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6月24日,甘建华在山西介休绵山。照片由作者提供。)
牧童遥指杏花村
文丨甘建华
飞机降落在太原武宿机场,我们终于踏上了山西的土地。
所谓我们,包括衡阳书法家陈文质、李云、老林,画家李清白、吴帆、小何,应山西杏花村汾酒集团有限责任公司之邀,前往三晋大地体会“国酒之源,清香之祖,文化之根”的深刻内涵。
衡阳陈氏酒业公司总经理陈书志与我是发小,当年他怀揣30元钱闯荡天下,如今成了衡阳最大的酒类经销商之一。早在两年前,他刚开始总经销汾酒时,就找我策划,想搞一个“汾酒杯”书画大赛。与汾酒衡阳地区经理任晓、湖南片区经理尚孝忠交谈过后,他们当然赞成文化营销品牌,但上报总部后,因资金问题暂时搁浅。
2010年末,陈书志约来汾酒集团负责人常建伟一行,在林隐假日大酒店搞了一个竹叶青酒品鉴答谢会。事前与我商量,答谢会前搞一个衡阳书画名家笔会,将作品送给汾酒公司,看能否入藏汾酒博物馆,再由汾酒公司出面邀请这些书画名家,到山西杏花村品酒赏花。
11月17日笔会上,衡阳书画名家各自奉献了自己的精品佳构。今年6月20日至25日作山西游。陈书志正在搞酒公馆装修,只好由我代为陪同。
我少时曾为人放牧,长大从文笔名牧夫,此次山西纪行,作《牧童遥指杏花村》,可谓有心栽花,无意插柳。
上篇:一壶汾酒喜相逢
只要说起山西,马上就会联想到乔羽作词、张棣昌谱曲、郭兰英演唱的《人说山西好风光》。这首电影《咱们村里的年轻人》插曲,上个世纪六十年代开始唱遍大江南北,不但成为中国民歌的经典之作,而且大幅度提升了山西在海内外的知名度和美誉度。
“左手一指太行山,右手一指是吕梁。”我们的山西游,恰是在太行与吕梁之间的晋中腹地行走,先后游览了五台山、平遥古城、祁县乔家大院、介休绵山、汾阳杏花村,而省会太原,倒是匆匆来去。
到处听得到民国要人阎锡山的传说,到处看得到他留下的遗迹,而且据我的观察与揣摩,山西人对阎老西有着一种别样的感情,语气非常敬重。快到五台山时,公路边有一个大立柱广告,上书“们不鸡”,我们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李云请大家吃这个当地特产,不就是一只卤腊鸡嘛,却有故事,来源于阎老西的一口乡音,意思是“我不饿”。到了介休,又有一则故事。有一次,蒋介石到山西视察,为了选定在哪里接驾,省长阎锡山特地开了个会。有人提议在大同,他摇头说不行,我才不跟他搞大同呢!有人提议在运城,他也不同意,运城?运成!不行,不能让他成!他要是成了我就不成了。想来想去,他忽然一拍脑门说:“就去介休吧!让老家伙早早休了吧!”
一壶汾酒喜相逢。山西之行,可谓湖湘文化与黄河文化的一次交流融合,衡阳书画家留下了许多趣闻逸事。
李清白年逾六旬,却是第一次坐高铁,也是第一次乘飞机,是不是第一次出远门,我没好意思再问。与在衡阳一样,李清白喜欢调侃说笑,“拐话连篇”,也愿意被人“逗宝”。我们曾经是同事关系,现在成了和牌与被和牌的关系。来之前,老林叫他带上5000元钱,要与他生死决战。长沙候机时,老林又问他带了多少钱,他大言不惭地说:“我要带什么钱?我只带技术就行了。”到达太原当晚,众人就想看看他是如何“一骑红尘,独孤求败”,可惜汾酒宾馆没有麻将,让他躲过一劫。翌日夜宿五台山景区唯一五星级宾馆五峰宾馆,他手发痒,心发跳,吃完饭就召集人打麻将。上场不久,就被小何和了一个七小对,一个碰碰和,而且庄家两匹鸟抓中。于是,他大骂小何是“奸麻”,自封“儒麻”,说我是“武麻”,小聂是“邪麻”(回来后把这个封号送给了画友赖尚平)。本来他尚欠小何100元,小何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再抓牌时提醒他:“你还欠我20元哩!你不还,我会找你,我晓得你屋在哪里!”他一听正中下怀,赶忙答道:“是!是!”随手甩给他20元,“哈走了”80元。我很同情他的遭遇,没有作声。第二天在车上,他自己却忍不住讲给大家听,一车人全都笑翻了,小何气得又吹胡子又瞪眼。可能是水土不服,几个人都拉肚子。五峰宾馆顺坡建在山麓,跟个迷宫似的。李清白平时就不辨东西南北,一拉肚子,一输钱,连房号都不记得了。七踅八转,拦住一个稍有姿色的服务员问路,人家警惕地看着他,说:“我也是新来的,我又不知道你是谁,你该上哪上哪。”结果害得我们四面搜索,才算把他找回来。
陈文质文武双修,书法有名于时,每天早晨都要练那套八八式杨氏太极拳。他满头银发,但没有多少杂丝,脸色红润,身体结实,绝不像一个古稀老人。五台山黛螺顶1080级台阶,李清白不敢爬,他一鼓作气爬上去了。绵山大罗宫被誉为“天下第一道观”,高悬于狮子山崖壁之上,高13层110米。其他人因两天奔波,有些疲乏,都坐在停车坪休息。我率先蹬上去后,回头一瞧,他也悠哉游哉地上来了,而且面不变色,气不粗喘,还向下面的人招手,说是“无限风光在险峰,快点上来看风景”。平时在衡阳,我们都是在茶楼酒肆或笔会上见面,所以对他并不完全了解。这回到了山西,发现他有几个习惯,值得一记。每到一个地方,他都要先找厕所解溲,李云戏谑他是“厕所老者”。看到好风景,赶快从包里掏出相机,拍完后,装好叠好,放进包里。过一会儿,看到下一处风景,再掏相机,再装进包里,如是重复,似乎一点都不嫌麻烦。一般景区多对联,他一见,必定凑过去瞧个仔细,嘴里念念有词,还用手比划一番,其好学如此,让人敬佩。
吴帆痴迷摄影,行头武装到了牙齿。他头戴一顶黑不黑灰不灰的摄影帽,背着全套摄影器材,如牛负重,爬上爬下,样子轻松,如履平地。路上的游客都把他当成了日本人或者韩国人,纷纷给这“国际友人”让路。汾酒集团派来的导游小任觉得他很神秘,一个劲地问我:“他是不是摄影师?”我说:“他们家是卖照相器材的,他这是在搞直销。你要买照相机的话,他肯定会考虑给你多打一点折扣。”
与李云原本不熟悉,这次到了山西,方有所了解。这个长得高大威猛的江华瑶人,同道吴洪钧说他“做事像男人,做人像男孩”。曾有女人半夜给他发短信——“酿泪为酒,我为谁心醉?”山西之行,自有女子心仪,文人艳遇,风雅趣闻,惹得众人羡慕不已。他擅长篆书,因此我们碰到不认识的篆字,都叫他来辨认,一般没有问题。黛螺顶清代康熙、乾隆皇帝均曾驻陛,但山上颇多错别字,还有一些怪异字。山墙上有清和道人雪庵写的一首诗,内有一个“恠”字。我和吴帆看了半天,不认识,问李云,他也不识。上车后问陈文质、老林,均推不知。正遗憾间,李云居然从包内掏出一本《新华字典》,翻到上面某页,指给我看,却原来就是“怪”字。李云后来向我感叹:“为书者,一字不识,书家之耻也。”
平遥古城是一座具有2700多年历史的文化名城,也是我国目前唯一以整座古城申报世界文化遗产获得成功的古县城。不到平遥古城,简直等于没有到过山西。原本只安排我们游览古城墙、日升昌票号、同兴公镖局、剪纸一条街,没有文庙这一项。但我等毕竟读过几天书,到了文庙而不进,怎么也说不过去。孰料这一去,竟惹出了一个连说三年都打不住的笑话。
先是,众人在大成殿朝拜孔夫子,接着有一帮妙龄女子拥上前来,两个架一个,簇拥着往隔壁的小间,说是里面有大师免费看相算命。我与吴帆、陈文质没有兴趣,于是步出殿外,在鲤鱼跳龙门景点拍照留影。不到一刻钟,忽见李清白怒气冲冲、跌跌撞撞地走来,小何在旁笑得东倒西歪,老林、李云强颜欢笑,我们颇觉诧异。原来,李清白早几年在报社清闲无事,迷上易经,居然能够测人生死,据说到了八九不离十的程度,结果瞎了右半只眼,瘸了左半条腿。某日读贾平凹小说《废都》,里面有一个人物叫孟云房,遭际与已何其相似乃尔,方知自己洩漏了天机,这是报应,于是赶紧刹车,腿病虽有所好转,眼睛却依旧半瞎。这次他应邀郑重地坐到桌前,人问他答,气场效果极好。大师装神弄鬼一番,最后告诉他可活86岁,他乐得嘴巴咧到了耳角。正高兴间,大师伸出六个手指头,他误以为是60元,正要掏钱,旁边女子说还得加一个“0”。他的头一下子懵了,没想到一代易经大师,结果遭人算计,乱拳打死在山西。探身询问邻桌的小何,小何说给了300元,于是他也忍痛掏出300元,扭头就走。到了门口,问老林,林说100元,天空马上就黑了。悲愤交集的他,指着那几个女子,声音颤颤地怒斥道:“你、你、你,你们太不讲职业道德了,易经不是这么搞的,你们全都是骗子!”小何这一学说,我们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
下篇:书画风流杏花村
远远地,空中飘来一缕缕酒香,不用说,汾阳杏花村到了。
杏花村是中国酒与酒文化的发祥地,传世佳酿汾酒就产于这里。据说早在1500年前的南北朝时期,汾酒就作为宫廷御酒受到北齐武成帝的推崇而一举成名,并被载入《二十四史》。
我们步入气势恢宏、古风浓郁的汾酒博物馆,这座中国目前独一无二的白酒博物馆,犹如一部大型史册,使汾酒煌煌6000年青史跃然于世。十个布局精妙的展厅,陈列着数以千计的酒世界的稀世珍品,置身其中则仿佛进入时空隧道,感受到与汾酒文化一脉相承的黄河文化和华夏文明。
在汾酒源流展厅,我们惊异地注意到,1915年巴拿马万国博览会上,“山西高粱汾酒”荣获赛会最高奖——甲等金质大奖章,是中国白酒品牌获得的唯一最高奖励,贵州公署酒只获得银奖,而四川省没有任何酒类产品获奖。汾酒公司董事长李秋喜甚至向媒体表示,其他白酒企业用手段扩大知名度无可厚非,但历史真相只有一个。
书画展厅陈列着自明末清初山西大书法家傅山以下历代文化名人上百件书画佳作,他们包括郭沫若、巴金、赵朴初、侯宝林、沈鹏、启功、舒同、张仃、董寿平、关山月、吴冠中、黎雄才、刘文西、田世光等。湖南人中,有毛泽东、谢觉哉、廖沫沙、周昭怡、李铎,毛主席所书晚唐大诗人杜牧《清明》一诗可能不是真迹。
现今的湖南书画家中,谁能走进这个驰名世界的展厅呢?
据说像这样邀请一个城市多名书画家前来旅游参观,在杏花村的历史上可能还是第一次。临离开杏花村前夜,东道主请衡阳书画家留下墨宝。大家商量,献给汾酒一本册页。我也预做准备,带来一本册页。这样,在山西、湖南两地,就有了两本纪行册页。
一行人中,陈文质年龄最长,名气最大,当然由他开笔。他显见是有备而来,为汾酒册页引首写的是南岳衡山福严寺后高明台的一副对联:“高无见顶相;明不借他光。”题跋是事先与我商量的晋行缘起与答谢辞。为我的册页引首写的是杜牧《清明》一诗后两句:“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陈文质6岁习书读帖,用楠竹笋壳制笔,有纸写纸,无纸划地,先习赵、颜,后潜心于《郑文公碑》、《泰山经石峪金刚经》,尤喜汉隶《乙瑛》《封龙山》《张迁》诸碑。他将颜书《麻姑仙坛记》与《泰山经石峪金刚经》有机糅和,在雄强霸悍的书风中,写出了简静平和、神理清明的幽远襟怀,字里行间流淌着空寂虚灵、超迈天然的神韵。书法作品不仅多次参加全国书法展并获奖,泐石刊刻于黄帝陵、黄河碑林、石鼓书院、杜甫江阁等全国重点旅游景点,而且颇有理论建树,在香港《书谱》、武汉《书法报》等杂志发表过多篇书学论文。
陈文质本是株洲人,因妻子王佳珍在驻衡部队医院工作,1979年调来衡阳。来之前,他曾对衡阳的书法界进行摸底,走马雁城大街小巷,遍览各处匾额招牌,得出“衡阳书家不过十人”的结论。此言一出,舆论滔滔,唾沫星子差点把他淹死。著名女书法家、湖南省书法家协会主席周昭怡不知此事,还对人说:“陈文质去了衡阳,衡阳得了一支笔。”这话传到衡阳,无异于火上浇油。直到1990年,衡阳籍著名作家唐浩明出版长篇巨著《曾国藩》,遍访湖南书法名家,为其书《血祭》《野焚》《黑雨》三部曲书名,最后选定陈文质,陈文质由此声名鹊起,形势为之一变。
中国美协主席刘大为曾说:“钟增亚的人物画比我画得好。”一代名家钟增亚,画人物从手指画起,笔下的女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诗经·卫风·硕人》)。即便画的是泼墨大黑衣女的背影,也能让人感觉得到她们的姣好面容。李清白师心而不师迹,深入领会老师的笔墨情趣和精神内涵,注重人格和学问的修养,同样以人物画名重一时。他也像钟增亚一样,善于培养自己的目标市场,早年间只要有人求画,他都尽量满足要求,积数十年之功,粉丝遍布衡岳湘水,如今艺术已臻炉火纯青之境,海内慕名求画者络绎不绝。小何只要两天没有见到他,雨天便会调侃道:“清白兄,你是不是又在家里印钞票?”晴天则会调侃道:“李老师,你赶快回去晒钞票,不然家里钞票会起霉!”
李清白的画作形态生动,画面空灵,肌理入画,淡墨用得透明,浓墨用得得体,趣味性极强。喜在一幅作品中画许多人物,且是信手拈来,各具形态,栩栩如生,试问钟增亚之后,几人可及?中国画有尚趣之说,趣味是一种文化,也是一种心境,作品重在形象一体,情趣厚实,意境高远。“李家人物”不但具有鲜明的时代特点,而且能够因时因地,创作出当下性作品。中唐名将郭子仪,代宗李豫赐封汾阳王,纪念堂至今尚存汾阳城内。李清白行前即已查阅相关资料,熟悉历史人物与风土人情,因此为我画了一幅郭汾阳举杯畅饮图,题款“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堪为画眼,让人缅怀先贤,无限景仰。为汾酒册页所画,仿宋僧志南《绝句》“沾衣欲湿杏花雨,吹面不寒杨柳风”意,画面上杏花与美酒、高士与美女,以构图求新颖,以笔墨求变化。临来之前,陈书志嘱其代为公司副总经理谭忠豹赠送一幅人物画斗方。这次到了杏花村,阎老西的同乡们亲见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画家真人,加之他对女士、小姐又格外和善,焉能轻易放过机会?反正笔会不要钱,伸手三分利,来日涨百倍,说不准什么时候一张画可以换一套房,便蜂拥而上嚷嚷着“李老师,帮我画一张”、“李老师,帮我也画一张”,把个清白大师累得口吐白沫,神智都有些不清白了。
笔会时间短,讲求短平快,吴帆当然不可能写画“吴家山水”了。他有自己的独门秘诀,写意红梅,立成六尺整宣,题款清代李古膺诗一首:“挥毫落纸墨痕新,几点梅花最可人。愿借天风得吹远,家家门巷尽成春。”我把他悄悄地拉到一旁,说:“这是在杏花村,最好还是给人家画杏花。”他说:“我从来没有见过杏花,怎么画?”我说:“杏花与梅花差不多,但杏花有变色的特点,含苞待放时,朵朵艳红,随着花瓣的伸展,色彩由浓渐渐转淡,到谢落时就成雪白一片。宋代诗人杨万里观察杏花最细,曾吟咏‘道白非真白,言红不若红,请君红白外,别眼看天工’。”吴帆聪明绝顶,一点即通,当即为我的册页画三开杏花春雨图,但见早春斜风细雨中,杏花如海,红云朵朵,林中牧童骑在牛背上,转身遥指远处酒旗,分明杜牧《清明》意境,却又题款当代书法名家孙伯翔的名句“人游秦晋胜地,心醉杏花酒家”,真个是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绵山秀色首推水涛仙沟,张家界金鞭溪根本无法与之相比,令走遍山南水北的我都为之目眩神迷。沟前说法台苍翠如黛,耸立于两山之间,环绕于涧水之中,景色之美,非同凡响。我和小何两人先是坐轿,由沟口逆上十里仙谷,沿途所见几十处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瀑布,形成了一幅异彩纷呈的山水长卷。下山步行,景观又有所不同,但见瀑布有如镶嵌在茂林、石崖之中的一串串碧玉,使人如置身于扑朔迷离、神奇莫测的南国山水之中。我俩一路游玩,一路拍照,一路赞叹,奇怪苍茫北地竟有如此秀美景致。我叫小何给我画一幅水涛沟风景,他只说了一个字:“好!”小何的丝网版画在衡阳本地小有名气,近年又转向山水画创作,那双握刀向木的手非常有力,小品国画线条刚劲,气韵生动,墨色淋漓,随类赋彩,先天性具有版画的视觉冲击力。笔会上他为汾酒公司画了一幅四尺整张山水画,看时间已晚,便对我说回衡阳再画。后来为我画了两开册页山水,既有北国风光,又有南国风情,大山大水,别开天地,有郑板桥所谓“山随画活,云为诗留”的隽永意味。
职业书法家李云,少从欧伯达习书,初临汉隶,以植根本,继涉魏晋,以求雄健。近年求学于京华,研攻大篆,尤喜商周金文,用功甚勤,自谓“书法崇尚传统,且深知书道漫漫,故为之攀登,不问高寒”。汉字构造有六种方法,即“六书”,“象形”是其中的一种。曾在湖南酃酒公司见李云所书墨象“酒”,纯由动感线条营造情感寄托,是传统之外的另一个意象世界。当日我们刚从绵山水涛仙沟回来,那儿有一块石刻“智水仁山”,给我印象极深,因此首次向李云求字,请书“仁山智水”。我和李清白在一旁念叨孔夫子“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论语·雍也》),李云一时分神,写成“仁山乐水”。因册页不同单张宣纸,不好另写一张,我正暗自惋惜,孰料李云有急智,竟能自圆其说,题跋“人在山水间,不亦乐乎?”“仁山乐水”四字,取天地之型,用山水画的构成方法,远近高低,浓淡干湿,率意涂抹,不计工拙,款识则乱云飞渡在峰壑之间,充分体现了“笔墨当随时代”的发展特性。
我少年时代就特别喜欢古句“骏马秋风塞北,杏花春雨江南”,戊子冬月乔迁晴好居,敦请欧名君先生据此作画悬于客厅。考查它的出处,南宋陆放翁有诗曰:“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元代著名文学家虞集有一首《风入松》:“飞燕又呢喃。重重帘幕寒犹在,凭谁寄金字泥缄?为报先生归也,杏花春雨江南。”词句优美动人,后人援引陆游诗句,以“骏马秋风冀北”、“骏马秋风蓟北”、“骏马秋风塞北”对照,凸显江南的柔美与燕北的阳刚,就像风土谣谚“上有天堂,下有苏杭”一样流传人口。当代著名美学家朱光潜在谈到刚性美与柔性美时,曾以“骏马秋风冀北,杏花春雨江南”两句比附,徐悲鸿、吴冠中都曾以此自题联句,可见诸位大家也对之十分推崇。杏花村宾馆与酒楼相连处,门上有吕公度所书“骏马秋风塞北;杏花春雨江南”一联,我叫老林看过后,请其书之,当时满口答应。后来笔会上却只书后半幅联语,也罢。
(本文原载《衡阳日报》2011年10月12日、19日,收入《蓝墨水的上游》中国文联出版社2011年11月版,《中国散文大系·旅游卷》中国文联出版社2012年11月版)
责编:吴名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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