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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故园丨回眸望江
新湖南 • 历史专题
2016-09-01 19:15:47

 

回眸望江

文丨张建安


 

客居异乡的人,都爱萦念自己的故乡,离开故乡愈久,思乡之情愈重。我也是。

——贾宝泉《故乡,我的序》

 

赧水,从城步的黄马界汩汩而出,酿成气候以后,又惊蛇般地跃入东北方向,与南面的芙夷河呈平行状竞走了一百多公里,经武冈、洞口,过隆回,在邵阳县地段猛而甩头,折向东南,形成回望之势,这汪清澈浩瀚的水域,人称望江。

望江,望江,一个多么美丽而诗意的名字!

一条多么人性而深情的河流!

它温顺地养育着我贫困而坚韧的故乡,抚摸着无知而欢乐的童年。

 

一、懵懂童年

我的父亲是从省城长沙的一所大学下放回乡当农民的,也许是那个时候家乡的读书人实在太少的缘故吧,1970年正月过后,老实巴交、迂腐透顶的父亲居然被人民群众推举为秘书兼会计,全权受理整个大队的帐务管理工作。

至今,我还很清楚地记得,那时的大队部驻扎在一座青堂瓦舍、飞檐翘角的大宅院子里,据说是从前财主的房子。

在那个时候——特别是在那土砖茅房盛行的赧水河畔,确实颇有点鹤立鸡群的气势。

其时我尚年幼,大约是四、五岁的样子,对一切都还很迷糊,对一切都觉得很新奇。

大队部附近住有一户三口之家,家里居有杨妈和她的两个女儿。那大的名叫贞儿,怕有二十岁了,红润、健康、强壮,蛮有力气,施肥挑担,样样来得,在乡里素有“铁娘子”的称号;那小的名叫凤儿,也有十六七岁了,却长得柔柔美美,婀婀娜娜,很斯文、很秀气,全然没有一般乡里妹子的倔强和顽皮。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这性格迥异的姐妹俩却都很喜欢傻乎乎的我,都争着抱我背我上山做工,扶我牵我漫村游逛,在乡间小道上唱很忧伤的民歌,在有星星的夜晚讲很动人的故事……

 

二、山村传奇

记忆中的山村,有时也生长传奇。

就在那年春天,赧水河发了大水,听说几公里外的排头村有个教书先生在河里扳缯,还硬是让他扳到了一条很大的青鱼,到底有多大,谁也没得个准数。总之,在那三乡五里,闹得个沸沸扬扬。

人们从四面八方潮水般地闻讯而去,贞姐、凤姐为了赶速度,两个人轮流着背我,直弄得个气喘吁吁,待赶到排头时,那已经是人山人海了。

等了很长很长的时间,人群中才闪开一条小道,遥遥地只见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用门板抬着一条大鱼,那鱼的尾巴还长长地拖着,蒲扇一般地晃悠晃悠,有精明人很里手地估摸说:“怕有百把斤重哩!”

凤姐和贞姐又生怕我看不到了,两人很是费力地用双手托举着我的屁股,还吃力地踮着脚尖尖,一个劲地问:“小弟弟!小弟弟!你看到了没有?你看到了没有?”直到我把那鱼儿真真实实地看准了,她们才放心地让我下来。

然后,我们很满足、很幸福地踏上回家的路。

 

三、故乡月亮

最难忘的怕要属那年夏天的“尝新”了。

可以说,“尝新”是我们乡里人对五谷神灵的顶礼膜拜,整个过程充满兴奋、喜悦和神秘!

“楚人信巫鬼,好淫祀”,古书和志书上常常是这么文绉绉地写着。

我的乡亲们自然也不例外。

村里决定“尝新”那天,杨妈硬是要把我留在她家。

上午,村民们一边劳作,一边留人在村里杀猪;下午,村民收工回来,则家家户户派人来大队部分肉。

其时,天色已近黄昏,幸亏有月亮爬上了东山。

在朗朗的月光下,人们把分得的猪肉拿回家,与新出的辣椒一并炒了;从禾田里摘一捧新谷,去皮,与往年的陈米一并煮了……

是那样的有条不紊,是如此的喜气洋洋,俨然是在过圣洁美好的节日。

浑圆明丽的月光下,人们按长幼尊卑依次而坐,主祭人在完成祭拜天地、神灵、祖宗的仪式之后,一定要让年长者先吃,那神情非常地庄严肃穆,让人从骨子里感受到了天地的不可侵犯,自然的伟大神奇,伦常的和谐,人性的美好……

这可以说是我平生吃得最香、最甜的一顿饭了,尽管后来的我也曾走南闯北,通江达海,吃遍了无数的宾馆酒楼,但植根于我心灵深处的那“和美”之最,只能属于那次永远的“尝新”了。

感谢你,杨妈!感谢你,贞姐、凤姐!

你们,就象天上那从未曾被污染的月亮,在我的人生之初,洒满了圣洁、净美、慈爱的光辉!

就是你们,给了我除母爱之外,最早的、最为珍贵的人间关怀!



(本文原载1992年12月17日《湖南日报》“洞庭”文学副刊)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