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记

文丨刘永学

长白山有大名，一曰为满族发祥之地，一曰有天池胜景。其山险而峻，有“千年积雪万年松，直上人间第一峰”之誉。其水贮高峡，湖面海拔2194米，晴日池水湛蓝，涟漪微泛，水波不兴;阴则烟云四合，水雾蒙蒙，清涛拍岸。赐名天池，名副其实。神往已久，必亲历之而后快。

2005年7月，得一日千里之便，飞抵延吉。4日，拂晓动身，直奔长白山。出门豪雨正酣，为上山观湖之大忌也。驱车疾行三个多小时，至二道镇，进山门，雨益急，雨丝如练，落地有声，四顾茫茫，水雾漫漫。路上水花迸溅，瞬间积成汪洋，车不能行，人离座，徒步涉水，犹如落汤之鸡。

租雨鞋，购雨衣，披挂整齐，如着甲胄。是时，天低云暗，上山观湖绝无可能。当地友人告曰，此处别有洞天。言罢，甩开大步，沿栈道攀登。我等自然不甘落伍，尾随而行。路陡而险，曲折蜿蜒，雨打征衣，劈啪有声，奋力登高，气如牛喘。身旁危崖嶙峋，绿枝流翠，脚下湍流奔涌，声若奔雷。河床石块，顺流而下，石呈褐色，熠熠生辉。再涉上千米，眼前豁然开朗，一条银练腾空下，势若游龙带云归。水湍而秀，亦有大名，所谓天池瀑布是也。

长白山一山有四季，十里不同天。至午间，云初开，日方现。有人疾呼，山上云雾已散，正是观天池之良机。匆匆发动汽车，一路扶遥而上。路转峰回，有九曲十八盘之险，柳暗花明，显百态千姿之媚。从山脚至山顶，先林木、次灌木、次苔藓，最后裸石毕现，寸草不生，极其分明地形成了由寒带到温带的4个景观带，一步一景，令人叹为观止。

至山上，风若奔马，呼啸而来，寒气如冰，针砭骨髓。所着之衣，恍若无物。租棉衣，污秽不堪，抗寒心切，焉能旁顾?急裹身躯，方可立足。心神稍定，冲击峰顶，爬75度陡坡，一步一喘，心如擂鼓，停停顿顿，双腿状似筛糠，孤注一掷，犹如过河之卒。山危路滑，进一退三，眼冒金星，地转天旋，摇摇晃晃，脸色苍白。友人见之，曰：“不可操之过急。”乃缓行。

登顶，风疾刺骨，几不能立。观景之处，窄窄一线，万仞深渊，了无遮挡，险象惊心，步步为营，俯首下望，头晕目眩。云雾弥漫，不知深浅，等候良久，惟见云海滔滔而已。

猛记起友人在车上讲述之逸闻：有一大人物来观天池，陪同者投其所好，云：“天池有灵性，非有造化者不得观。今日蓝天如碧，正是吉人自有天相。”殊料，一干人马才到山顶，天气骤变，云涛漫卷，天池隐踪，了无痕迹。大人物悻悻，拍马者噤若寒蝉。我等并非贵人，能见到天池固然可喜，无此眼福亦不可忧，人不可为物所累，随遇而安。

脚下，风吹雾动，如千丈白纱漫卷。蓦然，爆出惊呼一片，人头攒动，齐往下看。有人情不自禁，击掌跳跃，自谓有幸一睹天池的容颜。其时，我正神游八极，放眼望，只见一片蔚蓝，时间之短，仅以秒记，瞬间流云袭来，一切复如混沌。乘飞机，转火车，倒汽车，长驱而来，得几秒钟蔚蓝色养眼，由是，知天池贵不可言矣!

人生亦如此，探索，追求，奋斗，抗争，历经坎坷，最终的结果往往是瞬息间的灿然一笑。这一笑价值连城，它是人生中最华彩的乐章，是千淘万滤的珍贵结晶。倘无这一抹抹闪耀的亮色，也许不少人的一生了无光彩。庆幸的是，这样的亮点繁如星火，照耀得人世间流光溢彩，汇聚成宇宙里最伟大、最明亮的星座。有念于此，心境豁然，稳步下山，乐不可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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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