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湖南湖南日报新媒体

打开
人生无悔悟诗情丨岂知书剑老风尘
新湖南 • 历史专题
2016-09-02 22:28:33

 

岂知书剑老风尘

文丨刘永学

 

少年不识愁滋味,许多风清月朗的好日子都在痴迷中度过。

先是迷大侠、迷武士、迷刀客,幻想一柄锋利无比的长剑会从天而降,我接刀在手,仗剑天涯,斩荆棘、刺魍魉、削尽人间不平事。

有所想,便有所行,纠集三五同志,寻师学艺,不辞艰辛。最后,找到了一个退伍兵,人传手段了得,有万夫不当之勇。进香,拜师,站桩,蹲马步,直练到我们进厕所谁也蹲不下身来,仍不见师傅一显身手。我等怨气冲天,罢供,罢练。师傅无奈,焚香净手,口念咒语,一声断喝在先,施展拳脚随后,不几合,便听到他气喘如牛,笨拙的身躯在力不从心地机械挪动。我虽不敏,还是发现师傅的套路不是什么祖传秘宗,仅仅是部队战士必修的擒敌拳而已。拳毕,发现我等皆不屑,师傅愧言:再请高人。

高人乃师傅的哥哥,獐头鼠目。我们天天烟酒伺候,仍是引而不发。真人不露相,露相非真人,恐怕与“真人”擦肩而过,几个徒弟脸上的肌肉不停地运动,制造出种种合时宜或不合时宜的笑容。眼见得那厮吃得肚皮腆了起来,而我们为了凑足购买鸡鸭鱼肉的银两日渐焦头烂额。终于,“真人”在门口架起一口大锅,点柴,倒油,放入钢球一枚,说要表演“火中取栗”之功。火起油沸,他花拳绣腿地好一阵折腾,不待我们看得仔细,手探油锅,还真把钢球捞出来了。事罢,他说要大睡三天,以补元气。众徒唯唯,分工采买。当夜酒足饭饱,“真人”饱暖思淫欲,居然爬到了我师兄姐姐的床上。师兄一声召唤,我也顾不得“真人”绝技在身,抄起扁担,对着他丰硕的臀部连续出击,真人露了相,连滚带爬,任凭膀胱里的液体一路洋洋洒洒。

学剑不了了之,就学书。其时全国学习小靳庄,全民皆诗,择其一首:“我们工农兵,写诗打先锋,白天来写诗,晚上忙做工!”作者上台朗读,双目圆睁,唾沫四溢,读完,领导喝彩,道:“晚上做工好!”台下暴笑如雷。领导醒悟:“娘的,你晚上干点事写到诗里干屁?”后来,读到胡适的一首打油诗:“哪有猫儿不叫春?哪有蝉儿不鸣夏?哪有蛤蟆不夜鸣?哪有先生不说话?”似可为那个夜晚做工的诗人之妙语作注解。

这就是当时的语境。我们要毁损某一件事物,不必刻意地反对它,而是一窝蜂地参与它,登峰造极之日,就是该事物消亡之时。诗歌的命运亦是如此。我所在的班级40多个人,每人都有专用的诗笔记,有人一天创作十数首,远远超过了内分泌的速度,如此高速排泄的精神垃圾肯定倒人胃口。我虽不是智者,但也的确看出了问题,这种不吸收强付出的文字操作无异于精神和文化上的放荡。同时与我觉悟的一个同学找到了一个治标的办法,想尽一切方法找书来读。单位的图书馆被贴上了封条,我们曲径通幽,爬窗而入,从此找到了沙漠甘泉。我的那位同学悟性比我高,在那间挂满蜘蛛网的图书馆里啃的是《小逻辑》,高考恢复后他考上了北京大学哲学系。我不才,但自始至终认准了读书一件事,所以能在漫长的岁月里以爬格子谋生混饭。我对女儿说过,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做好许多事情,但一定要把一件事情做好。以我低下的智商,如果没有学会爬点格子,那就只好到街上摆摊擦鞋。

在这样的岁月和经历中,我踉跄而行,梦中的花朵,都被雨打风吹去,最终学书学剑两无成。不泯的,只余下书剑情怀。一段时间,我成了影院的常客,银幕上胸脯上长满肌肉的外国猛男刀枪不入,高保真的立体声让刀枪剑戟格击的声响震颤着我每一根神经,给我羸弱的身躯增添了一丝元气。伏案苦读自然也不必了,大块文章谁人看,歌星美女万众围,人们在歌舞升平中需要的是精神上的甜品,需要的是软性的抚摩和关爱。铁马金戈成了历史的余响,人们有了安稳的巢穴,再不需要精神的牧歌。

我梦中的那柄剑锈迹斑斑,手上的诗书书页飘零,书剑老风尘,怎是岂知二字了得?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评论
打开新湖南APP,查看全部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