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丽娜长篇小说《闭一只眼》封面）

女性写作：在文学史的座标参照下

——朱丽娜长篇小说《闭一只眼》读札

文丨甘建华

著名作家韩少功说：“很多人有鲁迅、胡适之才，但可惜的是在互联网中缺乏高水平和高质量的参照，很多人被他人的点赞搞糊涂了，从而降低了对自己的要求。以中外经典和真正的高手为参照，我们才能有真正的提高。”

在讨论朱丽娜长篇小说《闭一只眼》之前，我想向各位讲述一下咱们衡阳的女性文学史，便于参照对比现时女作者的写作。

我曾经写过一篇近万字的文史笔记《才女们》，载于拙著《蓝墨水的上游》(中国文联出版社2011年11月版)，《衡阳日报·湖湘周刊》也以两个整版的图文发表，题目改为更接近纸媒的《衡阳才女　风华绝代》，介绍了衡阳历代上百位才华出众的女子。此外，我还写了一篇《清代闺秀艺文志》，见于湖南省文史研究馆编辑的《文史拾遗》杂志，这篇文章中所出现的人物，可能许多人此前并不了解，甚至根本没有听说过。譬如，嫁入衡山名门聂氏的曾国藩满女曾纪芬，工书，善诗文，尤擅楷书，有名于时。还有清代嘉庆年间住在衡州府城桑园街的江青枫，有3本诗集行世，诗名与石鼓书院、石鼓江山联系在一起，“石鼓书院八景”就是她定的，名字载入了《湖南通志》。

纵观一部中国文学史，其实就是男性写作史，女性生活被预设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之中，女作家自然鲜见其名，从而成为一种被遮蔽的美丽。查阅清代康熙《衡州府志》卷二十一，我好不容易才找到唐代一个湘驿女子，写有《题玉泉溪》一诗：“红树酣秋色，碧溪弹夜弦。佳期不可再，风雨杳如年。”著名诗歌评论家李元洛先生《新编今读唐诗三百首》一书，也收入了这首诗并做了精彩的点评。这个湘驿女子的名字有点像现在的网名，她应该是衡阳历史上第一个女诗人，可惜有关其生平事迹一无可考。

商务印书馆编审胡文楷《历代妇女著作考》，民国女学者单士厘《清闺秀艺文略》，这是两本有关女性写作的工具书，然而对湖南的女作者缺少应有的关注，晚清之前没有出现衡阳才女的名字。清末民初，衡阳才女唐群英、洪砚珠、聂袭诗名轰动湖湘乃至中国，但这两本书置若罔闻，可见存在着严重的地域短视问题。经我近年的考证得知，清代衡阳女诗人、女作家有38人，著作有58种，其中一些人进入了《湖南文学史》《湖南女杰传略》，甚至走进了《湖湘文化大辞典》。

生于清末的“一代女魂”衡山新桥人唐群英，14岁即吟出“清流依垅曲，绿树接丹崖。邻烟连雾起，山鸟唤晴来”的佳句，后向国人呈献《吟香阁主诗草》四卷，为自己增添了一重女诗人的尊荣身份。著名文史专家郑逸梅说：“民初各报附刊纷载其诗，亦不类巾帼口吻。”唐群英是中国近代文学史上规模最大的文学社团南社最早的女诗人之一，也是衡阳11个南社湘集社友中唯一的女诗人。

衡山陈氏是晚近湖南甚至是中国一个著名的文化世家，我曾经多次到这个家族所在地今衡东县城关镇鹤桥村陈家大屋瞻拜过，著名革命烈士夏明翰的母亲陈云凤就生于这里。陈氏家族无论媳妇还是女儿，一个个能诗善书，甚至通晓绘画。最出名的陈衡哲，新文学运动第一个女作家，1917年留美时发表的白话文小说《一日》，比鲁迅先生的《狂人日记》还要早一年。她的妹妹陈衡萃也是一位小说家。1982年10月18日，著名作家丁玲游览南岳，在母校岳云中学座谈时，道及衡山陈氏姐妹对自己走上文学道路的影响。

陈衡哲之后，衡阳的女作家风起云涌，形成波澜壮阔之势，使衡阳的文学版图在中国的地位一再得到提升。著名影视文学作家海岩的祖母廖苓航(洪水)，既是中共早期的红色女特工，也是衡阳唯一的左联作家。声名远播海内外的女作家琼瑶、龙应台、残雪，更是为整个中国文坛甚至世界华人赢得了巨大的声誉，她们的名字与“衡阳”二字紧密地联系在一起，不需要我为她们多做广告。

特别提请大家注意资中筠，父籍耒阳市南阳镇陶洲合建村，今年已经85岁了，中国社科院荣誉学部委员，中国艺术研究院首批终身研究员。她既是当代卓具影响的女学者，散文随笔也写得非常之好。著名作家阎连科说：“资中筠先生是总让我产生自卑的长辈之一。”

返观衡阳本土，最近二三十年来，走出了一大批女作者、女作家，产生了杨晓萍、许睫、唐玉萍、龙宿莽(刘琼花)、曹志辉(曹蕙)、萧婷婷、周琴(一枚糖果)等七位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周琴(一枚糖果)在海峡两岸已经出版了十几部小说，一举奠定其在恐怖悬疑文学圈里不可动摇的天后地位。与周琴(一枚糖果)同为衡南县三塘镇人的流火(蒋白鸽)，发表、出版了两三百万字作品，先后获得好几个重要文学奖项，目前是童话湘军新势力的代表人物之一。

（朱丽娜与小读者。照片由作者提供。）

在这样一个历史座标下，我们再来考察朱丽娜的小说创作，她应该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呢?

《才女们》那篇文章可以说是对衡阳女性文学艺术史的一次总结与检阅，我在文中点了朱丽娜的名字，那时她已经出版长篇侦探小说《迷踪》，获得全国金盾文化工程图书奖。她的父亲是个老警察，我因为职业的原因与他打过多年的交道。认识朱丽娜的时候，她才从省警校毕业参加工作不久，后来成了我的家乡茅洞桥的儿媳妇。在我担任衡阳日报特刊负责人期间，她经常给我们写稿，是我们的骨干通讯员。因为她的稿件质量比较高，而且采访写作比较勤快，我曾向报社社委会建议，将她调入我们报社做记者，最终因其家人的意愿而没有促成。

朱丽娜的第一部长篇小说《迷踪》，一度得到过许多好评，因为它鲜活地展示了人民警察在情与法、爱与恨、善与恶的交锋中，所迸发出来的人性光辉和正能量。事实上，这也是她第二部长篇小说《闭一只眼》的主旨。她曾是一名人民警察，也就是我们通常所称的警花，对自己的职业有着非同寻常的热爱。她的创作灵感来自于亲历亲为亲见亲闻，有一个得天独厚的条件，可以随警作战，可以深入一线搜集写作素材。

《闭一只眼》相较于几年前的《迷踪》，故事讲述得更加吸引读者，语言文字也显得生猛有力，特别对于专业知识和现场感的描述，用词相当精准，小说结构出现了复调，人物的性格也丰满起来。通读小说，我想起了前一阵子热播的电视连续剧《湄公河大案》，那首可能是2014年最优美动听的主题曲《遥远的河》，让人一听之后难以忘怀。

可能由于作者长期从事新闻通讯写作的缘故，《闭一只眼》既有美国著名作家海明威的电报体风格，也有海岩青春剧的精彩念白。每一章、每一段、每一节，字数大体相当，语言精炼，写意传神，干净而明快，直接而果敢，没有那种女作者通常的啰里啰嗦，没有那种形容词的繁复堆砌，这样的文本阅读让人感到轻松而愉快。

这里，我想谈一下小说中女性人物的名字，像赵语嫣、邓诗瑶、蓝凌、艾芸，等等，作者可能深受乡前辈琼瑶奶奶的影响，是否过于“女文青”了?这种类型化名字的出现，当然与身为女性的写作身份有关，也与少女情怀撕扯不开，但很可能降低一部作品的品格，降低阅读率和传播率，毕竟“琼瑶剧”已经成为不可复制的往事。

《迷踪》《闭一只眼》之后，我相信朱丽娜的第三部、第四部小说已经动工或已经完成，我也相信它们会一部更比一部成熟，一部更比一部精彩。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她是一位完全可以进入衡阳文学史的作家，希望衡阳本土产生的下一位女性中国作协会员，名字就叫朱丽娜。

(本文原载《衡阳日报》回雁副刊2015年3月15日)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