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诗人，一座楼

文丨张建安

沿邵怀高速穿越雪峰山以后，我们来到湘西怀化附近的黔城，这地方古时叫龙标、黔阳，现在称黔城。

一

游黔城者，多是奔芙蓉楼而来。

相传唐天宝七年(748年)，“诗家天子”王昌龄因“不矜细行，谤议沸腾”，被贬为龙标县尉，遂于此建芙蓉楼，以为饮酒赋诗宴宾送客之地。

芙蓉楼为古典园林建筑，白墙青瓦，红柱雕窗，画廊翘角，一座古朴而别致的楼阁，亭亭玉立在沅水与舞水交汇处的高台上。其占地4250平方米，北廓临江，依林踞阜，筑叠巧思，错落有致，旧时被誉为“楚南上游第一胜迹”。

曾因年久失修，旧址荒芜。清嘉庆二十年(1815)，当地人为纪念这位著名的诗人，在城西香炉岩辟地作园，依名修建芙蓉楼，现建筑为清道光十九年(1839)重修。

芙蓉楼乃木质建筑，上楼凭栏而望，近处是清幽流水，远处是青山民舍。园内另有送客亭、半月亭等建筑，现还存有从唐代至民国的古碑刻真迹。

芙蓉楼内小巧、精致，内涵蕴藉，园区占地虽不多，但足以能钩起人们的一怀愁绪，领会与感悟一位遥远时代诗人的灵魂和精神。从芙蓉楼的外部构型看，庄重、典雅、气派，表现出浓浓的人文古意!

——芙蓉楼，王昌龄悲怆人生的一个小小驿站!

漫步黔城的石板小街，步入嵌有“龙标胜迹”的芙蓉楼园门，仿佛进入别有天地的人间仙境。只见古树参天，亭台楼阁，曲栏水榭，柚橘芬芳，幽静闲雅，这不愧是诗人雅士宴饮聚集的好地方。

在这美丽青葱的南国古镇，在历史与现实的交汇之处，我们寻觅着唐代诗人的足迹，我们聆听着王昌龄当年的足音，心中充满着对诗人的崇敬，充满着对羁旅人生的感叹与悠远时代的遐想!

而今，“诗家天子”安在?千古诗魂安在?

——我忖度，他应该就依附在这芙蓉楼上，在那石碑林中，在如云似烟的历史典籍里……

二

诗人当初自北方贬谪至南国，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好在诗人有一腔爱民之情怀，他迅速地融进了这片神奇的五溪大地，他与民同乐，悠游乡野：

“沅溪夏晚足凉风，春酒相携就竹丛

莫道弦歌愁远谪，青山明月不曾空。”

在这首《龙标野宴》中王昌龄想抒写什么呢?晚风轻拂的夏日傍晚，诗人依然长袖轻扬，阵阵鼓点的起兴，声声琴弦的叩击，引诗人携酒来到茂密的竹林静静地倾听。

在诗人的想象与记忆之河里：也曾有过阵阵号角响起，也曾有过无数的战马飞驰，也曾有过人生的烟云翻滚……

谁叫他是写过“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渡阴山”的诗人啊——这是一个以雄健、雄浑的“边塞诗”横绝天下的诗人啊!

白云苍狗，时过境迁。而眼前这古朴如流水的声声弦歌，怎能不引发远谪南国、偏居一隅的诗人之无限感慨?怎能不叫这位伤情的诗人愁肠百结?

好在这个叫龙标的地方，有的是无边的青山秀水，还有空明的月亮。

还是还原为一个普通人吧——诗人很是满足、很安静地在这里观日出，望月落。

看来，诗人早已学会了超脱

三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王昌龄在芙蓉楼作诗《芙蓉楼送辛渐》， 此诗情真意切，人格至尊，意境高远!字里行间透露出王昌龄崇高的人生准则，专家称这是唐代送别诗的上乘之作。

前两句写送别之景，平明送客，寒雨连江，吴楚山孤，有一种寒意，有一种孤寂;后二句抒送别之情，托“玉壶冰心”之意，回问洛阳亲友，惟有“一片冰心”。

王昌龄为人为官的“玉壶冰心”，实在是一颗难得的赤子之心。他在龙标县尉任上九年，虽然为官的环境十分恶劣，如同“寒雨连江”，楚山孤寂，然而他始终坚守人格的冰清玉洁，始终坚持勤政为民，造福安民。

诗人宦游千里，人生如寄。可他回报家乡父老，没有万贯利禄，没有绫罗绸段，惟有一片玉洁的赤子之心，这该是怎样的一颗高洁诗心，这该是怎样的一种宝贵人格!

四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君直到夜郎西。”

诗人李白名冠天下，他的诗读起来诗意畅达，琅琅上口，他的送别诗多至百十首，却以此为最!

前两句写景点题，“杨花落尽，子规啼血”，闻王昌龄左迁龙标，于是遥寄此诗;后两句抒情表意，“我寄愁心，托与明月”，诗心随君千万里，一直跟到夜郎西!——这是李白对迁谪友君的无限深情!

这南蛮荒寒的五溪啊，何以能承受伟大诗人的沉郁的思恋和牵挂?

这夜郎之明月哦，何以能解释一代诗仙的珍贵情怀?

才华横溢的李白，锦心绣口的李白，“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的李白，曾经有过多少才情与傲骨，也曾有过多少牢骚与偏见!然而，面对“七绝圣手”的王昌龄，面对这位遭受贬谪的友人，他却表现得如此爱怜，如此多情，如此忧愁——这是诗仙之愁，也是强者之愁!

这实在是王昌龄的大幸，也是龙标的大幸，更是五溪明月的大幸!

如今，我们在怀化，在黔城，在芙蓉楼，依然能够感受到这种贯穿千古的文气。

我们真是幸运!

( 本文原载于《中国教育报》2012年05月09日“文慧园”文化副刊)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