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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丨风流有自
新湖南 • 历史专题
2016-09-02 17:33:42

 

文丨刘永学

 

风流二字,极难定义。虽说辞典上解释了许多,但在现实生活中应用起来,不免会遇到诸多尴尬。比如说评价张三:“端得是风流倜傥,”其中褒贬的成分或许兼而有之;议论李四:“那厮昨夜又是一番风流,”这意思极明白,自不必多言;“吾爱孟夫子,风流天下闻,”此乃明白无误的溢美之词了,还有若干,不一而足。怪道法国作家诺埃尔﹒迪特莱翻译阿城的《遍地风流》时,左思右想,摇头晃脑,怎么也拿捏不准里面的微言大义,末了,只好请教阿城二三。

阿城的解释很见功力:“风流”不好解,“风”原是交配、交媾的意思,后来转变为“风俗”的意思。“风流”中的“风”,是“风度”,我此处结合了风俗、风度两层意思……宋朝苏轼的《念奴娇﹒赤壁怀古》的名句“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用的是杰出的意思,但他在前面描写了杰出人物的风度,我是只取“我看到的或喜欢的风度,不管杰出不杰出,因为杰出的标准未必人人都同意。总之,《遍地风流》用直白的话说,就是”这块土地上的各种风度。

这样的答复虽然显得过于认真,但的确是深得我心。《遍地风流》这本书很有名,一则阿城凭借《棋王》声名鹊起,二则书的印数少,供给侧吃紧,一时竟洛阳纸贵,定价12元的书,在网上居然炒到了百多元。书我仔细看了,多是阿城七十年代信手留下的一些文字,有的写场景,有的写情绪,主要以写人物的篇幅居多。时光如水,大浪淘沙,经过近半个世纪的漂洗,书中的人物依旧生动鲜活,跃然纸上,在我们的眼前说话或者行走。曾有不少人因时间无情,红颜易老,便慨叹“时间是把杀猪刀”,这个意思无大错,但读着阿城的书,我想应该还有另一种解释,既然是杀猪刀,它所要杀得对象明白无误,倘若你不是那个品种,这柄刀也许就杀你不着。

《遍地风流》中的文字是好文字,信手拈来,都是对生活的随意表达,每一个随意的角落,都充满生活的诗意。诚然,我这里说得所谓诗意,不能简单地看作牧歌一类的东西,而是一些极有趣味的人物和饶有兴致的表达。有人说过,人生必有痴,必有癖嗜,没有癖嗜的人,大半靠不住,而且既不知趣又索然无味。他还举例说,看见一个父亲苦劝他六岁的少爷去水旁观瀑布,少爷死活不肯,说水会喷湿他的长衫马褂,而且泥土很脏,并极力否认瀑布有什么趣味。我于是知道中国非亡不可。说这话的是大名鼎鼎的林语堂,实在是言重了,将小少爷的了无趣味与中国的必亡联系起来我们一眼就看出显得过于牵强。阿城写《遍地风流》时虽说年轻,元气足,火气旺,但难能可贵的是他能够感觉到感觉并恰到好处地把握了感觉,所以写出来的东西才有感觉,这是打通任督二脉的关键。

阿城就这样顺理成章地写,写出在芸芸众生中的发现。都是些再普通不过平常人,在阿城的笔下,他们的举手投足、一颦一笑、心头欢喜、胸中隐忧、原始冲动、失态行为、缜密思考、猥琐俚语、义正言辞、温情脉脉、怒发冲冠等等表现,都被镀上了人性的暖色,并通过这些人物的言行举止,凸显出那个时代的鲜明印记。距今将近五十年的时间,对年轻的一代来说已经是很久远的事,尤其是眼下生活的聚光灯聚焦的多是官员腐败、明星密闻、富豪轶事,众多卑微的小人物在他们巨大身影的遮蔽下黯淡无光、悄无声息。数风流人物,还在今朝,今朝谁人引领风流,真还是一件费解又难懂的事。我总在想,生活应该是一面多菱镜,人类的每一分子都应该是独特的、不可取代的光源,反射到这面硕大无朋的镜子上,集聚的方是五彩斑斓、光芒耀眼的人性之光,惟其如此,这束强光才会穿透历史的迷雾,给这个世界留下生命的绚丽和生活的辉煌。

最后,需要说明的是,这篇文章绝对不是一篇书评。因为我和阿城是同代人,见过的人和经历的事也极为相似,并且,我也在相当长的时间里孜孜不倦地在笔下记录着曾经与我朝夕相处的、毫不起眼的各类小人物,他们是我生活中的一部分,自然也融入了我的生命。看着《遍地风流》的各色人等,恍惚间觉得自己书中的人物也从书页中探出头来,跃跃欲试。众声喧哗,风流有自,经过多少年雨打风吹,扫去的是表面的繁华,留下的却是真实的历史,惭愧。

(写于2016年5月8日)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