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在青天水在瓶

——漫说黄小玲陶瓷艺术

文丨刘永学

我总以为，陶瓷艺术本身就包含着一个神秘的精神宇宙。

在它巨大的背影后面，其恢宏的身形令人仰之弥高，徒然产生了盲人摸象的慨叹。

往事越千年。当泥土、色彩、水与火被一双双灵巧手编入了想象中的程序，一个奇迹便植入了人类生存的空间，并逐渐演化为一道璀璨艳丽的文化景观。应该说，陶瓷的产生，不仅仅是泥土在高温下的简单定型，而是人类精神内核的一次次裂变后的涅槃再生。

在凤凰县熊希龄故居里，中国陶瓷艺术大师黄小玲在喧哗的人流中肃立入定，面对熊希龄老先生的画像合掌加额，长拜再三。一个民国总理，一个瓷艺专家，在刹那的静视中神会贯通，让一组组艺术密码穿过长长的岁月，落地生根，花蕾绽放，历史的回音壁里，传出了一串串悦耳的风铃声……

“醴陵的造瓷人都不会忘记熊希龄，是他奠定醴陵釉下五彩瓷的发展基础，让一代代工匠大师有了淋漓发挥，尽兴创作的舞台，最终使醴陵瓷器以“白如玉，明如镜，薄如纸，生如罄”的盛誉名播天下。”在凤凰那条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上，黄小玲的话语实在、质朴，随着微风飘入曲曲弯弯的小巷，色泽幽深，见证沧桑。 这是我和黄小玲交往过程中的一次记忆定格，如流水青山，常常不邀而来。

在我的记忆中留下深刻印象还有书法大家李铎的题词：“黄小玲经多年研究实践，对陶瓷艺术达到极高水平。她立意新颖，设计独特，装饰华丽，彩绘精湛，色泽和美，技艺超群，人们竞相购藏，视为珍品，诚可宝也!”李铎的笔意苍劲遒丽，古拙幽深，落墨汪洋恣肆,悄然浸润着我们的思维空间。更加耐人寻味的是，李铎先生这段话十分精致细腻，涉及了黄小玲瓷艺创作的方方面面，从立意、设计、装饰，到彩绘、色泽、技艺，脉络清晰，一气呵成，提纲挈领，肯綮中的，成一家之言。

印象鲜明的再就是杨福音先生的墨宝，对黄小玲以“瓷女”二字冠之。字体清俊洒脱，飘逸灵秀。两字间隔尺许，呈相望状、顾盼状、期许状、相随状，人因瓷而聪慧，瓷因人而俊逸，把一个钟情于瓷、献身于瓷女子的精气神表现得淋漓尽致。

诚如李铎所言，陶瓷技艺是一门五彩斑斓的艺术。我曾经在黄小玲的陶瓷作品面前久久流连：虞美人、春之梦、金蕊朝阳、蓝色星空、翡翠留香、锦绣中华、紫气东来、竹报平安、连年有余，飞天、玫瑰、秋菊、红叶……在婀娜多姿的造型中，在琳琅满目的色彩里，这一件件器物附丽上充满诗情的称谓，使之有了鲜活灵动的生命，此处虽然不是江南，没有姜白石没有小杜没有吴梅村的春天，但黄晓玲用赤诚的心、用灵巧的手，借助一杆画笔，把姹紫嫣红，小桥流水，莺歌燕舞，绿水青山呈现在我们眼前，我们仿佛看到，在霞光里，在微雨中，在飘拂的柳丝下，一缕洞箫缭缭绕绕，带着清香，带着雾气，氤氲着我们的生活，接受着杏花春雨的沐浴和洗礼……

置身于这些美不胜收的作品当中，我想得更多的是，黄小玲艺术上的成功，以其说是技法的成熟，不如说是意境上的重生。我国的美学家王国维、邓以蛰、宗白华等人提出，中国美学的核心范畴可能不是美，而是意象、意境、气韵等独特慨念。王国维云：“有境界则自成高格，”“故能写真景物、真感情者，谓之有境界，否则谓之无境界。”这是就从事创作的主体而言，对欣赏客体来说，对意境的认识能使人超越具体的、有限的物象、事件、场景，进入无限的时间和空间，从而对整个人生、历史宇宙获得一种哲理性的感受和领悟。中国画的用笔完全是个人性格的一种物化，一个人的精神在笔墨里面表现得非常透彻。画家朱新建曾经言道：“中国画从魏晋南北朝起就在寻找脱离生活的精神世界，差不多千百年下来，他们真的把自己的精神全部转移到了另一个平台上。他们在这里修炼出的精神遗产，创造了精神王国其实是高于文字的。”从这个逻辑起点出发，那么黄小玲的画作，就不仅仅是一种美的表达，而是她的人生观、价值观、宇宙观的间接阐发，是自己审美理想、人格修养、哲学思维的委婉表述。在这种语境之中的笔墨描绘，无论是宏大叙事还是微观诉说，都会折射或显示出她心灵的优美风景以及非常强劲的自由呼吸。

反映在具体的创作实践中，我以为黄小玲最为突出的特点是着意深刻地用自己独特的价值去表达内心深处的东西。严格地说，这是一种人格精神，亦是人文含量。如果失去了这些元素，仅仅凭技巧和技法，其作品只能是徒有其表，剩下的只是没有激情和生命力的驱壳。从黄小玲的作品中我们可以发现，她对这一点保持了足够的意识自觉与行动自觉，她以顽强的自信、细微的省查、不断的校正，表达出对生活的态度和生命的感受。这也是我们看到黄小玲的作品有眼前一亮、耳目一新、精神一振的内在原因。她曾经对我说过，画由心生，内心世界的容量决定了画家作品的艺术含量。“一枝一叶总关情”，比如一朵鲜花、一根翠竹、一漩碧水，我们初始的认知只是他们的观赏性，其内在的光焰，是要经过揣摩和发现才能感受到的。花朵中蕴含的精神，竹子里包涵的意义，流水间深藏的情致，都需要我们的艺术家以诗、以词、以歌、以画来抽茧剥丝，使这些以实用方式进入我们眼界的事物，最终演化成为一个个美学故事：花蕾笑声，竹子的气节，流水的神韵，渐次在艺术的揭示下焕发出理性的光辉以及人格化的精神。所以，我们常常在一张画、一件瓷器中就能观察出某个朝代的兴盛还是衰落，强大还是弱小。艺术家们让自己的生命和感情走进了作品，并将这种态度还给了社会，最终影响和感染了我们,就像一面面神奇的镜子，从不同的方面反射出生活的光辉——神秘、灿烂、温馨、美丽。

达芬奇的一句话被黄小玲视为经典：“一个优秀的画家应描画两件主要的东西——人和他的思想意图”。 在这个方面，她无疑是用心的，并且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她还告诉我，从事陶瓷艺术创作这么多年，历尽了艰难坎坷，但梵高的声音总能使我从失落和困惑中振作起来：“画画让我克服了相似之苦，让我忘却了生活之艰，我像热衷狩猎一样热衷于绘画，因为它让我兴奋无比”。在她温婉的叙述中，我的目光向远方伸展：醴陵是一方神奇的土地，在苍茫的雾霭中，青山拔翠，渌江河水静静流淌，澄明的空气中似乎涌动着某种神秘的气息，许多陶瓷艺术大师生于斯，长于斯，学成于斯，成名于斯，他们运用国画双勾分水填色和"三烧制"法，生产出令人耳目一新的釉下五彩瓷器。在色彩运用上，突破釉下单彩的传统技艺，采用红、绿、蓝、黄、黑五种原色料，调配出丰富多彩的陶瓷绘画色料，以淡雅用色的表现手法，使出窑的陶瓷作品水灵通透，清新雅丽，让人们不禁油然生出此物只应天上有的浪漫遐想，承载着丰厚文化积淀的中国瓷器因此在醴陵这块热土上熠熠生辉。

在一个盛产手提电脑、移动设备和空白大脑的繁华时代，黄小玲保持了内心的宁静和思想的淡定。矢志于潜心创作，矢志于让醴陵的釉下五彩瓷一枝独秀、灿烂明媚。“云在青天水在瓶”，站在在她清新秀丽、恬淡雅致，独具灵秀，极富个性的艺术作品面前，我仿佛在一片片淡淡的水墨山影中，倾听到了令人怦然心动的天籁之音……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