己也会给自己解梦。当然,我很欢迎你以后有空继续跟我探讨你感兴趣的所有话题。”
“对了,晓梦老师,我刚才说的那个关于老师的梦,我还梦见请老师给我写两个字,安静,用来警示自己,却又找不到纸,只有白纸的碎片和旧报纸,我在梦里很心急,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种被压抑的情绪的表达,说明你内心有许多焦虑;也可能说明你想做一些事,但是你自己准备还不充分。总之,你的梦里肯定是藏着一些信息的,需要你根据自己的想法和现实去解读。”
安惟楚惊觉时间不知不觉就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她付了三百元咨询费,并向晓梦道谢,然后离开了。
第十九章 空心人
文至清近段时间睡眠质量相当不好。他自己也不是特别清楚究竟为了什么。
湘北市大举治理一批病险水库,公开向社会招标,他是这一工程项目的总负责人,许多人闻风而动,通过各种途径找到他这个主管副市长。有的来办公室找,有的摸到家里去了,弄得他很烦。一天晚上,有个男人提着一只黑箱子到家里来,是凌蓝开的门。那个人进门之后,把门一关,却不肯进到客厅里坐,他站在门边陪着笑脸问:“您是文市长夫人吧?”凌蓝惊讶地点点头,那人于是塞了张名片给凌蓝,把黑箱子往地上一放就走人。凌蓝莫名其妙把黑箱子打开,里面是成捆成捆的百元钞票,她倒吸一口冷气,不做声,眼睛看着从书房里闻声走过来的文至清。文至清怒气冲冲地马上根据名片拨打那个人的手机号码,厉声要他把箱子提走,不然就要把箱子交到市纪检部门去。那人才赶紧回来,慌乱地把箱子提走了。凌蓝一直没做声,等那个人提着箱子狼狈离开,她关了门,从后面抱住已转身准备再回书房的文至清,没说话,以身体语言表达对丈夫的支持。
文至清拍拍凌蓝的手,独自到书房去了。他心情不太好的时候,喜欢独自呆在书房里,看看书,发发呆。
唉!什么世道!他们以为他文至清是什么人?以为他是个轻易就能被钱收买的人?被一群这样的人牵住了鼻子,他文至清以后还怎么做事?怎么为人?文至清倒也不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人。平常有个亲朋好友,送个什么礼物来,他并非一概拒绝排斥,该收的,还是要收,然后礼尚往来。他听到过一个真实的故事,说是一个现已退休的副市长,姓刘,他在位的时候,就严正声明不收任何人的礼物,他在家里的门后面挂了个小本子,如果有人到他家里去,他就要让人家签名,说明是办什么事,带了什么礼物,被他拒绝了。这一招灵倒是很灵,再也没有人敢登这位刘副市长的家门,问题是,他也被不少人在背后骂娘。这样的做法,文至清觉得又有些过了。人食五谷杂粮,谁都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过于不近人情的行为,文至清也是难以接受的。但那种摆明了是来跟他进行钱权交易的人,他会让他们有多远就走多远。
总之,最近不少事情让人烦。比如农口系统这些天还接连发生了几起群体性纠纷,依然是械斗,大部分纠纷的起因不外乎就是争抢资源,为了争抢土地所有权啦,为了争抢水源啦,等等。有个村子因为械斗死了两三口人。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还会有人野蛮落后到这样的地步。不是有政府吗?不是有法律吗?什么事商量不了,找政府、找法院就是,为什么动不动就刀枪棍棒全用上了?虽然他一般不需要直接去调解矛盾和纠纷,但他对这类事故,是必须高度关注的。倒不完全是为了保住头上的乌纱帽,一心希望有所建树的文至清当然想把自己的辖区治理成文明祥和的乐园。他决心不只要治标,还要治本,要对广大农民进行法制、道德系列培训。当然,最重要的是发展当地经济,农民富了,拥有物质财富,丰衣足食,才会更多地关注精神发展,古人说:“仓廪实而知礼节”,确实是这个道理。
要发展经济的思路让他突然想起上次参观侯雨轩的农场时的情景。对,是可以到国外去取取经。不一定去美国,他知道欧洲的农业也是很发达的,没必要舍近求远。哪天到国外取取经去。
想起去国外取经,他马上想到了安惟楚。要不要带安惟楚一起去呢?他心里是一千个想带她一起去的。可是,这样做,是不是太冒险了?传出绯闻怎么办?他的好朋友林建云已经有前车之鉴了。近年来,网络上暴光的什么“烟草局长的香艳日记”之类的东西,太值得警惕了。一个走仕途的人,倘若绯闻缠身,他的政治生命基本上就宣告结束。所以,在对待安惟楚的问题上,不能不慎重。过一阵吧。过一阵再做决定。
这天,文至清难得的没有重要应酬。一回家他就疲惫地歪在沙发上浏览本地的报纸,在文艺副刊上,他看到一首诗:
《空心人》
一场愁梦
她看起来和别人没什么不同。
可是她怕光,怕风,
轻轻碰一碰,
就会感到痛。
她不知道自己是
在哪个时间的洞穴,
被什么样的虫子蛀空。
她在尘埃中又疲惫,又脆弱,
仅仅在梦里,
才会见到一张温暖的面容。
她努力微笑,
她仍然在爱。
她想让一个人,住到她的心里来。
他看看作者署名:一场愁梦,一望而知是个笔名。
不知道为什么,这首诗让他格外想念安惟楚。此时,安惟楚在做什么呢?他想了想,忍不住给她发一条短信:“楚楚,这些天烦恼不胜。有没有空陪我去听听松涛?我想看看月下的山林。”
安惟楚马上回了短信:“求之不得。”文至清脸上不由自主浮起了笑容。这个女孩子,实在是太单纯了一些。她把自己内心的情感毫无保留地表达出来了,她完全可以简单地只回一个字,回一个“好”字就行。其实,他喜欢的,不正是这种简单和纯粹吗?他再发一条短信:“在家里等我,我二十分钟过来。”所有的倦意一扫而光,他甚至马上变得生机勃勃起来。
文至清吃完饭和凌蓝道别,说是临时要出去处理一些事。凌蓝并不问是什么事,只是叮嘱他早点回来。出门时,文至清特意带上那份报纸。
文至清一到外面,就给朋友打电话,借了辆车开出来,直接去接安惟楚。这是一辆宝马车,他的朋友多次说过要送给他,但他一直拒绝,只偶尔有事,他才会从他手里把车借过来开一开。文至清当然是有专车的,但,领导干部不能私自驾驶公车,这是纪检部门的明文规定。所以,即使文至清自己会开车,他也从来不去动用他的专车。他身边有很多朋友,常常用各种方式想要送他一些东西,包括豪华车。但文至清从来不曾接受。他很清楚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那些殷勤地要送他礼物的人,其实是希望从他手里获取更多的利益。他特别规范自己的行为,包括一些小节。
二十分钟后,文至清把车开到安惟楚楼下,安惟楚已经站在路旁等他。
他们来到郊区的一座名山,山上颇多古木,空气格外清新。作为一个风景区,这座山得到了充分的开发,山中修了车道,可以把车直接开到山顶。
文至清在一个空旷之处把车停下来。
他开亮顶灯,把报纸递给安惟楚,说:“楚楚,我看到一首诗,写得很好,也许你会喜欢。”
安惟楚拿过来一看,便微笑了。
文至清觉得她的笑里有深意,便问:“你已经看到过?是不是很喜欢?”
安惟楚轻叹一声,把头转向窗外,幽幽说:“我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欢,这是我自己写的,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这样写。诗歌,是它找到我,是它自己让我这样写的。”
文至清吃了一惊:“啊?楚楚,这首诗,是你写的?一场愁梦,就是你?”
安惟楚转过头来含笑瞅着他:“怎么,不相信?”
“哦,不是不相信,是很意外,而且很惊喜。我不知道我的楚楚还会写诗,而且,写得这么好。”文至清是个爱才的人,他见安惟楚能写出如此灵秀动人的诗,对她的喜爱不觉又加了几分。
安惟楚心中一阵涟漪。他居然说,“我的楚楚”!
写出这样一首诗,安惟楚应该是受了一位哲学教授的影响。那段时间,安惟楚特别容易觉得自己心里空空落落的,而且很容易感觉痛苦。并没有什么很具体的事情,就是觉得痛苦。当时她接了一个新闻的题材,就社会上及时行乐思想盛行这一现象进行评论,要去采访一位很有名的教授。教授的发言相当激进,其中有这么一段话,安惟楚几乎可以背下来:“放眼看看吧,这世上到处都是残疾人,完整的人少而又少。身体的残疾是显而易见的,更为可怕的是精神的残疾、心理的残疾。也许你身边有这么一个男人,他仪表堂堂,却什么事都没有自己的主张,听任他人摆布,是个脑残;也许你身边有这么个女人,她温柔贤惠倒是称得上,但是她明知丈夫在外面寻花问柳,却只一味装傻,也许她这种做法是为了保全家庭,但可以说她是个没肝没胆的人;也许你身边还有这么一个男人,他永远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动不动就跟各种各样的女人上床,这个男人在心理上恰恰是没有生殖器的,因为他需要用和不同的女人发生关系这样的行为来证明自己生殖器的存在和功能。总之,这个世界的残疾人太多了。但是,也许,他们正是用自身的残疾,维护他所在系统的平衡,比如说,维护了家庭的系统,甚至是为了维护他个体的存在。”
安惟楚当时就想,如果自己也算残疾的话,她是怎么个残疾法呢?对了,她的心似乎不属于自己,总是空空的,总是要觉得痛,她是一个空心人。于是,就有了这首诗,《空心人》。
文至清把报纸拿过来,重新细细地看一遍。“她努力微笑,她仍然在爱。她想让一个人,住到她的心里来。”这个人,是不是就是指他呢?文至清觉得自己心里充满了温情,满得要溢出来。他轻轻说:“楚楚,我们出去走走。”
安惟楚跟在他身后,两人默默无语。
他们透过树枝,遥望夜色中灯火辉煌的城市,静听一阵一阵的松涛。时光潜伏在他们身后,虎视眈眈。
文至清的手轻轻拢在安惟楚肩上,安惟楚轻轻颤动了一下,有微微的、几乎觉察不到的挣扎。
文至清却感觉到了,过了一阵,他悄悄把手缩了回来。
“楚楚,等下我们去吃消夜,好不好?”
安惟楚摇摇头:“不好。”
文至清有些失望:“你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不是不愿意,你明明知道我一定愿意的。只是,你和许多人不一样,你是有前途的。到处是你的熟人,如果让别人看到你和我单独在一起,对你会有影响。我不能误了你的前途。”
文至清有些发呆。是的,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只是刚才提议的时候,大脑忽略了这一点。所谓如履薄冰,这是薄冰中的一种。他叹息一声,缓缓说:“楚楚,不要有太多顾虑。我会很小心。”
安惟楚嫣然一笑:“真希望你永远是我的老师,只是我的老师。我可以安安静静地一直听你讲课。”
文至清轻轻拿过安惟楚的双手,用自己的两只手紧紧地握着,揉捏着。这一次,是安惟楚的手在发冷,而文至清的手是温暖的。安惟楚也紧紧抓住了文至清的手。两双手无言地倾诉着。
松涛仍是一阵接一阵,不紧不慢的。
他们就这样握住彼此的手,谁都不说话,仿佛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而一些美好的感觉像热带植物一样,在心底悄无声息地滋长着。
过了一阵,文至清叹息了一声。他摸摸安惟楚的头发,安惟楚心里非常喜欢,却害羞地把头转开了。她指着远处说:“看,城市的灯光多美。”
文至清也转头看。是的,灯光非常美。这一片灿烂的灯光却把他重新拉回到现实中来。在现实的世界里,他和安惟楚这份美好的情感不知何处容身。
第二十章 晓梦咨询手记:从一场婚外情里归去
这天,林建云在办公室里上网,无意中看到一篇跟婚外情有关的心理咨询手记,他逐字看下去,被这篇文章和这个署名为晓梦的心理咨询师吸引了。
首先吸引林建云眼球的,是标题中的“心理咨询”和“婚外情”这两个关键词。
《晓梦心理咨询手记:从一场婚外情里归去》
“身体距离近,心灵距离远”,第三次跟我面谈的时候,苏迪(化名)用这样一句话来形容一段令她充满困惑和烦恼的婚外情。
给我的印象,生于七十年代的苏迪是那种看起来非常贤淑的女人,甜美、容易让人产生亲近的感觉。
她是一名服装设计师,有个十岁的女儿。每次说到这个孩子,苏迪总会由衷地微笑,脸上焕发出母性的容光。
令苏迪走进咨询室的,是她和上司吴欣(化名)的一段隐秘情事。苏迪觉得吴欣这个化名非常准确,因为它的谐音就是“无心”。
她是用“礼貌性地上床”来形容和吴欣的第一次。
苏迪用“进攻性强、对性随意、喜欢开玩笑”来形容吴欣。出差的第一天,他就半开玩笑说:“我们只开一间房就行了吧?”吴欣的口气非常有意思,半真半假的,你如果愿意当真,就是真的;如果不愿意当真,那只不过是个玩笑,大家都不伤和气。可见这其实是个非常聪明的男人。苏迪并没有顺水推舟,而是执意要求开两间房。
第二天午休的时候,两人却不知不觉到了一个房间。苏迪心不在焉地看电视,吴欣躺在床上,开始 “用眼神、话语、动作,发起进攻”,两个人自然而然地在一起了。
苏迪觉得自己既感觉新鲜,又有些得意,她认为领导喜欢自己,是自己有魅力的表现。她对他并没有上心,甚至,后来他问她QQ号码的时候,她都没有及时告诉他。
苏迪和丈夫之间的感情很平淡。丈夫在一家效益非常不错的事业单位上班,是中层管理人员。他工作压力很大,常处于亚健康状态,动不动就向她抱怨身体不舒服。
看到丈夫经常一脸愁容,苏迪心里就特别有气。她总觉得,一个男人,就是要强大、乐观,可以让女人依靠。
和吴欣有了第一次,随之而来的第二次发生在三个月之后。
苏迪觉得自己和这个男人的性越来越美好。她渐渐对他产生了感情。
可是,让苏迪心理不平衡的地方是,这个男人并没有真正爱上她。她觉得他并不关心她,仿佛两个人之间只有性,而没有其他的牵连。在一次无意中听他和同事聊天的时候,苏迪听到他这样评价一个对婚外的女人产生了感情的男人:“那个家伙真是傻冒。大家一起玩玩也就算了,动什么感情呢?”
苏迪觉得自己的心被刺痛了。看来,吴欣和她,也只是玩玩,根本就没动什么感情。
苏迪决定离开这家公司,离开这个只懂得性的欢乐而不谈感情的男人。即使工资待遇有所下降,她也想要离开。
看到这里,林建云定了定神。他觉得自己和这篇手记里的男主人公吴欣完全不同。吴欣只是游戏人生,玩弄感情,他跟化名为苏迪的女主角只是玩玩而已。而林建云对唐娜娜是非常认真的,他对她动了真情。这世上,人和人,太不一样了。他接着往下看。
第一次和第二次,苏迪找我面谈,都是想解决到底是去还是留的问题。留吧,现在的单位工作轻车熟路,和同事关系也相处得很好,而且,她也算中层管理人员,但,她必须面对吴欣,那个和她随意地发生性的关联,却又并不爱她的男人;去吧,新的单位也许会有更为广阔的发展空间,可是她刚到,工资待遇肯定会要降低,必须从头做起。
苏迪在咨询公司和我面谈的时候,一再地询问我的意见,希望我给她提建议、甚至给她做决定。
心理咨询师当然不能代替来访者做决定。我只是耐心地引导她从不同的角度看问题,让她学会倾听自己内心最真实的声音。苏迪因此对我有轻微的不满,她觉得我要给她一些具有操作性的意见,她甚至直接说:“心理咨询师连建议都不给,那我找心理咨询师做什么?”我只能解释,心理咨询师可以跟来访者一起分析问题的本质,探讨解决问题的不同方式,但每个来访者都必须由自己做选择,并且自己对自己负责。
我和她一起分析去和留的利敝,苏迪表示自己倾向于留下来,但她一定要和吴欣断绝性的关系。
但是过了几天,苏迪在QQ里告诉我,她征求了几个朋友的意见,然后去了新的公司。我很奇怪她为什么会做出与咨询时流露出来的意思完全相反的决定。但我没有多问。这样的行为,一定是在一种逃避的态度中做出的选择。真正负责任的行为,其外在表现和内心感受应该是一致的。这样才不容易后悔。
苏迪属于有些依赖心理的来访者。她常会给我打电话,或者在QQ里要求跟我聊天。
说实话,这样的时候,我有些无奈,也有些心不在焉。因为心理咨询是一件专业性比较强的工作,需要在特定的场合、特定的时间非常专注地投入。接到苏迪电话的时候,我有时候和家人、朋友在一起,有时候在办公室里,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那样的环境下通过电话交谈私密话题,怎么都觉得有些别扭;偶尔在QQ上,苏迪跟我聊的时候,也会有差不多的情形。比如,我的手头有其他工作,我做不到专门跟她聊,无法专心。而且,从更直接的角度来说,做心理咨询是我的职业,我希望用职业化的规则彼此交流。
苏迪第三次约我,是在她给原单位其他领导打了电话之后。
因为涉及到要转移劳动保险之类的手续,苏迪觉得特别麻烦。她对领导说,如果公司接受,她希望回来;如果不接受,她也能够理解,并感谢公司多年来对她的培养。
苏迪在新的单位做得非常不开心,无法投入。她表现得很脆弱,动不动就容易掉眼泪。这段时间,她的家庭关系获得了一定程度的改善。她觉得自己像一只受伤的鸟,呆在家里养伤。以前,每次老公抱怨身体不好,苏迪就想发火,现在,她开始体谅他,两人之间的交流也多了。
原公司领导层经研究后,给她的答复是:“欢迎回家!希望你努力、开心、稳定地工作。”那一刻,苏迪落下泪来。
随后吴欣也给他发来短信:“欢迎回来!”苏迪又一次落泪。
林建云觉得,女主人公苏迪之所以离开之后又想回来,就是因为她做出了与自己内心的想法完全相反的选择,所以,她才会表现得那么脆弱,最终还是想要回到自己内心所指的方向。难道,心理咨询师真的能帮别人找到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吗?林建云觉得自己目前都有点不太清楚自己最真实的想法,他拿不准自己是想要跟唐娜娜结婚,还是想维持和杨芙蓉的婚姻。坦白地说,他最希望的情形当然是既不用和杨芙蓉离婚,又可以不离开唐娜娜。而目前造成的局面是,平衡已被打破,他必须要做出二选一的最后决定。就这样胡乱开了一阵小差,他又继续往下看。
这次来心理咨询,苏迪是希望整理好自己的思路,重新回到原来的单位。
在咨询过程中,我感觉有两段对话对她比较有触动。
其一:
苏迪:回来后,我想创造一个奇迹。我要有挑战自己的勇气,我要工作很有状态,跟同事相处融洽、家庭生活快乐温馨。一个女人真的能那么快放下一段感情吗?这个世界性的难题能克服吗?
晓梦:我注意到你有意用了一些夸张的措辞。你说你想创造奇迹,也就是工作很有状态,跟同事相处融洽、家庭生活快乐温馨,这其实是很平常的事情,为什么你却用了奇迹这样一个词?
苏迪:(沉思)
其二:
苏迪:我觉得吴欣给我造成了两种痛苦。在原单位,他并不爱我,对我没有任何承诺,却跟我在一起,我觉得和他没有未来好痛苦;后来到了新的单位,我的待遇降低,觉得自己的劳动被剥削,我也觉得痛苦。我认为这个痛苦也是他造成的。
晓梦:我们现在来做一个假设,如果他对你有承诺,甚至他愿意离婚来娶你,你会接受他吗?你就不痛苦了吗?
苏迪:(犹豫一阵),那不一定。我觉得他没有责任心。我可能并不愿意跟他结婚。
晓梦:也就是说,你的痛苦其实跟他对你有没有承诺没有太大的关系。那你的痛苦究竟是什么呢?
苏迪:可能是我觉得自己的精神需求没有被满足。
晓梦:你觉得他能满足你吗?
苏迪:肯定不能。
晓梦:你一直知道他不可能满足你的心灵需求,为什么会认为自己是因为他而痛苦呢?我听到这样一句话:爱是永无止境的饥渴。也就是说,其实,没有人能够用你想要的方式来满足你。如果你总是希望别人能像你希望的那样来爱你,你就很容易痛苦。
苏迪:(眼睛盯着咨询师,不说话。)
晓梦:痛苦是不可避免的,没有痛苦也就无所谓幸福和快乐。关键是,你要了解这痛苦,如何去面对这痛苦。你的痛苦并不是因为他而产生的。当你觉得痛苦的时候,要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痛,然后设法有针对性地处理这种痛;或者,转移注意力也是一种很好的方式。
这次咨询之后,苏迪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她说:‘晓梦,我觉得到这里来好值的。我很高兴遇到了你,你是我的良师益友,以后我还会来找你。有时候人赚几百万不见得就幸福,了解自己、获得成长才是真正的幸福。”
我不知道苏迪重回单位之后,是不是真能和吴欣建立起一种新型的、不觉得困扰的关系。这是一个有悬疑的问题。但我真心祝愿她摆脱困惑,一路走好。
林建云不知不觉从头到尾把这篇博文看了两遍,这个咨询师在这里提供了一个婚外情的场景,也提供了解决问题的可能性,让人有广阔的想象空间。他对作者产生了强烈的兴趣,于是根据网络链接进入晓梦博客首页,他发现她不仅仅是心理咨询师,还是律师,这真是太好了。他萌生了找晓梦做咨询的念头,既可以做心理咨询,还可以做法律咨询。他心里的困惑实在是太多了,到底是维持婚姻现状,还是离婚跟唐娜娜结婚?如果离婚,家庭财产怎么分配才合法?他能要到女儿的抚养权吗?他和唐娜娜的婚外情,有没有什么违法的地方?他相信这些困惑都会得到解决,一个合格的心理咨询师兼律师,是能够帮助他做出回答的。
这段时间,林建云发现事态的发展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目前他和唐娜娜的局面是,分也不是,合也不是。分吧,唐娜娜不答应,一提分手,就要死要活的;合吧,他要先离婚,那对他的结发妻子有些不公平。他的妻子杨芙蓉在知道他和唐娜娜的事情之后,在家里又吵又闹,还跑到电视台台长面前告状去了,台长特意把林建云喊到办公室,跟他聊了一个多钟头,要他注意爱护自己的形象,更要注意爱护新闻媒体的形象,让他非常难堪。他们的女儿林杨的反应非常激烈,平时动不动就跟爸爸撒娇的十二岁的小姑娘,这段时间见了爸爸就像见到仇人,理都不理。虽然林建云相信女儿最终会原谅自己,但,他知道会有一个艰辛的过程。
事情闹得没完没了。林建云头都是大的,一整天耷拉着脑袋,简直逢人矮三分。他已经好几天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白天在这里吃,晚上在这里睡,哪里都不去。只是偶尔抽空跟唐娜娜会面。至于这件事情究竟会怎么结束,他自己不想去动大手术,他想让时间慢慢带给他答案。
现在看了网上这篇文章,找到一位律师兼心理咨询师,林建云似乎看到了一线新的光亮。他决定去做一次心理咨询。
文至清的一条短信让安惟楚既心花怒放,又颇有些踌躇。这条短信是在快下班的时候收到的:“楚楚,今晚有空吗?一位女强人,全球五百强的湖南区总裁请我吃饭,我想邀请你一起参加。”
安惟楚犹豫了几秒钟,回道:“非常荣幸受到邀请。”其实对于和文至清一起公开参加社交活动,安惟楚的内心是有些退缩的。这年头,有头有脸的男人带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应酬,他们之间的关系十有八九不会太简单。两人之间的感情不是现在进行时,就是将来时,当然也有很少一部分可能是过去时。文至清对此心里肯定也是明白的,为什么他还要带她一起公开亮相呢?当然,她的身份比较特殊,是媒体记者,这在某种程度上对他们的关系是一种掩护;而且,他们之间另有一层师生关系在,也许安全系数稍高一些。但是,无论如何,别人肯定会有所猜测的。这是不是说明,为了她,文至清甚至不顾虑别人的猜疑呢?
无论如何,安惟楚心里是有感动的。她其实并不希望他们之间的交往不能见光,既然彼此之间是真心喜欢对方,就是要理直气壮。
安惟楚到的时候,大家已经就座,文至清身边的位置空着,显然是特意留给她的。
那位女总裁名叫何菲菲,四十来岁,一看就是个见过世面、精明强干的女人,能力和阅历这两个词,似乎明明白白地刻在她脸上。她长得并不漂亮,但很会打扮,气质非常好,言谈举止更是得体,该含蓄的时候含蓄,该放开的时候放开,总之,和这样的人打交道,是一件非常舒服的事情。他们公司总部在美国,何菲菲每年都要飞过去好几次,她的身上,既有东方女性的含蓄之美,也有西方女性的热烈和开放。
文至清是这样介绍安惟楚的:“何总,给你介绍一位湘北电视台的美女记者,姓安,安惟楚,她是我的学生,以后你们公司有什么事情需要媒体配合,就给她打电话。”
安惟楚于是微笑着递上自己的名片,不卑不亢地说:“幸会。我非常欣赏能成就事业的女人。何总是我的榜样,希望将来我也能够事业有成。”
何菲菲笑道:“俗话说得好,名师出高徒,强将手下无弱兵,我们的美女记者好会说话。我很高兴你对我没有用‘女强人’这个词。现在大家都说,女强人女强人,就是照片贴在墙上,没人要的女人。”
安惟楚也笑着说:“您说得真有趣。不过,我非常愿意当一个照片贴在墙上没人要的女强人。”
文至清马上开玩笑似地接过安惟楚的话:“像你这样的美女记者,估计这辈子没机会没人要了。”
酒桌上除了他们三个,还有何菲菲公司里的几个高层管理人员,其中一位是美国人,一共八人。为了活跃气氛,安惟楚没话找话:“何总,平常工作很忙吧?”
何菲菲说:“是啊,很忙。不过,忙是好事。”安惟楚点点头,表示赞同。
一位三十出头、英气逼人的副总裁说道:“何总曾经让我们猜过一个类似脑筋急转弯的题目,安记者是否有兴趣猜一猜?”安惟楚笑着点点头。那人继续说:“假如让你在太阳底下暴晒几个小时,跑十几公里路,然后,再让你向我付20美元,这种事,你干不干?如果你不干,肯定有人干。什么人会干?”这样的问题还真是把安惟楚给难住了。她困惑地望着他,摇摇头。那人笑一笑,解开了谜底:“打高尔夫球的时候就是这样啊。你得在太阳底下暴晒,满场跑,最后你还得向人家付费。”安惟楚微笑起来。她没打过高尔夫球,但她明白这个貌似脑筋急转弯问题的含义:启发人们用娱乐精神来对待工作,这样一来,即使工作很忙、很累,也能从中找到乐趣,总之,心态最重要。
安惟楚也讲了一个小笑话:“一个外国人到中国来当老师,他会说中文,但是他的发音实在让人不敢恭维。一次,一个中国小学生跟他闲聊。小学生问:‘老师,您有几个孩子?’他回答‘是一个。’小学生吃了一惊:‘什么?十一个?’老外急了,‘不是十一个,而是一个。’小学生更吃惊了:‘什么?二十一个?’老外又是皱眉又是摇头地说:‘不是二十一个,就是一个!’小学生惊得快要跌倒了:‘什么?九十一个?’老外拼命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头:‘一个!’这回,小学生总算听明白了。”
大家哈哈笑起来。
这餐饭,气氛非常热烈,八个人一共喝掉三瓶五粮液和两瓶高档进口红酒。
酒后,何菲菲打电话叫来司机,送安惟楚和文至清回家。
安惟楚和文至清坐在后排。文至清悄悄握住了安惟楚的手,安惟楚也紧紧地回握着他。安惟楚下车的时候,文至清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安惟楚的手也飞快地回应了一下,然后,安惟楚大大方方跟文至清道别,并礼貌地对司机表达了谢意。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