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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三城丨三、戏城(1-4)
新湖南 • 历史专题
2016-09-02 20:02:01

 

女人三城(系列中篇小说

作者丨许艳文

 

三、戏城

 

陶雨兰坐在剧院化妆室梳头桌的大镜子前,很细致地在上了油彩的脸上勾画眉眼。若是往日,她会轻车熟路很快完成,可今天就是魂不守舍,任凭她怎么样运笔,原来那双好看的杏眼恁是扬不出精神来。她前倾着身子在镜子里端详着自己,发现眼睛有些肿胀,后悔昨天晚上不要那样歇斯底里地大哭就好了。

五月份的天气到底清爽宜人,风从窗外吹进来不冷不热。好不容易勾完最后一笔,陶雨兰突然眼前一黑,身体向右倾斜且沉沉地发软。这样的感觉让她有些惶惶然,唯恐顺势倒下去不省人事——母亲若干年前就是刹那间中风而导致偏瘫的。不能,不能啊,我才三十几岁的人,不至于吧?陶雨兰一时慌了手脚,好几分钟之后,她才强迫自己坐正身子,定定神看看周围,在明亮的灯光下,几乎所有的演员都在全神贯注地为自己扮装。她越发不安起来,于是朝陈剑冰坐的地方看去,嗬,“楚霸王”的模样已基本成型,连行头都穿戴好了,扶髯把剑,端坐在一旁候场休息。也就在这个时候,陈剑冰恰好转过头来看到了正在发呆的陶雨兰,他大吃一惊,旋即捋了一把长长的髯口,把眉毛一挑,迈动一双厚靴径直过来了。

“雨兰,你今天怎么了?发傻的样子?”陈剑冰轻轻地问。陶雨兰感到全身无力,心里一片迷茫,她不知道怎么样才说得清楚?只是傻傻地看着陈剑冰,好一会才喘着气说:“剑冰,哦,领导,陈院长,今天可以换人出场吗?”陈剑冰诧异地问:“换人?现在?谁能上?”陶雨兰迟疑了一下,小声说:“林倩倩可以吧。”陈剑冰皱皱眉,连连摇头说:“平时没问题,可今晚恐怕不行,这次演出很重要,你是知道的,昨天的会上蒋书记和姚院长再三强调,何况,林倩倩自己今晚有两个戏要上……”陶雨兰不悦地抢过话头说:“我才不管给谁看呢,我现在担心自己今天演出会不会出错?”陈剑冰怔了下,忙问:“雨兰,你是不是病了?还能够坚持吗?”陶雨兰叹口气说:“病倒是没病,只是感觉今天好疲倦,没情绪上台。本来,机会很难得,我们团已经很久没演出了。”一听这话,陈剑冰放心地劝慰道:“唉,都有没情绪上台的时候,可谁叫我们是演员呢?自己不开心还要演戏让别人开心。如果不是身体问题,你就忍忍吧,戏曲现在很不景气,我们毕竟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么一次机会。”陈剑冰看了看其他的人,又转过身来对雨兰说:“你的装也差不多扮好了,先休息一会吧,我过去再准备准备。”说完,他转身往那边走,没几步又折回身来,留意了一下周围,见没人注意,便小声地叮嘱说:“记住,这段时间你无论如何都要坚持。”陶雨兰似听非听地点点头,转身从大衣箱里取出贵妃的服装和饰物,对着镜子勒网子、贴片子、梳头、上头面等。

七点半钟刚到,催场锣鼓热热闹闹地响起来,剧场紫红色天鹅绒幕布也徐徐启开。陶雨兰从舞台一侧的缝隙里看到台下座无虚席,她努力想找到秦浩宇的身影,像这样重要的演出,他应该会来的吧?陶雨兰猛然想起昨天下午开会时蒋书记和姚院长说的话,俨然把今晚的演出当做一次政治任务来完成,据说中央一个很重要的文化会议在省里召开,省、市领导都很重视,特意安排了几场能够体现本省文化品位的晚会,其中一场就是省京剧院的折子戏演出——一次展示南方京剧水平的极好机会。难怪陈剑冰那样一脸严肃,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剧院的几根台柱子理所当然得在这个时候撑起来。陶雨兰的“贵妃醉酒”以及和陈剑冰合作的“霸王别姬”一直是京剧院的门面戏,一般情况下的演出,团里都是A角上场或AA角搭配,万不得已才换上B角,陶雨兰不是不明白这一层意思。

首先上场的是“贵妃醉酒”。演出还算顺利,当陶雨兰圆润清亮地演唱那一曲悠扬婉转的四平调“海岛冰轮初转腾”时,台下立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这可是梅派最经典的唱段。陶雨兰最喜欢梅派传人李胜素的表演,暗暗跟着她的光碟不知道演练过多少回了。尽管“贵妃”雨兰在失意后“醉酒”眼神迷离、泪水盈眶,但她终归强忍住内心的悲伤,在优美的旋律中程式化地连续旋转,当她最后举着酒杯以一个完美的“醉鱼”造型半躺在舞台上时,台下再一次响起热烈的掌声。接下来跳过两个剧目之后,陶雨兰又和陈剑冰成功地演出了一出“霸王别姬”。

演出结束之后,中央和省、市领导礼节性地上台来和所有演员握手,祝贺和感谢他们的成功演出,然后一起合影留念。京剧院领导非常开心,演员们在后台卸妆时,蒋书记、姚团长和陈剑冰等人都跑过来一一问候。此刻的陶雨兰浑身像散架似地疲乏无力,她的嘴角勉强咧了咧,算是一种回应。姚团长的手快要松开时又握了握,笑着拍拍雨兰的肩说:“雨兰啊,今晚表演不错,很成功嘛,以后继续努力,呵呵!今晚好好休息吧!”他好像想起一事,说:“明天上午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我们说说话,好吗?”陶雨兰觉得姚院长的表情有点怪怪的,她木然地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卸妆。

人慢慢都散去了,陈剑冰留在后面,对正在收拾的雨兰说:“今晚辛苦了,雨兰,现在感觉怎么样?”陶雨兰懒洋洋地说:“你们领导都满意不就行了?”陈剑冰也没再问,看她忙完,就说:“走吧,我送你回家去。”陶雨兰说:“不好吧?”陈剑冰问:“有什么不好?谁不知道你是我师妹?还有,我们是这么多年的老搭档,理所当然要关照的。”陶雨兰也没再推辞,两个人一前一后下来,陈剑冰打开车门,让陶雨兰在副驾驶位置坐好后,才绕到那边去开车。

车一直朝江边驶去,两个人都不说话。陶雨兰从车窗里往外面看,道路一侧林立的高楼霓虹闪烁,一明一暗中似乎隐藏了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忽明忽暗,忽隐忽显,像极了人生的起起伏伏。不一会,车停在了“翼城咖啡”门口,陶雨兰不由自主地随着陈剑冰上到二楼的一个小包厢。

服务小姐拿出菜单,问:“请问两位要点什么?”陈剑冰接过去看了看,又递给陶雨兰说:“你来吧。”陶雨兰看都没看,有气无力地说:“好累啊,我本来想回家休息的,哪知道被你带到这里来了,随意吧,喝杯咖啡够了。”陈剑冰就点了几盘小吃,两杯咖啡。他看着陶雨兰说:“抱歉,雨兰,知道你今天是拼命撑着的,辛苦了!那会儿你在台上旋转,我真担心你会倒下来。”又说:“我感觉……你今天并不是身体问题,而是心情不好,所以不和你商量,想让你来这里休息一会。告诉我,是不是周子明欺负你了?如果真是,我找他说理去。”陶雨兰连忙打住说:“不是不是,我和他之间并没有什么,是我今天真的病了……”她一口接一口地喝起咖啡来,似乎不想继续说这个话题。陈剑冰也喝了口咖啡,有点尴尬地说:“嗯,我知道的,早就知道,这就是雨兰,宁肯把苦咖啡喝进肚里,也不愿吐露半点,我看还是加块糖吧。”他从小碟里夹起一块方糖,放进雨兰的杯里。“这两个多月的排练大家都辛苦了,所以蒋书记和姚院长说过几天要犒劳犒劳大家。”

陶雨兰笑了,还是不想说话,端着杯子一口接一口地喝着。她透过玻璃看着外面,淡淡的月色下一片朦胧景象,房屋和树木都只见模糊的轮廓,江面的船只闪烁着红绿的亮光,穿来梭往。她想故事无处不有,那些表面繁华的景象里也许正上演着很多人间的悲欢离合。

陈剑冰见陶雨兰在沉思,就自顾自地喝着咖啡,暂时不想打扰此刻的她。在艺校同窗三年,他太了解他的这个师妹,尽管他有那么多的问题想问问她,但他都克制了,这样的克制不是一天两天,他相信到了一定的时间,雨兰也许会主动和他说的。

陶雨兰何尝不想如此?她也是太懂陈剑冰了,多年来她一直为这个有点憨直甚至痴傻的男人而不安,她以为随着时光的流逝,陈剑冰该忘的都会忘记,现在也该有个归宿了,可他年近四十,依旧孑然一身,为什么呢?难道……

如果真是,天下倒是少有这样的男人!说到底不就是一个戏子吗?难道对世事还没有看透?陶雨兰侧过脸来,看着低头喝咖啡的陈剑冰,想着在台上那个豪爽多情的“楚霸王”,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当年的选择,为什么看中的偏偏是那个商人?而眼前的这个戏子以前一直为自己所漠视!那么,我需要的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呢?

陈剑冰抬头正看到陶雨兰在盯着自己,眼中隐约流露出几分柔情,他仿佛又回到许多年前的一个夜晚,那个长发飘逸、清纯美丽的女子,也是这样和自己面对面地坐着,只是,当初为什么不把自己的心意表露出来呢?如果……

“雨兰,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尽管对我说吧,我是你的师兄,也是……也是你的好朋友,一直都是,我希望你快乐,希望你幸福,知道吗?”陈剑冰用期待的眼神注视着陶雨兰,看着她把高绾的头发慢慢散开,然而陶雨兰突然放下杯子,有点愠怒地对陈剑冰说:“陈剑冰你有完没完啊?现在你不就是我领导吗?我个人的事为什么非得要和你说呢?你难道就不怕人心烦?好了,现在不说这些行吗?谢谢你今晚请客,我累了,想回去休息,再见!”她说完站起来,提上自己的小包就咯噔咯噔下楼了。

陈剑冰被雨兰这一连珠炮似的发问和莫名其妙的动火给弄懵了,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发愣,等他回过神来很快跑下楼去时,雨兰已经拦了辆的士飞快地离开了。

 

回到家里,客厅里空空荡荡,只有墙上的钟摆发出单调的滴答声。陶雨兰将小包往沙发上随意一扔,进卧室开灯一看,周子明还没回家。她颓然瘫倒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在茶几上摸出一支香烟,擦燃打火机之后猛吸了几口,随之优雅地喷吐出一个又一个烟圈来。这时候,陶雨兰最宠爱的小猫阿咪从什么地方钻出来,一下跳到沙发上喵呜喵呜地冲她叫几声。陶雨兰一把抱过阿咪,抚摸着它金黄色软软的毛,像孩子那样用脸贴着它的头。阿咪似乎吃不住了,好不容易挣脱掉这份亲昵,跳下沙发又钻到什么看不见的角落里去了。

陶雨兰闭上眼睛,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苦笑,她感慨今晚舞台上那个雍容华贵、风情万种、令无数观众倾倒的“杨贵妃”在台下原来是如此可怜的一个女人!杨贵妃毕竟还有一份真爱,而我有吗?陶雨兰枕在沙发扶手上一边吐着烟圈,一边不停地咳嗽,她记起了陈剑冰多次提醒她要把烟戒掉,他为什么要这样关心我呢?我现在还值得他这样关心吗?陶雨兰不由得可怜起这个男人来,她甚至责怪自己当年为什么对他那样冷漠?!唉,你若不是个戏子也许还好……两个戏子走到一起会有什么结局呢?不知道,真的不知道,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永远不变的爱情呢?谁真正爱过我?我又真正爱过谁?唐明皇和杨贵妃曾信誓旦旦“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楚霸王曾自刎乌江,泪别虞姬,被世人讴歌成感天动地的爱情,他们到头来不也是一场悲剧吗?好像有人说过,“爱情”和恐龙有着惊人的相似,二者都需要人们去展开想象,爱情的身影无处不像久远的恐龙。那么,谁见过恐龙?谁又见过爱情?陶雨兰想,我现在是越来越不明白爱情了,如果相信,那就真的要像相信恐龙一样去相信爱情了。

人生大抵到头来都是一场悲剧。陶雨兰想着想着,泪水顺着面颊流到沙发上,她起身掐灭烟头,走到里屋取出一套粉红色的绸缎睡衣,到浴室将浴缸里放满温水,再撒上些玫瑰花瓣,人就软软地泡了进去。客厅里的电话响起来,过一会,又一次响起。陶雨兰想,这么晚了会是谁呢?她实在想不出合适的人来,也就懒得起身去接。

屋子里复又归于安静。陶雨兰泡在玫瑰花瓣里,芬芳四溢,她喜欢这种味道和情调,这样的浪漫最初就是从周子明开始的,那时候,总是他先放好热水调好温度,再一把一把地撒下些玫瑰花或茉莉花,每次他都是先亲亲雨兰,帮她一层层脱掉所有的衣服,然后把她轻轻地放到大浴缸里,自己也很快脱掉衣服进来,从后面搂抱着她,帮她搓擦全身。陶雨兰记得周子明最喜欢做的事就是捧住雨兰的两个乳房,像玩皮球那样反复揉搓,只弄得雨兰痒痒地一个劲躲闪着讨饶。

陶雨兰沉浸在对过去生活片段的回忆中。二十来分钟之后,她睁开眼睛,听到客厅的时钟在滴滴答答地响着。她长长地叹口气,慢慢从浴缸里爬出来,擦干身子,穿好衣服,站在那面大镜子面前打量着自己,看到白皙的面容还是那样姣好,清亮的眼眸还是那样生动,但她还是感慨女人的容颜到底抵不住岁月的摧残,今年花开,明年花谢,年复一年,月复一月,眼角细细的鱼尾纹已逐渐在增加。她歪着身子躺在沙发上,感到浑身无力,想着自己的伤痛和委屈,泪水又止不住地流下来,什么时候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连她自己也不清楚。

突然,门被打开了,周子明拖着一身酒气进了门,他看了看躺在沙发上的雨兰,醉眼迷蒙地自言自语道:“到底是个戏子,会演戏啊。”陶雨兰一下惊醒过来,听他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弹簧般跳起来对着周子明吼道:“你看你真是喝多了马尿,呛了自己还要呛别人?我说你到底怎么了?自己做了不要脸的事还要屁股上背蒲扇——起倒风?”陶雨兰纳闷自己怎么记起了中学班主任最喜欢说的一句歇后语?“你那小妖精都找上门来了,难道你还要黑白颠倒?早知道你是这样一个无情的东西,我宁可一辈子自己过也不和你在一起!”

周子明挠了一把蓬乱的头发,点燃一支烟坐下来悠悠地抽着,老半天一言不发地看着陶雨兰,眼镜片后面透射出一道怪异的光来。陶雨兰这下倒又急了,一个劲地催他说话,可他就是不说,时不时地打嗝,一支烟接一支地抽,不一会整个屋子里就弥漫了酒气和烟雾。陶雨兰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推了推他的肩膀,他也毫无反应,整个人就像傻了一般,任凭陶雨兰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

陶雨兰从未见过周子明这样的表现,第一次感到她面前这个最熟悉的人竟然是那样陌生,那样可怕,她以为自己该说的全部都说了,现在确实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就这样可怕地僵持了好一阵子之后,周子明突然将烟头掐灭,站起身猛可地走到陶雨兰身边,抱起她就往卧室跑,他把陶雨兰扔到床上,很快脱掉她所有的衣服,然后再脱掉自己的衣服,不顾一切地压上去。陶雨兰左右扭着身子,想反抗这种莫名其妙的行为,可周子明不予理睬,他把脸贴近陶雨兰,使劲地在脸上和唇上亲吻着她,用双手抓着她的双乳,全身都在激情涌进。

事过之后,周子明回复了平静,他看着身边还在哭泣的陶雨兰,一字一句地说:“大美人,起来吧,把衣服穿好。今天算是我欺负了你。”他站起身一边穿衣服一边说:“跟你说句实话,我早就不想跟你过了,你是名人,你很成功,你光彩照人,我不想躲在你的阴影里,我需要我自己的快乐。”顿了顿,他又说:“还有,儿子一直是我父母带着的,从今天起我也走了,以后我爱和谁过跟谁过,我们彼此井水不犯河水……”雨兰雷击一般呆在那里,半天才回过神来,很多话一下子都涌出来,她挣扎地说:“周子明,周子明,你真黑了心啊,儿子是你一个人的吗?我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可凭什么儿子由你带?周子明,我别的都不要,儿子你可要给我!”周子明双手抱在胸前,用嘲笑揶揄的口气说:“你带得好孩子吗?你的心能放在孩子身上?这几年你尽过一个母亲的责任吗?别忘了陶雨兰,你就是一戏子,你在台上是贵妃是虞姬有人宠有人爱,在台下你就只是一个女人,你以后就放心演你的戏去吧!”

“你,你,你这个……”陶雨兰气得一下子跌坐在沙发上抽泣起来,周子明已经提了两大包东西准备出门。陶雨兰扑上去拦住他,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你要去哪?你到底要去哪?你真不要我们这个家了吗?”周子明一把拨开她的手,什么也不说,拉开门走出去嘭地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陶雨兰悲愤地对着门外先是一个京剧表演里的“哭头”:“周子明,周子明!啊!”呜咽了一会,她又来了个“双叫头”:“天哪,天!”她哭着哭着就想起了儿子,最近一段时间都在忙今天这场重要的演出,她已经有很久没见到儿子了,现在让她后悔的是,当初为什么要把儿子送婆婆家呢?早把妈妈接过来照顾孩子多好。她想如果万一周子明一定要离婚,那时候,儿子的监护权自己是一定要争取到的。

 

周子明昨晚摔门离去之后,陶雨兰几乎彻夜失眠。最近她的睡眠本来就已经差到了极点,她规定自己十二点钟之前一定要上床休息,然而一到床上又烙饼似地辗转反侧,说不清的焦虑和伤痛,总是那样如影随形。

陶雨兰睁着眼睛看到晨曦渐浓,太阳在天边开始露脸,鸟儿站在枝头快活地歌唱。她赶快拨打周子明的手机,可是呈关机状态,打婆婆那边的电话,也没有人接听。她失望地躺在那里半天没爬起来,一种说不出所以然的不适感强烈的地向她袭来,这种状况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开始她以为是疲劳所至,可年初剧团组织体检时,有好几项指标不正常,医院提醒她尽早去复查,而她一直懒懒地拖着。现在突然意识到或许自己身体真有了什么问题?疾病,真像一个讨厌的魔鬼,随时穿行于生命与死亡的峡谷之间;又如一个窃贼,无处不在,随时都在窥视着你,或从窗口跳下,或破门而入,你不能不为自己的五脏六腑诚惶诚恐。陶雨兰现在是有些心怵了,她以为对自己的身体是不能够再懈怠再拖延了,必须马上去一趟医院。想到这里,她立马翻身起床。缩在沙发一角的阿咪睁开眼睛,喵呜喵呜地冲她叫了两声,跳下来两只前腿往前伸个懒腰后,围着雨兰腿前腿后地蹭着,雨兰赶快蹲下去抱起阿咪就亲。

出门打的很快到了省人民医院附二院,候诊厅里已经人声鼎沸,熙熙攘攘,陶雨兰一进入这种场合就会头晕,这也是她害怕进医院的原因。这医院本来有几个她的朋友,不过,陶雨兰有自己做人处世的原则,一般情况下不愿意去惊扰人麻烦人,能够自己解决的事情她都喜欢自己来。好不容易排长队挂了号,然后再去排队看医生。

她坐在候诊厅里,满脑子都是舞台上唱戏的事,以前是看别人演戏,现在自己靠唱戏吃饭。她想如果当年自己不那样迷恋戏,还会是今天的陶雨兰吗?

陶雨兰的记忆回到了童年。父亲是个超级戏迷,记得他在家的日子通常要带自己去看戏。陶雨兰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那些漂亮的古装女子让她着迷,可是一出戏的时间太长,每次她都等不到戏散场就伏在父亲身上睡着了。父母都不在家的时候,陶雨兰就翻出家里花花绿绿的绸缎被单披在身上,又把自己那条浅蓝色、带有流苏的方形围巾斜斜地叠成两半,然后搭在肩上,还在那簇盛开的月季花丛中摘下几朵插在头上,一个美丽的的古代小女子娉婷地出场了。床是最好的舞台,帐门就是帷幕,将两边挑开挂好,“演出开始了!”只是略嫌窄小了一点。房子外面屋檐下倒是宽敞,可以念唱做打地来点模拟功夫,于是她就这样反复地折腾自己,谁也没有发现这个秘密,因为她总是在大人回来之前把所有的场都捡好。只一次被一个偶然来家的亲戚看到了,向母亲建议说让陶雨兰去学戏,“是块好料子呀!”“学戏?”母亲惊讶地看一眼那亲戚,又看一眼陶雨兰,头摇得像波浪鼓,“不,不,不,女孩子绝对不能够做那没出息的事,还是好好念书吧!”可是,等到陶雨兰初中毕业时,母亲到底拗不过女儿的再三要求,勉强同意她报考了戏校,并且很顺利地被录取了。

陶雨兰不由得感慨地想,如果自己当年不去学戏唱戏,而是学声乐没准比现在情况好多了,像宋祖英这样的国宝还需要自己排队吗?学戏的改行一样有造化,李谷一、张也不都是学戏出身吗?我怎么就这样一竿子撑到底呢?认真唱了这么些年戏,钱没挣到,名没得到,家也快散了,唉。陶雨兰就这样伤心地想自己的心事,等到医生叫自己的名字时才起身坐过去。那位开始谢顶的中年医生双眼贴着镜片直直地盯着她问:“陶雨兰?你不就是省京剧院的名角陶雨兰吗?”陶雨兰一愣,恍惚眼前的这个男人是秦浩宇,一样的头发稀疏,一样的棕色眼镜框。她笑笑点点头。那医生又热情地说:“我认识你,我看过你很多次演出,像《贵妃醉酒》、《霸王别姬》、《杨门女将》、《玉堂春》、《白蛇传》等,棒极了!哦,艺术家哪儿不舒服?”陶雨兰看了看他胸前的工牌,上面写着“冯建民教授”,她没想到今天会遇上一个喜欢自己表演的人,还是一个戏迷,听到他对自己的称赞,感觉心情顿时好多了,就将自己身体情况一一陈述给医生听,医生开了几张单子让她先去做几个检查,并叮嘱下午出结果了再来找他看病。临走时,冯建民风趣地说:“以后有不方便之处找我就是,记得我是你的粉丝哦,呵呵。”陶雨兰点点头表示感谢,然后就楼上楼下地跑。她心神不宁,担心化验结果有什么意外,偏偏这结果要到下午才有,真是一种煎熬啊!

检查做完之后,陶雨兰猛然想起姚振雷院长让她去趟剧院的,她便急急忙忙赶了过去,零零星星见到几个人,点点头打个招呼。她径直来到姚院长办公室。衣着整齐、眼睛有神的姚院长好像正在等她。他一脸和悦,客气地招呼陶雨兰坐到沙发上来,又亲自倒杯茶放在茶几上。对于姚院长,陶雨兰是了解的,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既有振奋人心的一腔热血,又有雷厉风行的行事风格,前些年在戏曲很不景气、观众锐减的情况下,为了重振京剧院的雄风,他多次召开“诸葛亮”会议,把脉会诊全院存在的问题,最后开出了四句话的“处方”:现代京剧闯市场,传统剧目练队伍,创作剧目争奖牌,精品折子走世界。那几年京剧院还真轰轰烈烈地热闹了一番。哪知道世事难料,好景不长,随着全球性的经济危机,一时间里基本处于半瘫痪状态。本来呈松散状态、各自为阵的剧团,两个月前突然接到上级通知,要为中央的一个文化会议作专场演出。京剧院领导班子喜不自禁,欲趁这大好形势,重整旗鼓,以图东山再起。何况中国京剧艺术节、中央电视台全国京剧优秀青年演员电视大赛和省青年演员折子戏大奖赛在即。

姚院长揭开杯盖,撮着嘴巴吹开漾出的热气,然后定定看着陶雨兰,说:“雨兰,机会多多啊,京剧团的好事就会来了。我们想迅速打开市场冷清的局面,正在计划排练一个好戏《大唐贵妃》,这个戏曾经在京城甚至西方都引起轰动,我们如果能够排练演出来至少可以争取到本省的观众。我佩服创意者能够把传统梅派京剧与西洋大歌剧‘嫁接’起来,把史诗剧的意境、气派和传奇剧的情节、审美熔于一炉,利用大剧院的先进设备、高科技的舞美手段,给人大不一样的感觉。姚院长情绪有点激动地站起身来说:“雨兰啊,按说杨贵妃一角非你莫属,你可要做好出演的思想准备!不过,昨天的演出我感觉你情绪有点不对,我还真为你着急呢。”姚院长喝了口茶之后,又兴致勃勃地继续说道:“有次到北京参加这个剧的研讨会,听编剧翁思再说:‘我们觉得京剧与西洋歌剧接轨就应该在吸收歌剧的手法、丰富京剧表现力的同时保持京剧的原汁原味,所以我和导演郭小男就确定了这样一个创作思路,将梅兰芳的《太真外传》和《贵妃醉酒》两出与杨贵妃有关的戏进行嫁接,同时加大了李隆基这个人物的塑造,以李、杨的爱情为主线,安史之乱、梨园兴起为副线,演绎盛唐兴衰的历史。’雨兰,戏曲现在为了能够争取到更多的观众,都在不断改革啊,你看,在唱腔上,《大唐贵妃》除了保留十二段梅兰芳原创原腔,又新写了三十余段唱腔唱词。还融入了歌剧、舞蹈和交响等艺术手法,带上了浓郁的现代气息。贵妃的举手投足,融入了很多优美的舞蹈动作。雨兰,你不是很喜欢李胜素的表演吗?这个戏就是她主演杨贵妃啊!你有时间找来先看看?”

陶雨兰端正地坐在姚院长对面,一直认真听他说,一直频频点头,脸上始终挂着笑,很细致地配合着领导的情绪。快到中午时,姚院长才放慢了语速,眉眼间有了送客的意思,但分明又好像还有话说。陶雨兰几次想起身告辞,又不忍打断他的话。直到姚院长自己停止了说话,陶雨兰才站起来对姚院长的信任和鼓励千恩万谢。临走转身的一刹那,她突然发现姚院长的笑意像天边的云一样很快消散了。

从剧院出来,陶雨兰望望天,阴阴的好像要下雨,心里不免有些沮丧,姚院长今天说了那么多,为什么就没能够激起她的情绪来呢?凭第六感觉,难道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才走回家的? 煮了点面条吃就上床昏昏睡去,醒过来已经是下午四点多钟了。她急急地跑去医院取结果,一路上忐忑不安,心想别的事不顺,只要自己身体好就行。她在大厅里取到那几张化验单,再到医生那里去问诊。下午上班的一位年轻医生关切地说 “你的血清检验有好几项不符合健康指标,可能……有点麻烦。你头部做核磁共振也有些问题,我建议你尽快住院治疗,你看,应该没困难吧?”陶雨兰这时候真傻眼了,怎么会?怎么会呢?自己还这么年轻,如何疾病说来真来了呢?她没有马上回答医生的话,说回去同家人商量后再作决定吧。医生说,你自己得抓紧点,身体可是开不起玩笑的!陶雨兰感激地点点头拿上病历本就离开了。

晚上,陶雨兰蜷缩在沙发上开了电视看,娱乐频道的“夜夜都市”栏目,看到一档宣传“风华绝代少年郎”李玉刚的专题片。这个被誉为继梅兰芳之后又一个优秀的“男旦”正好在表演《新贵妃醉酒》,听着他字正腔圆地演唱“爱恨就在一瞬间,举杯对月情似天,爱恨两茫茫,问君何时恋,菊花台倒影明月,谁知吾爱心中寒,醉在君王怀,梦回大唐爱。”几多忧伤,几多哀怨。她惊叹这大男孩真有耐力和忍性,竟然隐瞒了家里九年时间,苦苦修炼,终成正果。

陶雨兰这时候希望电话响起来,可今晚的电话一直出奇地安静。她感到心情糟糕透了,放下手柄,走到阳台上,看着远近明明灭灭的灯火,好像点燃了心里存放已久的干柴,气真的不打一处出来。现在她很想找一个人去莫名其妙地发一顿火,当然是无名火,就是让别人骂她一通“疯子”,她也心甘情愿了。

女人的情绪总是这样地不稳定,好的情绪和坏的情绪都是这样像风一样来得快,也散得快。如果男人能了解女人的这个特点,其实是很容易不让自己难受和难堪的,但他们偏偏不,他们有时候也喜欢和女人斗气,其结果只能够是两败俱伤,谁也弄得不开心。

想想自己目前的境况,陶雨兰不免万念俱灰,她既为自己的婚姻而伤痛,为自己的身体而伤痛,更为姚院长那番话而不安。这时候她很想和秦浩宇通个电话,号码都拨了好几次,又犹豫了,始终没有按键的勇气。秦浩宇,你在哪里?你还记得我吗?你说过你不会忘了我的,可是一直没有你的信息,你到底怎么了?

其实,陶雨兰一段时间来一直有意无意地在关注着秦浩宇的去向,她曾经给他发了一个手机信息,但一直没有收到他的回信,似乎从这个城市里消失了似的。她不相信这个男人真会忘了她,难道说是真不愿意见她了吗?也许,他还真是碰到什么麻烦了?陶雨兰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像以前那样自我感觉太好了?那个成功的男人到底在想些什么?又在忙些什么呢?

 

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照进客厅,几声清脆的鸟鸣惊醒了陶雨兰,她睁眼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睡在沙发上,她忘了昨晚到底什么时候睡着的,软绵绵地爬起来,拉开帘子,呆呆看了看窗外,那一棵玉兰树浓翠欲滴,还零星地残留着几朵白花。玉兰花是雨兰最喜爱的花,她喜欢这份清纯的淡雅,她想如果我的心如果也像花儿这样单纯该多好!

陶雨兰想起了昨天那冯建民医生的话,她也觉得自己应该到医院去系统地治疗一次了,但她又十分不情愿,想先拖过一两天再说。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自己,又简单地做了点早餐吃了,然后给哥哥打了个电话,哥哥说刚出门有点事,不过中午会回家的,“你过来吧,你嫂子她父母也来了,正好我们一起吃午饭。”

陶雨兰关掉了手机,出门先到超市买了几样时鲜水果,打的来到哥哥家。身材高挑、柳眉杏眼的嫂子张琳迎上来接过她手里的水果,嫂子的父母也笑意盈盈地上前打招呼,雨兰忙亲热地叫了声叔叔阿姨后,就从包里掏出一辆玩具汽车给三岁的小侄子滔滔,孩子乐不可支,笑嘻嘻地马上到地上玩开了。雨兰看一眼笑意灿烂的嫂子,一边想象她着装后的空姐形象,心想哥哥挑剔了那么多年,等待了那么多年,终于等来了自己喜欢的人。应该说,哥哥是幸福的,哥哥的一家都是幸福的,能够邂逅这样的幸福真好,现在的婚姻到底有多少是真正幸福的呢?没准多半都只是一种形式上的,甚至名存实亡。雨兰正在这样呆呆地想着,张琳的母亲过来了,看样子最多六十出头,人收拾得很精致,据说退休前是一家大型企业的医生,很懂得如何养生。她对张琳说:“琳儿你来陪雨兰说说话,我去做中饭吧。”说着她就挽起袖子进了厨房。张琳的父亲是那种有些木讷憨厚的人,见老婆去做饭,和雨兰招呼一声也就进了厨房。

张琳洗洗手,走过来问:“雨兰最近少来,还好吗?你哥老是念叨你呀!”雨兰笑笑说:“好,还好呢。”雨兰对这个比自己还小了好几岁的嫂子总是有一种怪怪的感觉,她那么温婉迷人,让雨兰既为哥哥感到幸福,又有点为哥哥感到不安。哥哥当年接二连三地谈恋爱,没一个能让他定下心来,弄得父母叫苦不迭,最后才把人生之帆停泊在张琳这里,父母心头的石头终于落地。因为张琳比自己还小那么多,雨兰从来不把她当嫂子看,甚至还把她看成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妹妹。雨兰从不叫她嫂子,一直直呼其名,彼此觉得更加亲近。张琳尽管只是个空姐,却并非人们眼中的花瓶人物,平日静下来很喜欢看书,身上的艺术细胞也还不少,喜欢听歌,喜欢看戏,尤其喜欢看小姑子演出的剧目《贵妃醉酒》、《霸王别姬》、《穆桂英挂帅》等,有一次很认真地和雨兰说:“我更喜欢看你演的《穆桂英挂帅》,那样的故事悲壮、大气,穆桂英是一个了不起的女英雄,看起来很痛快。《贵妃醉酒》嘛,虽然雍容富贵,但不过是一出悲剧,像杨贵妃那样的女子,到最后并没有得到真正的爱情和幸福,可怜!”雨兰的心马上和嫂子产生了共鸣,感觉嫂子的想法和自己一拍即合,算得上是一个知音,于是和张琳的心理距离自然就拉近了。

张琳见陶雨兰今日只身前来,颇有些惊讶,问:“子明和凯凯呢?怎么不一起过来?我们好久没在一起了,今天我正好休息呢!”雨兰低头逗着侄子玩,轻轻地回答:“不管他们吧。”张琳又问:“怎么,两口子吵架了?”陶雨兰一边给侄子讲故事,一边心不在焉地回答:“呵呵,也没什么的。”张琳其实早已经看出点端倪,见陶雨兰不悦,也不便再问什么,只是宽慰说:“夫妻吵架也算不了什么,我和你哥哥也经常吵的,吵过之后还一样的好,不吵还没生气呢!”正好张琳的父亲从厨房出来,从地上抱起滔滔说:“你妈妈和姑姑说话,来,外公带你到楼下院子里玩玩去。”那只乖巧的叭儿狗也摇着尾巴跟着一起走了。

陶雨兰木头一样地坐着,张琳知道她心事很重,也不便多问,就说:“你看看电视吧,我去厨房帮帮我妈。”陶雨兰点点头,打开电视,有心无心地换着台看。一会,哥哥陶志勇回来了,她进门看到陶雨兰郁郁寡欢,又里外瞧瞧没见周子明和凯凯,心下明白了许多,招呼妹妹一声后也不说话,只是坐下来喝茶。

到底陶雨兰憋不住了,问:“哥,你怎么了?”哥哥说:“我怎么了?我是想问你怎么了呢?”陶雨兰迫不及待地说:“我们吵架了。”哥哥放下杯子,说:“我知道了。”陶雨兰惊异地问:“玄了,你怎么知道?他找过你吗??”哥哥说:“你傻啊,你想,他现在会找我吗?我是从你脸上看到的。”雨兰哦了一声,低声说:“哥,我们快完了。”哥哥并不吃惊,平静地说:“早晚的事。不过,我确实还不知道最近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雨兰欲言又止,她怕自己说话不当会刺伤了哥哥,因为自己的这桩婚姻就是缘起于哥哥的。

那年,陶雨兰还在艺校读书,有次暑假来哥哥这里玩,认识了哥哥的好友周子明,他们是生意场上的铁哥们。周子明长相清俊,斯文儒雅,虽然只是中专毕业,身高也比雨兰矮了几公分,但雨兰感觉到他谈吐不俗,幽默风趣,出手大方,善解人意,且对自己未来的事业充满了希望。迎着他热辣辣的目光,陶雨兰慢慢成为了情感的俘虏。哥哥陶志勇把这一切看在眼里,但他不赞成才貌双全的妹妹找一个商人。一边是好友,一边是妹妹,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任由他们自由发展了。

当陶雨兰的父母看到面前这个瘦小的生意人就要成为他们的女婿时,对着陶雨兰气不打一处来,背地里把她狠狠地骂了一顿。陶雨兰理直气壮地说:“他家在省会,父母都是知识分子,他自己的事业也发展得那么好。何况,他对我非常关心,你们就放心吧!”对于父母,她只好把理由说得更现实一些,然后对哥哥挤挤眉眼,哥哥也就在一边帮着妹妹说话:“爸,妈,有我罩着呢,你们就不要担心了。周子明是我的哥们,他敢欺负我妹妹?他的条件虽然不如雨兰,这样,也许会对妹妹更好些。”父母心里虽然老大别扭,只不过没再吱声了。

见陶雨兰难过的样子,哥哥心里也不好受,“怪我,雨兰。妈的,没想到这小子会变,早知道,我会坚决反对你们交往的。”他捶捶自己的头,一脸歉疚地看着妹妹。陶雨兰见状,忙给哥哥的茶杯加了点水。哥哥再问:“你们还不至于发展到不可收拾吧?”陶雨兰摇摇头说:“哥,彻底完了。以前顶多是猜疑,可现在已经证实了我的判断。你看他,对一个做临时工的女孩子居然动了真情,还不知道他们到底好多久了?若不是那女的直接找我,要我放了他,说周子明爱的是她,而不是我,我可能还蒙在鼓里呢。周子明回家后我问他是不是真的?他竟然承认了!还问我,你有她懂事吗?你有她会照顾人吗?只有在她面前我才是个男人!哥,你看你的哥们,这样……”

雨兰抽泣起来,说:“哥,我想离婚,他也提出来了。怎么办?”哥哥说:“你先别急,暂时沉住气,女人现在千万别先提离婚,懂我的意思吗?等我找那小子一次,然后看他态度再考虑下一步怎么走。如果他态度恶劣,看老子怎么修理他!”陶雨兰急了,说:“哥,不行不行,你可不能够来粗的!”哥哥大声吼道:“怕什么怕,量他小子不是老子的对手!”正这样说着,张琳从厨房里端菜出来,叫大家快上桌来吃饭。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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