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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三城丨三、戏城(13-16)
新湖南 • 历史专题
2016-09-02 20:09:57

 

女人三城(系列中篇小说

作者丨许艳文

 

三、戏城

 

十三

“粉丝”冯建民主任以后每天都和陶雨兰保持联系,或发信息,或打电话,或索性晚上来病室看看她,随便聊点什么,聊到京剧时两个人都很投机。陶雨兰的病情和精神状态日见好转,已经习惯了他的到来,以至于每当黄昏来临时就盼着见他。她在“粉丝”来之前特意换了衣服,把头发也高高地绾成贵妇髻,拿上支口红本想抹上点,犹豫一下终究还是放下了。

这天傍晚,“粉丝”来信息说,要她下楼到医院门口等他,她愕然了,认为这位主任简直不可思议,在那么多人的眼皮底下,能够这样毫无顾忌吗?但她还是匆匆装扮好下楼去了。刚到大院门口,一辆黑车就停下了,车窗玻璃摇下来一点,陶雨兰看过去,知道是他,就直奔过去,等她刚坐上去车就开走了。

陶雨兰不知道“粉丝”要把自己带到哪里去?她也不问,任由他驱车到了北郊的云湖公园。陶雨兰早就闻听这座公园竣工开放才两三年,一直还没机会来看看的。据说以前是一大片鱼塘,很多人喜欢来这里钓鱼休闲。后来市里一位很有背景的开发商高瞻远瞩地看中且争取到了这一宝地。名义上是无偿为国家修建一座公园,但他策略地利用这块地皮的优势盖起了一栋栋高楼,还有别致美观的西式别墅。这里的房子尽管价格不菲,但行情看涨。世界上总是有很多这样的聪明人,她想。当然,这一举措改变了偏于一隅的市容,也给市民提供了浪漫雅致的休闲去处。每天黄昏到晚上,这里湖光潋滟,月上东山,风扶垂柳。陶雨兰与“粉丝”一边说话,一边观看周围的景色,感到心旷神怡,赏心悦目。

“粉丝”的手机响了,他看了下,没接。脸上稍稍露出点忧郁。陶雨兰倚靠在湖上白色的拱桥上,看着他的眼睛,问:“你老婆的电话吧?为什么不接呢?不怕被批判啊?”

“哦,不是的,如果是,我也不怕了,因为……”冯建民似乎想说点什么。

陶雨兰也不再问,她并不想过问冯建民的私事。然而冯建民此刻一把拉过陶雨兰,握着她的手说:“雨兰,你想不想知道我的事?愿意听听吗?”陶雨兰点点头。

天色已经很晚了,公园里影影绰绰,人声渐悄。冯建民就慢慢把自己的情况简单说了下,原来他和妻子因性格不和早就分居,可是碍于母亲的阻拦,迟迟不能够顺利离婚。

陶雨兰问:“她性格怎么了?”

冯建民一脸无奈,说:“太好强,让我绝对服从她,可我是男人啊。”

陶雨兰笑笑说:“看来你是大男子主义?”

冯建民一脸尴尬,说:“哪里是啊,够窝囊了。”

陶雨兰有些不解地问:“你不怕我吗?”

冯建民哈哈大笑起来:“你好敏感,真的。可是,我一直很想接近你,这一次,真是天赐良机,让我这样近距离地和你打交道,而且还可以帮你做点什么,有点幸福感,嘿嘿。”

陶雨兰继续听冯建民说,她身心愉悦,心里叹道:一个多么美好的夜晚。

周子明每天都打电话来,问陶雨兰到底什么时候可以去办手续?陶雨兰平日与周子明二姐关系最好,就给她打了个电话,想了解下周子明最近的情况和心境,她想知道这个最熟悉又最陌生的男人到底有些什么新的举动。他二姐一接电话就直叹气,说:“雨兰,我们全家都气死了,这几天爸爸妈妈老叹气,他一来我们就轮流骂他,一个好好的家不用心守着,像个浪子一样去玩女人,真是丢我们家的脸。他现在很少回家了,怕我们和他说话。雨兰,你别着急也别生气,我们还在做他的工作,希望你们最好不要离婚,我们是多好的姐妹啊!”

陶雨兰听了周子明二姐的话,放下电话自己哭开了。苏姐和韩姐过来轮流劝她,说病人最需要的是好心情,别因为什么而加重了病情。韩姐还心情沉重地对陶雨兰说起了自己的事,她是一个正厅级干部,事业红火,但在婚姻和感情上却诸多不顺,两个人马拉松似地拖了好些年,家庭最后还是解体,由于长期心里放不下,总是处在焦虑和忧郁中,自己也落下了一身的病。她对雨兰说:“女人比男人更重感情,哪怕觉得丈夫有很多不尽人意的地方,但大多都想维持婚姻,至少要考虑孩子的利益,当然,女人比男人更要面子,可男人有时会为别的女人不顾一切的,是吗?”雨兰听后点点头再抹抹泪水。韩姐又说:“我们女人没必要为这些不重感情的男人伤心和难过,何况,我们有自己的事业,要学会调节自己的心情,寻找自己的乐趣,这样日子才好过。”性子爽快的苏姐一边给陶雨兰扇风一边劝慰雨兰说:“雨兰妹妹,你韩姐说得对,别想多了,好好关心自己的身体,以后我们一起出去锻炼,每天都要开开心心的才好!”

周子明天天在催,陶雨兰干脆不接他的电话,她现在不愿意别的事情来干扰自己养病。就好比一边修防水大堤,一边又遇上强暴风雨,怎么可以保护好自己呢?是的,现在她最希望的就是得到一份安宁,尽量想拖延离婚的时间,这样才能够安心地养病。

 

十四

好些日子没有见到儿子凯凯了,陶雨兰不再顾忌什么,她找了个凉快点的晚上,回家取了给儿子买的礼物,又给老人买了几盒营养品就来到周子明父母家。最近这段时间来,尽管心里很乱,但她的心里时时刻刻都在牵挂着孩子,她原来以为一对夫妻无论有多大的矛盾,只要有个孩子在中间作纽带,终归是可以相互牵绊而无法分开的。可是周子明的无情打破了她的这种梦幻,如今她只能够面对眼前的残酷现实。

儿子凯凯正在做作业,听到母亲的声音,自然也是很高兴,赶快跑到客厅来。他拉着母亲的手说:“妈妈,你怎么才来?我好想你呀!”

陶雨兰抱紧了儿子,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说:“乖儿子,妈妈太忙了,我也好想你的。以后要听爷爷奶奶的话哦,我有空就会来看你的。”

周子明的母亲坐在一边看着这母子俩,也直掉泪,叹道:“真不知道你们到底怎么了?好好的,要这样生分,你看对孩子多不好啊!”

询问了儿子一些学习情况之后,陶雨兰转身对周子明的母亲说:“您老也别太伤心,现在的家庭跟您那时候都不同了,说没就没了,您自己多多保重身体吧!”

周子明父亲从书房走出来,好久没见,似乎苍老了很多,他歉疚地对陶雨兰说:“雨兰,对不起你,子明他……他太不像话,我已经狠狠地骂了他,如果他要和你离婚,我就不认他这个儿子!你放心,我们会做工作的。”

陶雨兰看着两位老人关切的目光,心里感到很温暖,就说:“谢谢爸爸妈妈,别操心我们的事,你们多保重自己吧。”

回到医院后很晚了,另外几位病友都已经熟睡。陶雨兰轻手轻脚躺下后,脑子里安静不下来。剧院如何安排排练的事陶雨兰索性不去想了,她知道姚院长是个有主意的人,一旦事情定了谱,他一般很难改变。与其说去找他求情或者论理,倒不如图个省心和自在。本来秦浩宇满口答应帮自己去做工作的,像他那样有身份的人说话没准有效果,可是他……陶雨兰觉得自己现在所有的路都堵塞了,唉,顺其自然吧,人的命运冥冥中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控制,人所遭遇的福祸应该都是不可逆转的天意。

出乎意料的是,几天之后,陈剑冰兴奋地给陶雨兰打了电话,说秦浩宇在晚报上发了一篇文章,评论省京剧院那晚为中央领导人的演出很成功,还着重点评了陶雨兰等几个人的表演,尤其对陶雨兰的评价很高。一时剧团炸开了锅,或很受鼓舞,或心生妒忌,人堆里什么人没有呢?陶雨兰自然很受安慰,她没料到这秦浩宇竟还有几分侠义,原以为得罪了他,恐怕也不会再帮忙的。于是马上给他去了个短信表示感谢,他那边半天才回了几个字:不客气。陶雨兰关掉手机,决定暂时什么都不理,先好好养病,一有机会就争取上戏。

现在的陶雨兰对秦浩宇是既有几分想念又有几分怨恨,晚上总是浮现出他的身影,想到他对自己事业的扶携,想到他对自己的关爱,也想到了他对自己的冷漠。由陶雨兰又想到眼前热恋着自己的冯建民,他给予的是另外一种感觉,那样体贴,那样温存。陶雨兰想,如果把很多男人的好处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真不知道是怎样地优秀了。问题是,天底下有这样完美的人吗?

周子明在两个姐姐的陪同下找到医院,结结巴巴说了半天还不知所云。陶雨兰烦了,坐起来生气地问你到底想怎么样?周子明的二姐忙代弟弟给陶雨兰道歉,还说弟弟已经想通了,准备和陶雨兰言归于好。陶雨兰冷笑一声,斜了一眼周子明说:“是你父亲逼的吧?你觉得有可能吗?你嫌弃我,现在我还嫌弃你呢!我们离婚吧,越快越好。”

陶雨兰越说越气,她感觉自己很久没这样痛快地说话了:“以前我一直顾虑凯凯没有一个完整的家,现在我想通了,名存实亡的婚姻还有什么意义?其实最近我都在考虑和你离婚的事,但我又很想听你一句虚伪而违心的话,还果真听到了。”

陶雨兰哭了,很快又笑了,她对病房里所有看着他们的人说:“你们看到了吧,我的这个老公多么不真实,明明自己已经和别的女人好了,也巴不得我们这个家庭早点破裂,却还要这么假惺惺地要求我们和好。”她把头转向周子明,说:“你难道不好好想想,我还能够和你和好吗?你不觉得你有多么可怕?你尽快定个时间吧,我们去办理手续。”

周子明的两个姐姐看到眼前的这一幕,面面相觑,再也说不出什么话来了。

 

十五

世界上的事情总是充满不可预测的变数,尤其男人与女人之间更是朝晖夕阴、翻云覆雨的。这个傍晚,陶雨兰接到陈剑冰一个意外的电话,当陈剑冰告诉她说“林倩倩现在精神不正常了,因为她的男朋友离开了她”时,陶玉兰“啊”了一声,马上想到作家麦家说的一句话:“……安院长的死,让我感到生命是那么不真实,就像爱情一样,昨天还是好好的,今天就完蛋了,鸡飞蛋打,什么都没有了,生变成了死,爱变成了恨,有变成了无。”她的脑子里马上浮现出林倩倩和玮玮在一起亲热的情景,好像听到了林倩倩幸福的笑声,那笑声此刻就在空中荡漾。

陶雨兰心情十分沉重,她不相信地连连问陈剑冰:“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呀?林倩倩,不至于嘛,她真的仅仅是为了玮玮吗?也许,只是一时精神上的迷糊吧?”此刻她又想起了林倩倩在台上扮演的“秦香莲”,犹如听到她在哀怨地唱道:“手扶北地弦,来在南乡塘,自古红颜多薄命,全凭弦声寄心酸……”陶雨兰鼻子一酸,也泣不成声地轻声唱起来:“奴家虽非秦香莲,裘冷帏空年复年,奴家虽非焦氏女,寻夫心肠比他坚……”

陈剑冰也在那边唱道:“驸马爷近前看端详,上写着秦香莲三十二岁,状告当朝驸马郎……”然后兀自停下,难过地叹道:“我也不理解她怎么会这样?真可惜啊,一个很不错的演员。”

陶雨兰擦掉眼角的泪,心情复杂地说:“剧团帮忙送倩倩去好点的医院治疗吧,我想这病应该可以治好的。”

陈剑冰说:“我们也很关心她的病情。听说倩倩以前谈了个男朋友,准备结婚时突然分手,那次对她打击就很大,可她偏偏不接受教训,后来碰到一个小她那么多的大男孩,竟然不顾一切地陷入进去,想不到又被甩了。这次对她可是致命的打击啊。”

陶雨兰说:“我知道,倩倩很爱那男孩,她把一切情感都寄托在他身上。这结局其实我早就料到了。唉,现在真想去看看倩倩。”

陈剑冰说:“这事发生后,现在我们剧团所有人都很关心她。”

陶雨兰想,世界上的事就是这样怪,记得早些天陈剑冰还在帮助自己争取从林倩倩手里抢回“杨贵妃”这个角色,而自己也在和林倩倩明争暗斗。一旦林倩倩遭遇到了不幸,为什么就都心生恻隐了呢?甚至陶雨兰还想,只要林倩倩能够恢复过来,她一定不会再和她去争什么角色的,希望她永远地好,永远地幸福。她不知道怎么才能够解释这种心情和态度的改变,也许,根本就不能解释的吧?

下午梅子来了,自然说到林倩倩的事,陶雨兰一脸纳闷。梅子说,这些天林倩倩经常缠住人问:“你看到我的玮玮吗?玮玮到底去哪里了?”只要一见到与玮玮有点相像的年轻小伙子,她就走到人家面前直着眼睛问:“你是不是我家玮玮?你还记得回家的路吗?车还在家里呢,你怎么就不记得开了呢?快跟我回家吧。”烦得别人一个劲地骂她是疯子。

陶雨兰听着心里很不好受,眼泪老往下掉,她一遍又一遍地问梅子:“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爱情真这样脆弱得不堪一击吗?梅子,你说,这年头还有真正的爱情吗?”梅子看着一脸迷茫的陶雨兰,也是一头雾水地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大概安安稳稳过日子是最实在的吧?就像我和我老公,每天自己忙自己的工作,从来不吵架,也从来不浪漫,家务事呢,一个主内一个主外,也没有太多的麻烦。”陶雨兰看着梅子,认真地说:“梅子,其实你是最幸福的,你和你老公最有生活智慧,所以能够达到这样的和谐。有这样平稳安宁的生活状况,还需要说什么爱呀爱的吗?”梅子叹了口气,无奈的说:“没办法啊,他那老古板,哪个女人不想男人送支玫瑰花,或者写几首情诗呢?可他没那一套,我也就不去想了,只要在三病两痛时有个知热知冷的人就可以了。”

等陶雨兰做完治疗,梅子就陪同她一起去了民政局。周子明早就等在那里,他面部的表情让人无从捉摸,看不出喜悦也看不出不安,甚至一点愧疚都没有,多少有点玩世不恭的味道。看到陶雨兰和梅子来了,他站在门口老远就点点头算是打个招呼。这让陶雨兰很伤心也很气恼。曾经是一个那么爱自己的人,曾经在一个屋子里生活这么些年,说分就要分。就像一个人想到悬崖固然可怕,但毕竟遥不可及,所以感觉不是那样深刻。离婚的事陶雨兰早有思想准备,两个人一吵就会想到这个问题,一旦摆在眼前,陶雨兰脑子里又浮现周子明的好了,尽管他有那么多的不是。男人的心,真的比女人要硬多了。好端端的一个家,那么可爱的一个儿子,他真的就不懂得珍惜吗?周子明啊周子明,你难道真是鬼迷心窍?眼看就要成为陌路之人了,陶雨兰还有什么理由去指责他呢?

陶雨兰的心里波澜起伏,无比伤感,但她装作不屑一顾的样子,拉着梅子的手眼神迷离地看着前面走进了民政厅的办公室。她俩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谁也不说话。周子明立刻跟进来,坐在她们一边的小沙发上,毫无表情地问梅子:“梅子,很久不见了,今天不上班啊?”梅子嘿了一声,说:“哪有你忙啊,周子明,你是做大生意的人,我们只是混口饭吃嘛。再说,你们俩结婚我是伴娘,现在又要离了,我能够不来吗?”她停了停,又接着说:“其实,从心里来说,真不愿意你们这样……”梅子声音有点哽咽了,她掏出餐巾纸擦了下眼角。

三个人都不说话,空气凝固了一般。办公室的一男一女两个工作人员看着他们,眼神中有催促的意思,但老半天却没见动静。正好又来了一对离婚的中年人,人家倒是爽快,早就拟好了协议,也都签好了字,心平气和很快就把手续办好了。临走时,那男人在门口对女人说:“走,我们一起再去吃顿饭吧,以后还是朋友嘛。”女人踌躇了下,也就笑着答应了。

周子明终于取出离婚协议书,从茶几上推给陶雨兰要她签字。陶雨兰动作缓慢地拿起来看了看,她不由得睁大了眼睛,原来周子明准备净身出屋----他几乎把所有的财产包括房子、车子和股票都留给了雨兰,另外再给了她三十万元。同时,儿子也同意给陶雨兰抚养,自己将承担儿子至十八岁所有的费用。他看着陶雨兰断断续续地说:“雨兰,我知道是我的错……本来我也想回头的,可是……也许我们的缘分到头了……你多次说要把儿子给你带,那就照你的意思办吧。如果你同意,就请你签个字。”

陶雨兰直直地盯着离婚协议书看,唯恐漏掉了什么。梅子也在一边从头至尾地看。陶雨兰轻轻地问梅子:“你看行吗?”梅子耳语般地说:“好像他让得还客气,你自己感觉怎么样?”陶雨兰继续看着协议书,半天没吭气,周子明不安地抽烟,一支接一支,他不好催,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耐心地等。办公室的两位工作人员已经办了两对离婚手续,她们终于站起来问坐在沙发上的三个人:“请问你们谁是当事人?准备好了吗?”

陶雨兰站起身来,说:“我是,我们马上办理。”然后她以出乎意料的平静对周子明说:“我同意签字,只是有一点需要更改----因为刚刚在医院查出有比较严重的慢性病,需要长时间的治疗和休养,没有能力和精力照顾孩子,所以孩子的抚养就归你吧。抚养费我愿意承担一部分。”周子明听了陶雨兰这话之后惊讶得睁大了双眼。

 

十六

陶雨兰离婚后,心情反而轻松了。通常说来,任何事情你一旦想通了,也许就不会再当作一回事的。僧侣的最大好处就在于任何时候拿得起放得下,每天能够保持心的虚空和洁净,或者干脆什么都不要保留。陶雨兰想,几十年的生活,原来中间的很多日子完全是可以省略了的。

那么,怎么样才能够获得生命和生活的乐趣呢?如果没有乐趣,那就只是苟且地生存着,你想,人生没有了寄托,没有了希望,他还会有什么快乐呢?甚至还不如小猫小狗那样只需自然地活着来得实在,小猫可以在草地上追玩自己的尾巴,小鱼儿也可以在水里尽情嬉戏,人为什么总会生出一些痛苦来呢?因为人在社会中生活,让他感触的东西太多了,一旦有些想不开的事,便愁肠百结,痛不欲生。人在尘世中挣扎着沉浮,身心极其疲惫,欲求一方清静,也是容易理解的常情。不少荒山野寺中的老僧,是当年江湖上的大盗,其最终改而从善的根本原因,恐怕也是动极思静,并非受什么经书感化。

连续好些天,陶雨兰都把手机关掉了,她不想和任何人联系,也不想和任何人说话。哥哥嫂子,还有梅子和谌莉每天都来医院看她,宽慰她,开导她。而“粉丝”冯建民依然如故地每天晚上换着地方带着她去外面散步。

又是一个有月的晚上,“粉丝”冯建民准时接走了陶雨兰,然后来到南郊公园。此时,月亮躲进云层,树影在风中摇曳。陶雨兰站在湖边,仿佛自己沉浮在一片黑色的深海里,时起时伏,却又感到很踏实很安稳,因为有一双手正在紧紧地拉着她,带着她向光亮的地方走,使她不至于遭遇险滩激流的袭击。这段时间,冯建民对她的关爱和鼓励无形中给了她一种生活的勇气,使她不由自主地对冯建民产生了依恋和依赖。她记起了从哪里见过的一句话:“生活中,邂逅一个人,或者邂逅一件事,这是常有的事。有的邂逅只是正常生活的一部分,一种形态,一种经历,一点趣味而已,并不会给你的生活带来什么特殊的不同;但有的邂逅却可能从根本上把你改变了。”陶雨兰反复琢磨,我的一生是否邂逅过能够从根本上改变我的人呢?也许有吧?到底是谁呢?周子明不是,秦浩宇不是,陈剑冰不是,那么,身边的冯建民是吗?

她转身停下脚步,轻轻地对冯建民说:“建民,我和周子明离了。”

冯建民看着陶雨兰忧伤的眼睛,心里沉重起来。他一把揽过陶雨兰,在她的脸上和唇上亲吻着,久久地抱着她,在她耳边轻轻地说:“雨兰,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好好养病,别亏待了自己。以后的日子很长,我会一直陪着你的。说起来我早就应该走近你了,一直没有机会,哪知道老天有眼,把你送到了我的面前,这些日子我不能够安睡,魂里梦里都是你……”陶雨兰深深地感动了,她流着眼泪忘情地亲吻着冯建民的眉毛和眼睛,然后把嘴送给了冯建民。冯建民捧着陶雨兰的脸久久地看着说:“雨兰,你太美了!你是我心中的女神!你给我点时间,给我点时间吧,等我一些日子,我很快会和你在一起的,你要相信我,记住,雨兰!”他用自己的嘴盖住了陶雨兰的唇。

陶雨兰突然傻愣愣地问:“建民,你说,爱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人类存在真正的爱情吗?”

冯建民愕然:“你怎么了?要这样问?”

陶雨兰说:“我们边走边说吧。有一次看中央台十频道,报道了一个真实的故事,可惜我不是从头看起的。说是一个地方的村民无意中见证了三只大雁相亲相爱的故事……”

冯建民打趣地说:“三只大雁?动物的三角恋爱吗?哈哈,有意思!”

陶雨兰说:“你呀,太敏感了。是一公一母两只大雁带着它们的孩子呢。”陶雨兰若有所思,好半天才戚戚然地接着说:“三只大雁原来都是一起飞出一起飞回的,后来那只小雁受伤动不了了,母大雁每天就守着它哀叫,等着公大雁觅食回来给它们吃。后来,可怜的小雁伤势过重终于死去,雁妈妈从此再不进食,也再不起飞,若干天之后它也死了;那只公雁每日守在妻女死去的地方,不离不弃……”

冯建民叹道:“很感动人的故事,动物也有这样的温情。”

陶雨兰点点头说:“是呀,我那天看完流了很多眼泪。据说大雁夫妻的感情很牢固,它们都是从一而终,这种从一而终与我们人类有所不同,不带任何社会性和功利性的,纯粹就是一种相依相亲。建民,你说,是不是比人类的感情更可靠。”

冯建民面露愧色:“自愧弗如,你这一说,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

陶雨兰忙笑着说:“你紧张什么呀?与你毫无干系。”她又莫名其妙、前言不搭后语地说:“很早我就想过这些问题。记得读书时看过一本美国的畅销小说《廊桥遗梦》,中间的女主人公,就是那个被岁月遗忘久了的农夫之妻,偶然邂逅了一个搞摄影的牛仔,撞鹿般地心跳不已,让情爱熊熊燃烧了四天,但她最终没有跟牛仔远离家乡,依然留在她那个闭塞的乡村。”说到这里,陶雨兰停靠在一棵大树下,用幽深的眼神看着冯建民。

冯建民心里掠过一丝不安,他感觉陶雨兰今天晚上怎么有点怪怪的?可他又不敢问,他想雨兰今天一定心情不好,隔日再说吧。

天已经很晚了,冯建民把陶雨兰送到了医院门口。陶雨兰下车前亲了一下冯建民,然后依依不舍地向里走去。她似乎看到身后一双火热的眼睛在注视着自己。

这个晚上,陶雨兰严重地失眠了。她想了很多,从前,今后。只有在夜里,她才觉得自己是理性的。她可以对一个问题作一些详细的分析,比如眼前到底何去何从?经历了这么多,她相信自己做出的决定一定有其合理性。冯建民的爱给了她很多的安慰,是对她失去太多的弥补,尤其在这样的时刻,她很需要。只是,陶雨兰对爱情已经失去了信心,就像前面提到的那样,爱情就像恐龙,只能够是一种不真实的想象。那么,婚姻呢?皮之不存,毛将附焉?或者更应该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陶雨兰一再地问自己:我该怎么办?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第二天下午五点,陶雨兰先给哥哥发了条信息:“哥,我的病基本治愈,请你尽快帮我来医院结账,我要外出一趟。”接着,她又给冯建民发了两条信息:“我现在已经在外地了。对不起,没事先告诉你。建民,我想先离开一段,或许会回来,或许不回来了。”“这也许就是命运的安排吧?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会记得你对我的关怀和照顾,在我最难过最失落的时候,是你把我从水中拉到了岸上。只是,我的心一直在漂泊,我需要去寻找真正属于我的梦。建民,好好珍惜你目前的生活,让我真诚地为你祝福吧!再见!”

收到信息后,冯建民赶快打陶雨兰的手机,关机!再打,还是关机!冯建民急得不知道转哪里去才好,他飞也似的跑到陶雨兰的病房门口,看到陶雨兰的病床上现在躺着的是一个老太太,周围坐着一个看护她的女人。他又急急地跑出医院大门,恰好看到一架飞机正在天空飞翔,他傻傻地站在那里,突然觉得很像自己小时候用纸折的飞机,颤颤抖抖地在天空飞着,一会儿就看不到影了。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