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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三城丨三、戏城(5-8)
新湖南 • 历史专题
2016-09-02 20:04:01

 

女人三城(系列中篇小说

作者丨许艳文

 

三、戏城

 

饭桌上陶雨兰和哥哥控制住情绪都没提这事,一家人说说笑笑吃完了中饭。陶雨兰本来想和哥哥嫂子说说自己要去住院治疗的事,后来侄子一直在吵吵闹闹,也就没了说话的情绪。她想干脆等住进医院后再给哥哥打个电话吧。

从哥哥家出来,陶雨兰漫步在喧闹的街头,只见满街熙熙攘攘,人头攒动。她的视线慢慢虚掉了这背景,眼前晃动着的老是周子明那张脸和儿子活泼可爱的身影。是的,应该不会有错觉,她虽然憎恶着周子明,却无时无刻不在牵挂着儿子,这两种截然相反的感情在她的心里交织在一起,让她既痛着又爱着。现在的陶雨兰感到十分苦闷,她很想找个人说说话,可找谁呢?梅子出差去了,谌莉正在党校学习,那么,秦浩宇在哪?他现在究竟在忙什么呢?

天空呈浅灰色,低沉而无光亮。陶雨兰感觉很像自己此时阴郁的心情。她望望天,实在只见厚厚的云,可分明又带了很强的辐射,自己的脖子都有点刺痛的感觉了。她想下次出门时,应该记住梅子的提醒要抹上层防晒霜才行。

不知不觉,陶雨兰已经信步来到了市里的中心商场,她踌躇了一下,还是走进去了。琳琅满目的商品让她看得炫眼,毫无目的地到处转悠了一会,她停在了儿童专柜前面,没多久就是儿童节了,她很想挑点什么礼物给孩子。就算是婚姻没有了,但孩子可是自己心头的肉,是自己所有的希望。她精心挑选了一个时尚别致、勇毅刚劲的“奥特曼”,喜爱地亲了几下就买下了,还精心挑选了一件淡蓝色的细格子小T恤。

陶雨兰抱着给儿子买的礼物下楼时,顺便又去女士服装柜看了下,她一眼就被一套米色的套裙吸引了,那款式和质地都配合得非常协调,本来没心情来为自己选购衣服的,这会她还是从衣架上取下来,去试衣间穿上之后,她看到镜子里的那位女士是那样地端庄优雅,米色映衬得脸上更加白嫩而丰润,于是,她决定买下它来。是出于什么心理呢?恐怕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快用雨的脚步去追逐风,追逐布谷鸟不安的啼鸣”,她轻轻吟咏起了这样两句诗来。

从商场出来,陶雨兰站在门口,不知道该去哪里?看看时间还早,就打算到离家较近的“漂亮宝贝”玫瑰园分店去做美容护理。 刚一走进那扇透明的玻璃门,马上就有两个穿粉红色套裙的迎宾小姐站在门口笑吟吟地弯着腰对她说:“你好!欢迎光临!”马上又有一个穿黑色套裙、年纪稍大点的走过来问她:“请问做美容还是做头发?”陶雨兰对她笑了下就径直朝楼口走去,站在楼口两个穿白色工作服的女孩子马上一边亲热地叫着她“陶姐”一边把她拥上楼去了。

陶雨兰在两个美容师的引导下来到了二楼,立即就有穿红色套裙的一个美容顾问迎上前来,笑着和她打招呼:“你好!陶姐!”陶雨兰奇怪她们的记性怎么这么出奇的好?她才来过这里两三回,竟然就都知道叫她“陶姐”了!听着那柔和的声音,尽管知道是职业性的,但还是感觉亲切温暖。

美容顾问招手叫来了一个身材高挑、眉目清秀、穿白色衣服的美容师,由她来给陶雨兰开了衣物存放的柜子,然后帮助她脱掉了所有的衣服,还给她围上了一条白色浴巾,带她进了里面浴室。看着那女孩浅浅的眉淡淡的笑,陶雨兰真心地对她说了声谢谢。

喷头的水很大,陶雨兰散开头发用洗发剂揉搓了几下,仰起头闭着眼睛任由水哗啦啦地顺着自己的面颊冲下来,觉得轻松惬意,然后她学着梅子的样也到旁边的小蒸浴室去湿蒸了几分钟,最近感觉头痛,她希望蒸过之后能够驱除身体内的湿气。也许会轻松点吧?她这样想。

从浴室出来,那美容师端着一杯水在恭敬地候着她。等她喝了几口之后,就带她去泡瑶浴。一只大木桶已经盛满了大半桶橙黄色的水,美容师介绍说里面放有杜仲藤、威灵仙、仙鹤草等三十八种纯味天然珍贵草药,据说这种瑶族药浴源自神秘而古老的瑶族部落千年祖传秘方,可以缓解疲劳,消除病痛,改善睡眠。陶雨兰怀揣配合治病、舒缓神经的目的躺进去。哪知道水温太高,才浸泡几分钟就大汗淋漓。陶雨兰忙让美容师扶她起来,说:“受不了,头晕得厉害。”美容师帮她擦干了身子,又帮她吹干了头发之后,就拥着她进了做美容护理的房间。陶雨兰看到这个双人间里已经有一个人正躺着在开始做了。

漂亮温婉的美容师蹲下身子,用纸巾一边帮陶雨兰擦着脚上的水,一边抬着头微笑着说:“陶姐,你以后就叫我英子吧!”然后起身扶着陶雨兰慢慢地躺倒在床上。当英子那双纤细的手带着玫瑰香味在陶雨兰的面前轻柔而娇媚地变换着姿态时,陶雨兰已经沉醉在这种特殊的前奏曲里面了,她深深地吸进了一口气,想把那芬芳全都吸进自己的五脏六腑,同时,轻轻地微闭上了眼睛。

小房间里面氤氲着温馨而柔和的萨克斯名曲,英子灵巧的手在陶雨兰的脸上或上或下忽左忽右地来回抹动。陶雨兰感觉自己就像在一个月夜走进了一片竹林,听着从山里吹过来一阵阵凉爽的风,足下是潺潺的一淙流水,星星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掉了下来,落在地上金光闪闪的铺成了一片……

这种感觉在陶雨兰看来真的是好极了!上次梅子诱惑她来到这里,让她有了这种美妙而舒适的体验,于是她今天一个人迫不及待地又来了。陶雨兰想,如果梅子知道我现在已经这样自觉地爱护自己,说不定会很高兴呢! 就在陶雨兰在这种似梦非梦、似醒非醒之中陶醉时,几声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她立刻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目前正在什么地方。旁边那床的女人先是粗声地“喂”了一声,几秒钟后,突然大声叫骂了起来:“什么?你说什么……你什么东西啊?还好意思和我说这个?你以为你姑奶奶是好惹的吗?”

正好陶雨兰还没到上面膜的程序,她便睁开眼睛,偏着头看了下一旁的那女人,只见她脸上涂满了白色的面膜,看不出是什么模样来,只从声音判断应该有四十几岁了,她的美容师已经停止了动作,张着手站在一边发傻,因为那女人,呜呜地一边哭着,一边对着电话在歇斯底里地发泄着她心中的愤懑:“去死吧你!你好好地等着吧!告诉你,我不会让你……”

女人已经坐起身来,一边捶胸顿足地号哭着,一边用手胡乱抓着脸上刚敷好的面膜。那发呆的美容小姐这时总算回过神来,慌忙劝阻说:“刘姐,别,别,你别抓掉啊!躺下吧!”那女人继续乱抓,愤愤地说:“不做了,没意思,他那个样子对我,我还做了给他看啊?不要脸的东西,做这样的坏事总有天报应的!”

陶雨兰听了半天,还是忍不住了,就柔声地叫了那女人一声:“这位姐姐,凡事想开点吧,不管遇到什么,你都要好好待自己,这是最实惠的,还是躺下来继续做完吧,有事回家再说哦!”

那女人见有人搭理她了,情绪渐渐平复下来,止住哭声,一张被弄得乱七八糟的脸上露出无神而忧郁的眼睛来,怔怔地看着陶雨兰说:“妹子啊,你不知道呢,我这老公以前对我是怎么样个好法的呀!我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瞒你说,我们两个是吃了好多苦才混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可自从那个妖精婆缠上他之后,日子就没有一天安宁了,家,他不管,儿子,他也不问,更别说我了。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劲,动员了好多人做工作,前几天都已经说好了,他已经回心转意,答应以后再不会去和那妖精婆会面的,可刚才他竟然来电话说他决定和我离婚,因为他已经离不开那个女人了,现在他们两个一起去了上海。妹子,你说,这是不是成心要气走我啊?哼,我才不会上他那个当了!婚,我是不会离的,我就是拖也要拖死他!”

说完这些话,那女人慢慢躺下去,让那美容小姐在她的脸上重新涂抹起来。陶雨兰听了她的哭诉,心里不觉有些沉重了,阴云密布,乱雨纷飞。她本来很想再劝劝的,却不知嘴里只一个劲地“哦,哦,哦”几声。因为那女人的境遇使陶雨兰想起了周子明。也许,“恋爱中的女人智商最低”这话有一定道理的吧?为什么很多的女人最初都会在男人的殷勤面前犯傻呢?

美容小姐已经在陶雨兰的脸上涂面膜了,可是她的眼泪开始不断地往外流,她不明白这个时候眼泪怎么会忍不住地一滴接一滴,她问自己:“有什么好哭的呢?哭给谁看呢?”于是,她强制自己打住,努力了好半天,她的脸在厚厚的面膜下面傻傻地笑了。

 

正在想着自己的心事,陶雨兰的手机响了,她没有理会,铃声再次响起时她才掏出来看了下,是陈剑冰来的。她犹豫了会,还是按了绿键。陈剑冰问:“有空吗?”雨兰轻轻地问:“有事?”陈剑冰说:“嗯。”雨兰再问:“明天行吗?”陈剑冰停了一秒,说:“有点急,我想马上和你说话。”雨兰心里猛地一跳,她从来还没听到陈剑冰用这样急的语气说话,看来八成是与自己有关,只好应允。陈剑冰说:“我们一起吃饭吧,六点,金牛角王22座见。”

陶雨兰做完护理,很麻利地整理好自己蓬乱的头发,她感到精神状态好多了。看看时间,差不多快到六点了。当她打车赶到金牛角王22座撩开门帘时,陈剑冰已经坐在那里了,脸上似乎有焦灼的表情。陶雨兰坐下来,勉强笑了一下,说:“领导有什么重要事情传达啊?这么急巴巴地把人家叫过来?”她上下左右看看,哧地一声笑笑说:“这可是小青年情人卡座呀,你没搞错吧?”陈剑冰听了一脸尴尬。陶雨兰和她说话一直都是这么不很客气,他也习惯了。

陈剑冰关切地问:“这两天还好吗?”陶雨兰低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一边心不在焉地说:“好呢。”她不想告诉他自己身体的情况。陈剑冰叫服务小姐送上菜单,递过去请陶雨兰点:“我们边吃边说话。”雨兰看着他的脸,诧异地说:“还这样严肃呀?你是找我开会吧?我看不用吃饭了。”陈剑冰说:“找你开会?哈哈,我吃饱了撑的?点菜吧,你呀!”雨兰翻开菜单,来回看了几遍,拿不定自己该吃点什么,就推给陈剑冰说:“简单点吧,我要个煲仔饭,红烧排骨的。你呢?”陈剑冰说:“还是炒几个菜吧,我们难得在一起吃饭的。”雨兰一急,只好连连说:“不了不了,我最近身体确实出了点问题,很多东西不能够吃了。”陈剑冰关心地问:“没大问题吧?别搞得太吓人了。那好吧,我听你的。”他也要了一份煲仔饭,又要了一盘水果沙拉。

饭上来之后,雨兰急不可待地问:“到底怎么了?”陈剑冰送了一块排骨到嘴里,慢慢地嚼,雨兰索性放下筷子,等着他回答。陈剑冰见状,也放下筷子不吃了。说:“我是真有点急,你来了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说。”陶雨兰心想,是剧院里的事还是情感的事呢?情感的?不至于吧,多少年了,他一直就这样,默默地关注,默默地关怀,适时地照顾,不说也已经成为了习惯,似乎还顺理成章,谁不知道他是自己的师兄?那么,应该是剧院里的事了?她又想起了姚团长找她说话的情形,是否有关联呢?这陈剑冰也真是的,把自己火急火急地叫过来,又什么也不说,于是怫然道:“你怎么了?有话就说啊!”陈剑冰用牙签挑了一块香蕉吃起来,嘴巴涂了一圈白色的奶油,活像一个马戏团的小丑。陶雨兰扑哧一声又笑了,陈剑冰并不知道雨兰在笑什么,也嘿嘿地傻笑了一下:“你笑起来还是蛮好看的。”说完他心事重重地正色说:“雨兰,你让我怎么说?我是有话想和你说呀!”雨兰也开始吃沙拉,说:“直说吧,难道不便?”陈剑冰说:“我有难处。”陶雨兰惊讶地问:“你从来都不是这样吞吞吐吐的,今天怎么了?”陈剑冰说:“本来我是不应该说的,但我想和你说。雨兰,剧院马上要改制了。”陶雨兰一惊:“真的?如何改?”陈剑冰说:“以后国家不包我们了,全部改成企业性质,这个政策已经开始在全国试行了,据说我们京剧院首当其冲。”陶雨兰身子重重地往后一靠,失神地说:“原来这样?那我们都会受到沉重打击了?”陈剑冰说:“我们也许暂时不会,但改制可能对很多剧种尤其是小剧种是个严重的冲击,有的剧种或许会从此消亡。”

说到这里,两人半晌无语。服务小姐进来加茶水后,陈剑冰看着雨兰说:“还有一事,我更不应该说,但我必须和你说,因为……”雨兰问:“因为什么?”陈剑冰不自在地说:“因为是你。”“我?我的什么呀?”陶雨兰也开始不自在起来。她看着窗外,捂着下巴说:“随意吧,爱说不说。”陈剑冰叹了口气说:“今天下午行政会议正式决定我们和省交响乐团合作排练《大唐贵妃》,原来几次开会议论贵妃是由你来扮演的,可是今天姚团长的态度似乎很暧昧,多次提到林倩倩。雨兰,目前人选问题尚未最后决定,我急着告诉你,就是希望你能够尽最大的力量争取这个机会。”他又接着说:“今年还有进京参加调演的机会,有一个我们自己改编的历史剧,是我们省五个一工程项目,你知道这事的意义吗?如果成功,你就可以有希望获得梅花奖或者文华奖啊!”

陶雨兰一边吃水果,一边不吭不响地点点头。突然,她抬起头来说:“剑冰,你说实话,倩倩她是比我强吗?”陈剑冰嘿地笑一声:“你真傻,功夫在诗外嘛!不懂?”又叮咛说:“我告诉你这些,你心中有数就行了,千万不可外传,最好别惹出麻烦。也许,有些复杂吧?”

陈剑冰已经把话说到这份上,陶雨兰才恍然大悟,如今社会上的一些现象她不是不知道,难怪平日里聊天大家都说,任何行业都有“看不见的战线”,潜规则谁都承认,也懂,只是做起来很不容易,或者是不屑于。好,你不去遵守吧,那就意味着你将失去很多,你会眼睁睁看着人家如何一步步走红,而你自己则躺在一隅偷偷哭泣。看到陈剑冰期待的目光,陶雨兰突然感动了,她再一次怀抱深深的歉疚,眼前的这个男人,这么些年了一直在默默守护着自己,关爱着自己,每到关键时刻,都在为自己遮风挡雨,出谋划策。为什么自己当初那么冷漠?或许,一生中失去了一份真爱?然而,感觉为什么一直上不来呢……

想到这里,陶雨兰站起身来,把手伸出去说:“剑冰,谢谢你,真的。今天辛苦你送我回去好吗?有些事,我得一个人好好想想。”

 

回家后的陶雨兰心慌意乱,六神无主。她把电视调到中央台11频道,听了几段地方戏之后就觉得索然无味。然后又调到娱乐频道,正好是“快乐相伴”栏目,一个靓丽而时尚的女孩被请上台去,主持人汪涵要她对台湾名主持人欧弟说一句最想说的话,那女孩子上前大胆地说:“与其看着,不如抱抱”,汪涵骨碌骨碌转着眼珠夸张地捂着嘴巴窃笑,欧弟看上去还有几分腼腆地说,那就抱抱吧,于是两人热烈地拥抱在一起。这种气氛把个忧伤的陶雨兰给逗乐了。心情渐渐好起来之后,她就给婆婆家挂了个电话,想和孩子说说话,可婆婆却在那边为难地说凯凯刚刚睡了……陶雨兰失落地放下电话,自言自语地说道:“唉,我现在什么也顾不上了,那就先顾顾我的身体吧。”她这里那里收拾了下,打算明天上午去住医院。洗完澡,找出两粒安定吃了,然后万念俱灰地躺在床上,很快就沉沉睡去。

次日清晨,阳光很好。陶雨兰随意吃了点东西,提了日常用品和换洗衣物准备出门。这时来了手机信息,打开一看,是林倩倩的:“雨兰姐,忙吗?想你!”陶雨兰想,林倩倩很久都没发过信息了,偏偏这样的时刻说想我,实在蹊跷。那我何不先看看她现在的心情?如此,她放下手里的东西,给林倩倩回复信息:“倩倩,我也很想你呀,今天我空着呢,一起聚聚?”林倩倩的回信马上过来了:“行啊,正好我家玮玮昨天刚从北京回家,等会我去买菜,你过来我们一起吃中饭吧。”陶雨兰坐下来,笑了笑,暗想:这林倩倩真会发嗲,快四十岁的人了不好好找个人结婚成家,泡着一个大男孩,还左一个我家玮玮,右一个我家玮玮的,就不怕别人笑话吗?晕倒。唉,都是别人的事,我管得着吗?只要人家开心就是。现在我自己都是乱七八糟的事一大堆了。

上午11点多钟赶到林倩倩家时,林倩倩正一个人在厨房忙着。陶雨兰放下小包,进厨房帮忙洗菜。林倩倩说:“你歇着吧,差不多要做好了,就等玮玮回来我们吃饭,他说出去一会就回的。”陶雨兰就坐到客厅里喝茶。正面墙壁是大屏幕电视,右侧挂着林倩倩的剧照,还有几张和玮玮合拍的照片。陶雨兰想,感情上的事是没有什么理由的,爱了就爱了,喜欢了就喜欢了,像林倩倩和她的玮玮是不是真爱呢?那男孩子才二十四岁,比林倩倩小了一大圈,两个人不谈婚论嫁地住在一起,往下走该怎么办呢?

快十二点时,林倩倩已经把菜全端上桌来了,看上去每一道菜精致考究,整体看上去荤素、色彩搭配很合理,陶雨兰自愧弗如地想,林倩倩还是一双巧手呢,难怪玮玮死心塌地愿意和她一起生活。林倩倩洗洗手出来坐下说:“雨兰姐,我家玮玮还没回来,我们说说话等他回,这小子,又不知道忙什么去了?他说今天休息,明天再去公司上班的。”陶雨兰笑着说:“倩倩,幸福啊,看你脸上像开了花一样灿烂。”林倩倩不好意思起来,说:“姐也不是不知道,我就这个命,先过过再说吧。”陶雨兰说:“都好几年了,你们也该考虑结婚的事了吧?”林倩倩摇摇头说:“他从来不提,我也不好提,怕亏待他——我毕竟这么老了。”陶雨兰奇怪地问:“难道他就不想要个孩子吗?”林倩倩说:“他说他不喜欢孩子。”陶雨兰问:“哦?那他家里什么态度?”林倩倩说:“他父母远在北京,也管不了他,由他自己了。”陶雨兰说:“想起来了,你说过他们家在中央戏曲学院有亲戚,对吗?你怎么不找机会去进修呢?”林倩倩眼睛睁得大大的,问:“我们剧团能够出钱吗?有谁得到过这样的好机会?就连你这台柱子都没去过呀?”

听到这话,陶雨兰心里不是滋味地一跳,心想,还台柱子呢,没准你现在一下就冒在前面了。她试探性地问道:“倩倩,最近去过剧团吗?”林倩倩愣了下,马上说:“哦,去过一次的,兰姐你呢?”看来她也在试探。陶雨兰就说:“姚院长找了我一次。”林倩倩低着头拨弄指头,很随意地问:“那,院长说什么了?”陶雨兰看着林倩倩的眼睛说:“他应该也和你讲了吧?”林倩倩眼珠僵硬地转了下,说:“唉,我都记不得他说什么了,好像……我们剧院会有点新动作?是吗?”陶雨兰笑笑说:“不管怎么样,只要我们剧院能够发达起来就好了,所谓大河涨水小河满嘛。”林倩倩也笑笑说:“就是就是。”

两个人同时看看钟,都十二点半了,玮玮还没回来。林倩倩抱怨地说:“你看这孩子,真是的,也不来个电话说说。”陶雨兰说:“我感觉你有点像照顾自己的孩子,小妈妈呀,呵呵!”林倩倩嘴一撇,说:“兰姐,你是不是也嫌我老啊,或者是笑话我对他太好了?你别说,我和他在一起还真是很开心。最近我们买了辆车,经常找驴友结伴外出旅游,现在我已经很喜欢爬山运动了,真够刺激的,我觉得我现在变年轻了许多。”陶雨兰笑着点点头:“嗯嗯,看得出呢!”

正说着,林倩倩的手机信息来了,是玮玮的,她马上按键查看,然后将手机一扔,失望地告诉陶雨兰说,玮玮被他的哥们缠住了,拉着一起去喝酒,不能够回家吃饭了。林倩倩说:“这臭小子,害得我弄了好多他喜欢吃的菜。”话一出口她又觉得失言,很不好意思地对陶雨兰说:“以后懒得再管他,幸好兰姐你来了,我们吃,我们吃饭吧。”于是,两个人边吃边聊,但彼此心里留着话不说,都绕着路走。陶雨兰失望地想,今天算是白来了,林倩倩的嘴巴封得好死,什么话也没套出来。看来还是蛮有心计的一个女人。

哪知道刚吃了一半,玮玮突然打开门进来,冲陶雨兰先点头打个招呼就进了洗手间。林倩倩迫不及待地放下碗筷叫起来:“玮玮,玮玮你怎么回来了呀?快来快来,我给你做了很多你喜欢的菜呢!” 玮玮就在里面嗯也啊地答应着。林倩倩乐不可支地一脸幸福,说:“兰姐,你看我们家玮玮,就是这样给你出其不意,说来不了的转眼又回来了。呵呵!”陶雨兰也早就放下了碗筷,一起等玮玮上桌。

玮玮从洗手间出来一脸笑意,说:“嗨,差点来不成呢,还好,我总算找一个理由脱身了。一是这几天肠胃不好怕喝酒,二是兰姐好不容易来一次,我们得好好陪陪的。”他给自己倒了一杯红酒,举起来给陶雨兰敬酒,陶雨兰看着眼前这稚气未脱的大男孩,脸上虽然挂着笑,心里却为林倩倩的幸福大打折扣。三个人一起说笑着吃起来。玮玮对雨兰说:“雨兰姐,我们家倩倩这次得了个出演杨贵妃的好机会,你经验丰富,以后请你多……”话还没说完,底下的脚就被林倩倩踢得生痛,他看了看对他直使眼色、一脸尴尬的林倩倩,不解其意地端着酒杯嘿嘿地傻笑。林倩倩忙说:“你个小PP孩,啥也不知道就瞎说,我们兰姐才是演杨贵妃的料,我哪敢想啊!”玮玮有点生气地把筷子一放,对林倩倩斜着眼说:“你这是何苦呢?雨兰姐又不是外人,说不得啊?我晕你!”陶雨兰心下明白了几分,就端起杯子对林倩倩说:“倩倩客气了,有什么好消息还怕和我说了?姐为你高兴还来不及呢,来,预祝你心想事成!”

一顿饭吃了个把小时,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很难说到一块去。从林倩倩家出来,陶雨兰回家取了衣物和日常用品,住进了省人民医院附二医院内科六病室。这个晚上因为旁边病床的一位老太太打了一个晚上的呼噜,陶雨兰基本上没怎么合眼。

 

快天亮的时候,陶雨兰倒是迷迷糊糊睡着了,护士来给她抽血一点感觉都没有。等到医生查房时,她才睡眼惺忪地坐起来。一个长相一般,身材微胖,戴着棕色边框眼镜的年轻女医生站在她面前,轻轻地问:“你是陶雨兰吧?吃饭了吗?”陶雨兰无奈地笑笑,不好意思地说:“嗯,我是陶雨兰,刚睡着了,对不起!”那医生便开始询问起陶雨兰的病情来,从很多年前的不适一直问到现在。陶雨兰就把自己最近几年和最近几个月的情况都一一叙述一遍。医生认真地听着,并详尽地记录下来。她仔细地看着陶雨兰,说:“感觉你精神有点倦怠,最近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吗?”陶雨兰心里直叫苦,人家到底是医生,一看就知道啊,可是,我能够说吗?就算有事也只能够留在心底自己慢慢消化。

看陶雨兰一脸茫然,年轻的女医生便转了话题,说:“今天先给你抽血做一些基本化验,接下来可能要给你做个全面的检查,等有了诊断结果再治疗,希望你能够好好配合我们。”

待那女医生走后,陶玉兰才注意到病房里另外几位病友都已经挂上了水。身边那位老人背靠着床看着失神的陶雨兰,热心地告诉她:“刚才来看你的是管床医生,还有责任医生呢,今天不一定会来。”陶雨兰忙对这位老人说了声谢谢。突然想起自己还没吃早餐的,她赶快起来刷牙洗脸,下楼买了两个包子、一杯牛奶匆匆吃了。上楼来时护士正等着给她打点滴。

挂上水之后,陶雨兰躺在床上微闭着眼睛养神。她不想说话,也不知道现在可以和谁说话?满脑子都是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事。她奇怪周子明怎么一直没给她来信息?那晚走的时候不是说让她这几天做好离婚的准备吗?难道他后悔了?或者是遭到他家里的反对?这么多年来,自己与他父母以及三个姐姐的关系处理得都很好。是否有必要和他们说说,以求得他们的帮助呢?陶雨兰转念一想,觉得还是不行,现在身体是这个样子,不愿意让她们知道,若是知道了他们也许会心生嫌隙的。她又想给梅子和谌莉打电话,如果有她们来陪着说说话多好!可是,也不想去打扰忙碌中的她们。那么,秦浩宇呢?他现在在哪里?陶雨兰一想到秦浩宇,总是心生感激,或者还滋生出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那年,在她事业出现危机时,正好在一次朋友的聚会上邂逅了这位在全国都颇有影响的文艺评论家,两人见面后彼此心生愉悦,秦浩宇多次夸赞她的表演,并主动说要为她写篇评论,果然,三个多月后就有一篇《京剧名旦陶雨兰表演特色初探》的论文在《中国文化报》上发表了,之后,陶雨兰的声誉日渐高涨,成为南方有名的京剧旦角。为了感谢他的帮助,陶雨兰曾经邀约过他几次吃饭、喝茶。在对艺术的理解上,似乎两个人谈得很投机。 陶雨兰用一只手慢腾腾地从包里取出手机,笨拙地拨了秦浩宇的号。通是通了,可是没人接听。陶雨兰心里掠过一片阴云。不接?怎么了?莫非在忙着?她不甘心,再次拨打,这次秦浩宇接了。就一句话:“等会我打过来。”说完就挂了。陶雨兰把手机揣在怀里,捂着,心想,就那么忙啊?忙什么呢?总不至于和谁在床上吧?她为自己心怀这样龌龊的揣测而感到恶心。那怎么办?只好等了。于是,她就静静地等,闭着眼睛回忆秦浩宇的笑容,还能像以前那样温暖到内心去吗??一个能够滔滔宏论的评论家,有时候笑起来真像个大男孩。可是等了好久,秦浩宇的电话还没有来。陶雨兰好是失望,快中午了,她又拨打了一次,还是没接。她赌气地关掉手机,恨恨地说,有什么了不起嘛,对人这样不尊重,以后再也不理你了。想着想着眼泪水哗啦啦地往下流,中饭也懒得下去吃,等药水打完,就侧着身子睡了。

下午快三点时,陶雨兰还是忍不住打开了手机,秦浩宇的信息立刻跳了出来:“雨兰好,很久没见了,问候!我在武汉大学讲学,你有空过来说说话吗?”啊,去那讲学了?雷人一个!陶雨兰喜出望外!让我去那?我现在怎么去啊?她感到很为难,不知道该怎么回这个信息?好半天才打上几个字:“有你的信息很高兴!真想来见见你,可我正在忙中,下次好吗?抱歉,祝你一切顺利!”当她就要按键的一刹那,手突然停止了。她发疯似地推开被子下床,洗脸、梳头、化妆、换衣服,然后挎上小包到护士服务台打了个招呼就冲进了下楼的电梯。

出了医院大门,陶雨兰打辆的士飞快地奔到火车站,到售票处一问,正好有一趟到武汉的车,她急忙买了一张跑上去坐好。当列车缓缓驶出车站时,她才松松地呼出了口气。秦浩宇,等你等得太久了,以为你消失了,以为你忘掉了我,原来你还记得!她取出手机,给他回复了一个信息:“等我,我在车上。”秦浩宇的回复也很快来了:“好,我在武大门口等你,来了我们一起吃晚饭。”

两个多小时的车就到了武汉,陶雨兰下车打的很快到了武汉大学门口,远远就看到秦浩宇等在大门右侧,还是那样一身休闲装,深红色T恤,深蓝色牛仔裤,显得精神利落,简单干净。他双手抱在胸前,脸上是一种经典的笑意。等到陶雨兰走到面前时,他扶了下她的肩,很高兴地说:“还真来了?欢迎你!走,我们去吃点武汉风味。”陶雨兰跟着他上了的士,抿嘴一笑:“难道你是假意邀请我啊?”秦浩宇说:“怎么会呢?”雨兰哈哈地笑开了,说:“那就对了嘛,这么久没你信息,还以为你失踪了呢!”秦浩宇说:“太忙了,真的。你还好吗?”陶雨兰说:“待会坐下我们慢慢聊吧。”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