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瑶与丈夫平鑫涛先生。照片由作者提供。）

琼瑶与海岩：海峡两岸的言情文学大师

文丨甘建华

衡阳同乡

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琼瑶、海岩是海峡两岸的言情文学大师。

一个众所不知的事实，琼瑶、海岩都是湖南衡阳同乡。

琼瑶的自传，看似平平淡淡，却不失精短绝妙：“籍贯湖南衡阳，体重49公斤，1938年4月20日出生，属虎，O型血。不抽烟，不喝酒，不爱运动。最爱紫色、最爱冬季、最爱深夜、最爱吃柳丁。怪癖是不爱被陌生人拍照。基本个性——好胜、不服输，别人认为我做不到的事，我一定要试试。”

海岩出生于1954年11月7日，在《我的小传》中称：“我出生那天家家户户都挂上了红旗，这过节般的景象我小时候每个生日都能看到。因为我和第一个社会主义国家同日而生，我印象中的童年充满了优越感和革命式的快意。我的少年时期则是在文革中度过，父母被造反派隔离，我从10岁开始辍学并独自生活，起居自由但心灵压抑，而且不敢上街怕被人打。直到15岁那年走后门当了兵，才翻身变成革命大熔炉中的一员。退役后当过工人、警察和机关干部，总的还算顺利，就是没想到我这个15岁前就经常被送到农村接受再教育的‘知识分子’，在文革后却因为连初中文凭都没有而险被机关清退。为这事我至今苦笑，觉得自己这辈子总是生不逢时。该长牙发育时偏逢自然灾害，跟不上营养;该上学读书时又遇文化革命，没受到教育;该工作提拔时又刮学历风……”在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聘他做兼职教授的发证仪式上，有人问他：“你一生中最遗憾的事是什么?”他答：“没上过大学。”回来一想，答错了，没这个资格，应改为“没上完小学”才对。

琼瑶原名陈喆，生于成都，祖籍衡阳县渣江(今三湖镇兴隆村兰芝堂)。1942年至1944年，1948年至1949年，琼瑶曾两度随父母回到家乡衡阳避难，1949年举家去台湾。1989年5月6日至8日，琼瑶在离别祖国大陆40年后，偕丈夫平鑫涛回乡探亲祭祖，受到了乡亲们的热烈欢迎。海岩原名侣海岩，生于北京，祖籍衡南县廖田镇。两家一在衡阳市区西向60公里，一在东面40公里处。二人均出身名门，拥有显赫的家世。

琼瑶祖父陈墨西早年留学日本，结识孙中山、黄兴，加入同盟会，成为辛亥革命元老，历任甘肃省临时军政府教育司司长兼军政府秘书长、《真共和报》(又名《启明日报》)总编辑、孙中山大元帅府简任参议、革命军总部政治顾问、北伐第二军政治顾问、浙江省府顾问等职。1935年回归故里，在衡阳各校教书为生。1952年经湖南省委书记黄克诚批示，受聘为衡阳县志编撰委员会主任委员、湖南省文物管理委员会委员、湖南省人民政府参事室参事、省文史馆研究员，并当选为湖南省第一、二届人大代表和衡阳县政协委员。琼瑶父亲陈致平是一个著名历史学家，早年毕业于北京私立辅仁大学，终生从事教育事业。他著有《秦汉史话》《三国史话》《中华通史》等，其中《中华通史》是备受世人推崇的史学巨著，曾获台湾1981年图书金鼎奖。琼瑶的母亲袁行恕出身名门大宅，也精于绘画与书法。

海岩祖母廖菱航，著名红色女特工，也是衡阳惟一一位左翼作家联盟成员。1917年毕业于湖南省立女子师范学校，1929年参加中国共产党。其父廖湛莹曾任全国禁烟督察总署会计长，国民党政学系主要成员。廖菱航利用这一特殊家庭背景，在董必武的领导下，从事党的秘密情报工作，为中华民族的解放事业作出了卓越的贡献。海岩父亲原名余吕鹏，6岁时随母亲离家投奔革命，改名侣朋，11岁写出《一个小工人的日记》《一个小先生的信》两本儿童读物。1937年10月去延安，进入鲁迅艺术文学院(简称鲁艺)戏剧系学习。因成功编导歌舞活报剧《庆祝十月革命节》，受到毛主席的亲切接见，并发给奖金。建国后，他历任中央歌舞剧院院长、文化部艺术二局局长等职。他还编导了《星星之火》《春雷》《窦娥冤》《李闯王》等歌剧，是我国现代著名歌剧导演。1985年，他担任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中国革命之歌》创作演出领导小组副组长。

学历不高

1950年，琼瑶考进台北第一女中。她的国文很好，数理化却一塌糊涂，几乎没有一场考试能顺利过关，成了班里成绩最差的学生。每当她把20分的成绩拿回家，父母脸上的冷漠，都让她羞惭得抬不起头来。初中二年级读完之后，她因为成绩太差，留级了。高一时，因为数学又一次考了20分，面对母亲的责备，她选择了自杀。后来，在琼瑶的小说中，有数不清的自杀情节，那种生的绝望和死的震撼，都是她自己亲身的体验。高三那年，有个人出现在她生命的原野上——她的国文老师，也就是小说《窗外》男主角“康南”的原型。琼瑶这一年19岁，老师比她大了整整25岁。高考落榜了，她的精神也崩溃了，只剩下一个念头：死。她的自杀又被及时发现，这段师生恋情也随之曝光。母亲怒不可遏，一状告到“教育部”。在保守的社会观念下，最终以老师遭到解聘、身败名裂为结局。1958年7月，琼瑶第二次报名参加大学联考，但又一次落榜。沮丧之余，母亲安排和鼓励她进行第三次应考，她不由得打了个大大的寒噤。几天后，她很冷静地向家人宣布：“我已经浪费了很多生命去考大学，现在，我应该专心去写作了。”这一次，母亲妥协了。二十世纪中国最具影响力的言情女作家就这样横空出世了。

海岩父亲曾评价他“聪明绝顶，不学无术”。“无术”是指他没专业，“聪明”是说他对喜欢的东西会很快掌握。他以小学四年级的学历，却成为高级经济师、著名作家、重点大学的兼职教授，所以许多人都说“海岩是个奇人”。他曾戏谑道：“我在每个单位碰到的每个领导每个同事都很关照我，给我工作的机会。有一次还让我到一家机关自办的小饭店里去帮忙，那饭店经理看我年轻又勤勉，刚好手边又缺人，因此向机关要求让我多留几天，冒充值班副经理搞搞接待，结果一留留了15年整。我当时本来就是临时借调充充数的，没想到后来竟假戏真做当上了全国旅游饭店业协会的会长。”他“后来写小说则更是一时兴起，起因是看了几本在书摊上买的烂书，发现烂得连我自己写写也不会比它更烂。想我虽无学历但有几分阅历，比如‘四·五’运动，被派到天安门当便衣那一段可写一本《便衣警察》;唐山大地震当天即赴唐山救灾，可体会一次《死于青春》;帮电影乐团找意大利小提琴那次忙，可演绎出《一场风花雪月的事》;这些年混迹商界，心变冷了，反倒更有《你的生命如此多情》那样的感慨。凡此种种，试着写来，赚些稿费贴补家用。”

一举成名

1963年，琼瑶在平鑫涛主持的台北皇冠出版社出版了长篇小说《窗外》，一举成名。《窗外》虽然不是琼瑶写作的第一部小说，却是她真正意义上的“处女作”，在她的人生和她的作品中，都具有特殊的重大意义。她写作《窗外》，不仅仅是天才，也不仅仅是运气，那里有她真实的情感寄托，有她的人生观和方法论的自我总结和梳理。《窗外》是琼瑶真实生命的一部分。在这部小说前十四章中，真真实实可以看出她自己真实的故事，和自己真实的生活场景。琼瑶初恋的经过，和它带给琼瑶的伤痛，在这部书中都有着真实的描写。所写的江雁容的家庭背景，也是琼瑶生活中真实的家庭背景，不同的地方只是书中把琼瑶实际生活中的两个弟弟合并成了一个人，以免人物太杂。

《便衣警察》是海岩的第一部长篇小说。在此之前，他写过一些法律方面的文章，在法制报刊上发表，偏重于知识性，都不是文学作品。《便衣警察》是他晚上偷着写的，白天得上班，家里人都不知道他在写小说。他家当时住在朝内大街，就在人民文学出版社斜对面，他经常骑车从那门口路过。小说写完了，45万字，厚厚的一大叠，他本来可以就近送过去，但怕面子上不好看，就特地跑到人民文学出版社门口看清门牌号码，再通过邮局寄过去。按照规定，投稿三个月应该有个答复，可他等了三个月也没见回音，就自己去找他们，结果他们也找不着稿子了。人家告诉他：“我们这儿投稿的采用率是千分之二，自己组的稿子都发不过来。如果你写的是公安题材，你可以投到群众出版社去，那是公安部下属的出版社。”海岩心想：“我就是公安部的，怕同事们知道我写小说，才往别的出版社投稿的。”后来找到书稿，他对编辑说：“我写了60章，你们随便看一章，哪怕一页也行，看到您不愿意看为止，只要您觉得它是块馒头不是块石头，您就接着咬下去。”过了一个月，一个老编辑敲开他家的门，告诉他书稿已经经过三审，准备出版，结果一印就是30万册。《便衣警察》后来荣获首届金盾文学一等奖、电视剧金鹰奖、飞天奖。因此，海岩曾不无自豪地说：“我没经过由不行到行的过程，从一开始就行。”

鱼与熊掌

琼瑶始终以文学创作为业。从1964年开始，她先后由台北皇冠出版社出版了近50部小说，并相继改编成电影、电视剧。琼瑶影视在赚取人们的眼泪时，还造就了一代又一代所向披靡的“琼瑶玉女”，如林青霞、吕秀菱、刘雪华、陈德容、赵薇、林心如等。其主题曲、插曲也捧红了许多歌手，像邓丽君、蔡琴、高胜美、李翊君、姜育恒等。琼瑶凭藉这些影视歌曲明星，拥有了大量的读者和观众群，产生了长久的社会影响，在华语文坛形成了一种历时40多年而不衰的“琼瑶现象”。她的作品大多以爱情为主题，以生活言情题材取胜，富有浓厚的情感色彩和文化精神，描写中国的人生、人情、传统伦理道德，又将传统观念和现代意识、艺术美感融会贯通，和谐统一，打动了亿万读者、观众的心。

琼瑶的主要作品有：《窗外》《六个梦》《烟雨朦朦》《几度夕阳红》《庭院深深》《心有千千结》《一帘幽梦》《在水一方》《我是一片云》《月朦胧鸟朦胧》《聚散两依依》《问斜阳》《青青河边草》《水云间》和散文集《不曾失落的日子》、游记《剪不断的乡愁》、自传《我的故事》等。她的作品先后在台湾、香港、大陆出版发行，印数巨大，影响深远。1985年，琼瑶推出了电视剧《几度夕阳红》，这次从电影到电视剧的迅速转变，使得琼瑶作品在海峡两岸影响力创下了新高。1990年，她的《六个梦》在大陆拍摄成电视连续剧《婉君》(19集)、《哑妻》(17集)、《六朵花》(11集)，开其作品在大陆重拍之先河。之后，她的许多作品被大陆影视业搬上银幕和荧屏。她是大陆民众最熟悉和喜爱的海外中国作家之一，对于促进海峡两岸文化交流起到了积极作用。九十年代最后两年，她的新作《还珠格格》由湖南经济电视台拍摄成两部巨集电视连续剧，在台、港、大陆上演后，引起了空前的反响。

海岩则有着多重身份，鱼与熊掌兼得。他是中国最会写小说的酒店总经理，又是最会管理酒店的作家。他的本职工作是上海锦江(集团)有限公司副总裁、锦江(集团)北方公司总经理(管理10多家星级饭店)、北京昆仑饭店董事长，兼任中国旅游协会副会长、中国旅游饭店业协会会长、中国国有资产青年总裁协会副会长等职。他创作了《便衣警察》《一场风花雪月的事》《永不瞑目》《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玉观音》《你的生命如此多情》《平淡生活》《死于青春》《五星大饭店》《舞者》等畅销小说，并且主要由自己亲自动手改编为电视连续剧，都创造了收视高峰，在观众中影响很大。他的长篇小说和同名影视剧屡屡获奖，另著有《海岩文集》《海岩散文》《我笔下的七宗罪》《煽》等大量文学作品，已成为当下的一个文化品牌。他更是一流的设计师。北京昆仑饭店的阳光酒廊、锦园餐厅、上海餐厅、日本餐厅、健康俱乐部、雪茄吧;亚洲大酒店的老船坞餐厅、锦江府餐厅、樱桃园咖啡厅……都出自他的手笔，华美而不奢侈，厚重而不拘泥，以最新的语言诠释传统文明，以灵性的创意构筑人文关怀。他还是一位著名收藏家，倾其所有，尽一人之力，建立了黄花梨养习馆。他曾经这样总结自己：一流的室内设计师，二流的酒店管理者，三流的作家，四流的编剧。

青春偶像

海岩的作品多是警匪题材与爱情故事相结合，透过细腻的笔触，深入展示主人公复杂的内心世界，让丑恶的犯罪和美妙的爱情同台展示，让扑朔迷离的案情和委婉柔美的情感交织一处。他作品中的主人公，基本上都是俊秀、纯真、涉世未深的青年男女。在北京工商大学与首都各大高校上千名大学生进行交流时，他就袒露了自己的心迹：“我总是写年轻人，是因为我喜欢青春。年轻人的爱情很美，从里到外都是美好的。像我们这些人，可以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青春，所以我才拼命写青春。青春的纯真、浪漫、率真、挚爱、狂放不羁，甚至苦难，都是我倾心向往却终不可得的。我书中的男主角均是理想化的，女主角是偶像化的。许多女性作家笔下的女人都是萎琐的，这让我不能忍受，所以我的小说中，年轻美丽的安心(《玉观音》)甘愿改造一位花花公子，罗晶晶(《拿什么拯救你，我的爱人》)爱上了贫穷的龙小羽。这就是我的偶像。”

人们都渴望着琼瑶剧里面的“柏拉图”式的爱情，希望有朝一日自己也可以邂逅美好的爱情。琼瑶剧除了大费周章地描绘浪漫的爱情，又增加了一般人都无法承受的痛苦与磨难，引起观众的同情与怜惜。观众在看琼瑶剧时，大部分时间是用来擦眼泪的，本来幸福美满的家庭，或者陷入爱河的恋人，突然间被拆散或分开，这是能引起很多人共鸣的。再就是结局都是美满、团圆的，这也是琼瑶剧吸引观众的一大原因。

“凡是爱情不顺利的人，爱情小说一定写得好。”海岩曾如此声称。他的小说和影视剧，除了故事情节的跌宕起伏和引人入胜，还有复杂的人性揭示和人情铺排，结局也不完全商业，不那么好莱坞。在他的小说里，往往是善无善报，恶无恶报，有情人终不成眷属，与“大团圆”的审美心理相异其趣，有点与广大人民群众对着干的意思。

海岩自认是一个言情文学作家，声称“为无爱时代作爱情小说”，但他不太希望别人说他是“大陆琼瑶”——“从效果上我也没达到琼瑶那个程度”。当别人问到他的小说和琼瑶有什么区别时，他说：“我觉得琼瑶的东西从主题到故事甚至到语言更模式一点。我也有模式，但不像她那么模式化。我的小说有现实的部分，也有虚幻的部分，但她的东西现实成分太少，太假。还有就是我的读者比她的读者年龄层次普遍要高，她的读者是中学以下，上了大学还特别迷恋琼瑶就有点让人看不起了。我的读者可能40岁、50岁的都有，大学生和都市白领，特别是一些女士，对我的东西很喜欢。”据说，在审看《死不瞑目》一片时，从20岁到70岁的二十几个审片人，没有一个不哭的。

1999年，由香港《亚洲周刊》与来自全球各地的学者、作家评选“20世纪中文小说100强”，即从浩如烟海的百年文学作品中精选出100部佳作，琼瑶的长篇小说《窗外》名列第85位，在中国现代文学史和华语文学界占有一席之地。

海岩2003年被评为“中国十大文化人物”“最具收视号召力剧作家”，还被称为“中国收入最高的作家”。据说他的书能卖两轮——电视剧播出后往往比新书首发时卖得更热。2008年12月被评为“全国优秀电视剧编剧”;2009年谢冕主编出版的《中国文学之最》称其为“中国当代最有影视缘分的小说家”;2010年1月获得中华文化促进会、凤凰卫视颁授的“2009中华文化人物”殊荣;2011年11月当选中国作协第八届全国委员会委员，2012年7月当选中国作协影视文学委员会委员，2013年5月成为中国笔会中心会员。

北京某报曾根据读者民意调查，对当代影视有影响的10名华语作家排序，结果是海岩居第三名，琼瑶居第十位。不知读者诸君以为然否?

（本文原载《蓝墨水的上游》中国文联出版社2011年11月版）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