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城随想

文丨许艳文

我所居住的这座城连续放晴，人们都在轮廓分明的世界里生活，哪怕是空气中一点点很容易忽略的灰尘都无处躲藏。晴的日子一久，莫名地觉得有些单调，令人倦怠，甚至花儿都有受骗的感觉，还未等到过冬就误以为是春天已经来了，迫不及待地早早绽放。我在想，等到春天真的到来时，它们会不会重新再开放一次呢?暖冬，又一个暖冬，印象中好多年都没碰到过这样的暖冬了。当然，干涸的河流比我们期待得更加焦灼，它们早就盼望着来一场痛痛快快的大雨。

天气预报早报道说这几天气温会大大下降，且会降雨，只是迟迟未见动静。今天早上起床，推开窗户一看，漫天大雾，均匀地笼罩着眼前的一切。急急地下楼，在大雾里穿行，能见度极低，前面是模糊的一片，我所熟悉的那片樟树林早已经悄然隐遁，不知去向了。

整个上午都是雾霭沉沉。小时候曾听老人说过：“早上雾漫漫，下午晒死老汉。”依据过去的经验，常情下大雾天都是上好的晴天，一般上午十点以后太阳就会出来。然而今天到中午了还是感到天气阴阴郁郁的，雾尚未散去，太阳迟迟未露脸。电视滚动报道说，由于大雾天气影响视觉，已经造成多起交通事故了。

午饭后，我习惯性地独自登上屋顶，宽敞的平台上空无一人，于是随心所欲地一会儿跳起了舞蹈，一会儿做健身运动。神清气爽之后，在平台的护栏上，久久地凝视着眼前那座被称为亚洲第一高的斜拉桥，歪着长长的身子利剑般有力地劈将下来，若按风水先生的眼光看，不知道是不是切断了桥下这条河流的命脉?

站在这里可以俯瞰城市的一部分。新建的一座大桥，隐约蠕动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不再像往日那样肆无忌惮，从上面看下去，孩子般小心翼翼地亦步亦趋，唯恐稍有闪失，便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也许司机们都在想，何苦要拿自己和别人的生命与老天爷抗衡呢?大雾天，千万小心!

从很远的地方飞来一大群鸟，成千上万只，叫不出它们的名字来，每一只都是灰褐色的，它们喧闹着停在几棵最高的树上，像参加一个早已约定的盛会，掩饰不了内心的快乐，守不住嘴地叽叽喳喳叫个不停，集体情绪异常热烈。霎时一阵风掠过，呼啦啦扑腾腾一大群又飞向了远方，转眼不见了踪迹。爱鸟的大诗人非泰戈尔莫属，这么多可爱的飞鸟要让他老先生看到了，不知道会产生多少美妙的诗篇呢!

我在平台上踱来踱去，雾，终究没能如我所愿逐渐散去，依然厚厚地笼罩在头顶。只有一小会儿，太阳像裹了一层棉纱偶尔捅漏了雾团，亮亮地露出来一点点，一刹那间天地通明，还来不及惊喜，瞬间就黯淡了下去。

难道说大雾天真的不好吗?为什么不好?遮蔽了阳光?挡住了视线?妨碍了生活?影响了心情?在我看来也不尽其然，从某种意义上说，有雾未必不是好事，常说雾里看花才谓之美，实实在在具有特别的审美意义。世界上的事物就是如此，模模糊糊，不甚明朗，或许比一目了然更留有余地。有时候，你不必看清别人，也不必看清自己，这种情形只有在雾里可以做到。雾与黑夜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既可以掩盖罪恶，也可以掩盖真相。被掩盖了的某些东西，事实上还是存在的，如果是过滤，其意义更为重大，雾与黑夜都可以起到过滤的作用，过滤罪恶，过滤丑恶，过滤伤痛，过滤忧伤。一个人的恐惧与不幸往往不愿意在阳光下大白于天下，而愿意交给雾与黑夜，在漫无边际的虚妄与揣度中完成救赎。

一个中午，我都被大雾包围，困顿在这座雾城，几度挣扎着想走脱出去，然而一直迈不出脚步。眷念着这一场可遇不可求的雾吗?希冀透过浓雾看清一些景物吗?那群快乐的鸟飞向去了哪里?它们找到最后的归宿吗?每一只鸟都有自己的故乡，每一条鱼都有自己的河流。那么，我会是哪一只鸟?我会是哪一条鱼呢?我抓了一把雾捏在手里，我想粉碎它，粉碎它的妄想，不甘心这样被它莫名其妙地折磨了一个中午。这样的时候，我不知道该向谁诉说昨日的风云变幻?过些天，总有一场大雨降临吧?冬雪也转瞬将至，叹息，叹息，叹息，叹息时光如水，光阴似箭。如果我此刻能够追上那群鸟儿，随它们南来北往地在天空铺路，等到大雾完全消散时，我会看到什么样的景色呢?

我们在等春天，等待春天擦亮一块天窗。芝麻会开花，竹子也会开花。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