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三城(系列中篇小说)
作者丨许艳文
二、 雨 城
一
春分之后,天气变幻莫测,大白天还是暖暖的一地阳光,到傍晚时天就阴晦了。微风掠过江边杨柳的翠绿,拂动着屋子里的白色碎花窗帘。天刚黑毕晓玲就拉亮了灯,她照顾儿子冬冬洗完澡,就嘱他到里屋去做作业。这时,一瞬白光突然从窗外闪了进来,灯光有些昏暗的客厅刹那间分外明亮。毕晓玲的手似乎停了一秒钟,但她还是很麻利地取下了脑后那只把头发高高绾住的紫色大发夹,任乌黑的头发慢慢地散在肩上。毕晓玲每次进浴室前总喜欢梳梳头发,然后站在大镜子前打量下自己。今天她穿一件玫瑰红高领毛衣,尽管面容有几分憔悴和倦怠,但看上去还是显得精神妩媚,她对着镜子笑了笑,想想自己已经是快四十的人了,眼角的鱼尾纹在一天天增加。岁月,难道你真的是一把无情剑?就在她拿好内衣准备去浴室时,门铃急促地响起来。
来人会是谁呢?怎么事先也不来个电话?毕晓玲心里在犯嘀咕,人却已经走到了门边。她习惯地看了下猫眼,只见门外站着一个年轻女子。她没去多想,一把拉开门,顿时愣住了,惊讶地问:“张亦凝?怎么是你?”
门外叫张亦凝的女子看上去大约三十岁左右,穿一件宽松的米色外套,里面露出湖蓝色毛衣。一张清秀白皙的脸,一头微卷的棕色头发。她眼睛有些红肿,神情沮丧而慌乱,一只手提着把碎花雨伞,一只手本能地护在腹部,不停地变换着位置。毕晓玲顺着她的手看下去,只见她肚子微微隆起,足有五个来月的身孕了,毕晓玲心里猛地一跳,立刻针扎似地一阵阵发痛。
张亦凝看到毕晓玲射过来一道鄙视和冷漠的眼光,怯怯地咬着嘴皮说:“毕姐姐,我能够进来和你说说话吗?对不起,我……”她的嘴巴在嗫嚅着,但就是说不出什么。
毕晓玲握着门框的手一动不动,她依然冷冷地盯着眼前的这个女人,心里有十二分的不理解,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女人吗?别人不好找非要来找我?这样的事恐怕只有书上才会有吧?她带着不屑的语气说:“你不是过得很好吗?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我这里来了?是不是他让你来的?你走吧,我从来都不认识你!”说完就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
门铃声再次急促地响起。毕晓玲靠在门上,一动不动,就这样僵持了好几分钟之后。听着那一声声催命似的门铃声,她忍住就要滚出的泪水,猛地一转身拉开了门,问:“你为什么要找到这里来?难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说话的必要吗?”
“毕姐姐,你先让我进屋好吗?我真的有话要和你说呀!”张亦凝差不多是带着哭腔在恳求毕晓玲了,她的眼光和声音都是那样幽怨而悲伤,让毕晓玲感觉很像是行走在小提琴协奏曲《神秘花园》的旋律里面。
毕晓玲心里一软,叹了口气,很不情愿地把门向外推开,张亦凝自己进来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她揣测这女人到底怀什么样的目的来呢?莫非是她自编自演一出戏想让自己入套?
毕晓玲倒了杯茶往茶几上一放,木木地说:“你和他关系到底怎么样了?不过,你要想明白点,他现在可还是我老公,你觉得……你有必要找我说什么吗?”
张亦凝不安地朝里面看了看,问:“冬冬呢?他周末还在做作业?”
毕晓玲睥睨一眼张亦凝,鼻子里不易察觉地呼出一口气,然后起身走到里屋去,关上门和儿子低声说话。
张亦凝端起茶杯,迅速地打量起周围来。这是两室一厅的老式套房,客厅里所有的家具和摆设都是80年代最流行的式样,一组深红色的高低柜、电视柜、沙发和茶几,一只半新不旧的冰箱。唯一惹眼的就是一部正在播放节目的彩色电视机。张亦凝不由得惭愧地低下头来。
毕晓玲从房子里出来把门轻轻关上。她坐在沙发上迎着张亦凝关切和疑惑的眼光说:“唉,现在小学生负担就很重了,作业太多,没办法。”停了若干秒钟,她的眼光直逼张亦凝:“你们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想到要来找我?不怕我把你轰出去吗?”
张亦凝赶忙放下手里的茶杯,两只手交叉着放在胸前,有些慌乱说:“毕姐姐,本来我是没有脸面来见你的,我对不起你和冬冬,我破坏了你们的家庭和幸福,可我知道你是好人,你那么优秀!前几天我在报上看了关于你的报道,知道你对你的学生都那么好,所以我……”“好了,别绕弯子了,我也谈不上什么优秀,不过是尽一份工作的责任而已。你说说你自己吧,到底怎么了?”毕晓玲有点不耐烦地打断了张亦凝的话。
“是这样的,毕姐姐,唉,我该怎么和你说呢?他,陈邵川,真不是个东西!”张亦凝
开始激动起来,话还没开始说,就已经泣不成声了。
毕晓玲吃惊地问:“哦?他不是对你那么好吗?费那么大劲把你从下面带到省城,现在又是怎么回事了?”她搓搓手,也不知道说什么的好。
窗外又是一道闪电掠过,照见张亦凝惨白的脸。毕晓玲不禁寒颤了一下,她从茶几上抽出一张餐巾纸递给张亦凝擦眼泪,说话的语气稍缓和了一点:“先别哭吧,有什么就慢慢说。”又把茶端给她,一时竟忘了这两年来自己心里的伤痛,也忘了就是眼前这个女人让自己有家难回。
张亦凝擦了把眼泪,又喝了口茶,看着毕晓玲的眼睛说:“陈邵川欺骗了我。他在我们那里挂职锻炼的时候,工作之余总是很落寞的样子,下班后经常找我诉苦,说你们性格不和,说你对他不关心,说你的心里只有你的学生,说你们迟早会分开。他还说他很喜欢我,我轻易就相信了他的话,真以为你们感情不好,而且……我确实很喜欢他,自然就和他好上了……他让我耐心等他,等他和你离婚。其实,我现在看得出来,他很担心你们的婚变会毁了他的前途,所以并没有和你离婚的打算。我知道他天天在哄我,希望我自己想通了,然后主动离开他。”
毕晓玲一边听一边在想着什么,她漫不经心地问:“哦?是这样吗?他爱你,你也爱他?于是……我是不是成全了你们?你现在还住那套房子里吗?”
张亦凝点了点头,她看了看毕晓玲,觉得她的表情捉摸不透,讷讷地说:“嗯……毕姐姐,你知道吗?她现在又有了别的女人,你们就是离了,我也没指望和他结婚了。可我肚子里有了他的孩子,怎么办啊?他一直让我打掉,我一直不依,我上次怀上的流了,现在好不容易才怀上。我以为他会对我负责的,可是现在……毕姐姐,我在这个城市没有别的亲人和朋友,他不管我了,每天在外面和他的新欢一起过,他们做得很隐蔽,还没有人知道她们的事情,但还是被我发现了。我该怎么办?毕姐姐,我现在比你的情况还要惨,你毕竟孩子大了,而且,你们现在还是夫妻呀,可我的孩子还没出生,这是不是老天对我的报应?”说到这里,张亦凝又呜呜地哭了起来。
看到张亦凝这样,毕晓玲猛然想起了两年前的自己,在得知陈邵川对自己的背叛之后,于一个风雨之夜找到张亦凝的住处,当着陈邵川的面将她狠狠地斥责了一顿,张亦凝吓得直哆嗦,而陈邵川竟然一直护着张亦凝。毕晓玲气得全身发抖,回家带着孩子就往外走,后来就一直住在学校这套简陋的出租房里。毕晓玲这样做,一来确实是气坏了,二来也是探测一下陈邵川的态度,她多么希望陈邵川能够回心转意接她们母子回家。然而好几天以后,陈邵川才找过来,痛哭流涕地向她道歉,说既然你心里不快,那我们就暂时分开住一段吧,这里也是我的家,我会经常来的。毕晓玲经不住他的左缠右磨,还是给了他一片房门钥匙。后来尽管也来过很多次,把这里当做一个临时的住处,但对她们母子的生活基本不闻不问。毕晓玲对他的表现很是失望。
想到这里,毕晓玲气不打一处来,她站起身走到门边,握住门的把手,对张亦凝吼道:“你别叫我姐姐长姐姐短的,也别再和我说什么了,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我不想听!当初你是怎么害得我们母子无家可归的?难道你都忘了吗?是报应,就是报应,是老天对你的报应!你不配在我这里唠叨,你现在给我出去!我不想知道你们的事!也不想知道他的事!我和他离不离婚也不要你管,我现在可以明白地告诉你,我不会和他离婚的,你也别再痴心妄想!你如果想不通就去死吧!你现在就去死!”说完,她一下把门打开,指着门外要张亦凝走。
雨在什么时候已经开始下了,而且越下越大,楼道外已经有了哗啦啦的声音。
张亦凝张大着嘴,吃惊地看着眼前的毕晓玲,不明白刚才还那么平静温和的一个人,怎么一下子就这样狂暴起来。张亦凝慢慢站起身,看到毕晓玲眼里射出愤怒的光,哭着说:“好吧,我去死,我死给你们看!原来,你也是这么狠的一个人,我错看了你!”她费了好大的劲才背着身子退到门口,刚一踏出去就头也不回地朝楼下跑,听到身后房门嘭地一声关上了。她的泪水直往外淌,顾不上擦,一直朝前跑,很快就消失在茫茫雨夜中。
雨声越来越响,毕晓玲和着雨声一直在默默流泪,看看张亦凝刚才坐过的地方,发现那把伞还忘在茶几上,她好像看到张亦凝腆着大肚子艰难地走在雨中,大叫一声“不好”,急忙跑过去抓起伞就往外跑。街上一场春雨下得正欢,过往的车子溅起一道道水花,哪里还有张亦凝的影子?毕晓玲撑开张亦凝那把雨伞,一边朝前跑一边大声喊起来:“张亦凝!张-亦-凝!你回来啊!快回来吧!”再继续跑了一段路,还是没见张亦凝的影子,毕晓玲急了,后悔自己刚才缺乏克制,把一个正处在非常时期的女人给逼走了,搞不好真会逼出人命的,难道自己就没有一点点恻隐之心了吗?那可是两条人命啊?她拦住一辆的士,飞快地赶到了张亦凝的住处。
二
这场春雨一下起来没完没了,千万条雨丝在闪耀的霓虹中晶莹透亮,似一道道水帘被风拂动斜斜地飘飞起来。毕晓玲打的很快到了那个她久违了的院子。熟悉的小径,熟悉的花园,熟悉的灯光,就连大门口那棵老槐树看起来也是那样亲切。毕晓玲记得五年前和陈邵川一起从宁安市调来省城时就一直住在这套租房内,后来虽然陈绍川单位新盖了宿舍大楼,他们搬到了一套宽敞的新房居住,但这套旧房子因为价格便宜,两人商量计议后也花了点钱买下了,以方便老家来人时有个退步处。一些日子过去,陈邵川和张亦凝的事情终于穿帮,看毕晓玲追问得紧,陈邵川索性摊牌,设法将张亦凝也调进省城并安排到这套房子住下,反正明里暗里只有他们几个人知道。让陈邵川没有想到的是,一向温顺贤惠的毕晓玲骨子里竟然那样倔犟,宁肯失去婚姻也不愿意接受他这“齐人有一妻一妾”的安排,在两人激烈的争吵之后一怒之下竟带着儿子愤然离去。
毕晓玲怀着一种复杂的心情上到六楼。她按响了门铃,里面没什么反应,她又接着按,还是没任何动静。“也许还没这么快回?不会去别的地方吧?应该不会,她不是说过她没什么人可以找的吗?”毕晓玲就在房门口来回地走动着等。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最后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见张亦凝回!毕晓玲不由得担心起来,她焦灼地掏出手机,犹豫了几秒钟后,拨了一个陈邵川的电话,对方呈关机状态。她又下楼跑到大门口四处张望,还是没看到张亦凝。
毕晓玲担心儿子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才八岁的孩子,任何时候还不能够离开大人,尤其是在一个雷电交加的雨夜。她赶快给在工大读博的妹妹毕晓珏打了个电话,说自己有急事,要她赶快上家里去照顾下冬冬。
晚上11点过后,张亦凝才回到家门口,她全身已经被雨淋透了,头发湿漉漉地几乎全贴在脸上,眼神游离,似闭非闭。毕晓玲站在她面前,她也全然不知。毕晓玲摇了摇她,大叫她一声:“张亦凝!你去哪里了?让我等得好着急!”
张亦凝睁开眼睛见是毕晓玲在和她说话,傻笑了一声,说:“你不是毕姐姐吗?你赶我出来,现在怎么又来这里了?你真担心我会去死吗?我才不会那样傻呢!”说完就“呃”地一声,像是要吐的样子。
毕晓玉闻到一股浓浓的酒味。“怎么?你去喝酒了?糊涂啊,你忘了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吗?”她扶住晃悠着身子的张亦凝,接过钥匙帮助她把门开了。进门后张亦凝就到卫生间去吐,哇哇哇的声音听起来让毕晓玲感到一阵阵恶心。
毕晓玲把张亦凝扶到床上躺下,用热毛巾给她擦擦脸,打开衣柜取出一套内衣帮她换好后,再把被子盖好。张亦凝此刻已经迷迷糊糊地处在半睡半醒状态中。毕晓玲安静地坐在床边陪着张亦凝,她好像已经忘了眼前这个女人曾经是自己的情敌,曾经无情地从自己手里夺走了丈夫!毕晓玲看着这熟悉的房子,好像又闻到了一种特殊的气味,这种气味是她和陈邵川共同生活中所特有的,或者说是一种氛围吧?不幸的是,如今已经鸠占雀巢,让她弄不明白的是,陈邵川当初那样爱着眼前这个张亦凝,为什么才一年多点时间,一切都变了呢?男人,在这个多变的世界上真的都成了怪物吗?为什么女人都看不清楚他们的真实面目呢?别人不说,可自己和他还是老同学,相处那么多年竟然还没看清楚他的本质和内心!
张亦凝睁了下眼睛看看刺眼的灯光,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声哭叫起来:“我好难受,好难受啊!我现在真想去死了!你们放开我吧!”毕晓玲看她神智不清,便摸摸她的额头,很烫手,想她一定是刚淋了雨开始发热了。这可怎么办才好?身边又没有其他的人,必须要及时送医院才行!她试着又给陈邵川打电话,还是关机,她骂了一句,真不是东西,什么时候了,还在外面花天酒地!这时候她想起了自己中学同学张剑平,他现在市政府某部门担任要职,于是打电话求援,请他开车来这里,说有一个朋友需要急救。张剑平很快来了,帮助一起将张亦凝送到附近的人民医院,医生一量体温,高达39摄氏度,马上送留观室挂水输液。张剑平关切地问这病人是谁?毕晓玲脸色尴尬起来,说以后再慢慢聊,你累了,快回去休息吧。张剑平说你一个人在这怎么好?我一起陪着吧,毕晓玲却执意送张剑平上了车,然后她自己又回来守在病床前。
刚刚坐下来,就见张亦凝翻了下身,皱着眉呻吟着说:“我要离开陈邵川,我不要这孩子了,我要打掉!”毕晓玲听到这话,心里五味俱全,自从离开陈邵川以来,她就憎恶着一切与他有关的事物,尤其憎恶这个女人,她认为就是因为这个女人勾引了陈邵川,才使陈邵川抛弃了自己这个糟糠之妻。她一直把这个女人视为妖媚狐狸精。然而让她始料未及的是,当初陈邵川再三表白他是真爱上了这个女人,可时至今天这个女人的命运竟然和自己一样!她不免有点怜悯起她来。
毕晓玲把被张亦凝蹬掉的被子复又盖上,看着张亦凝那张因痛苦而扭曲的脸,轻声地说:“亦凝,事已至此,先别想那么多了,我和他是没有未来了,我也不会再和他过下去的。你这里的事,也许会挽回来,结果应该比我要好,别难过了。怪只怪我们的眼光都有错,看不出来他是那样一个善变的男人。认命吧!”
听到这话,张亦凝似乎清醒了,她慢慢睁开眼睛,看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毕晓玲在身边陪着自己,似乎明白了很多,她感动地伸出手来拉了拉她,说:“毕姐姐,以前他老说你不好,我竟然相信了。原来,你是这么好的一个人!我以为你会很恨我,一定会狠狠地骂我的,没想到关键时刻你会救我,谢谢你,我对不起你!是我当初太相信他的话了,伤害了你,我不知道这辈子怎么做才能够偿还……”
毕晓玲看着张亦凝,打断她的话说:“亦凝,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张亦凝毫无表情地点点头。毕晓玲又说:“我是怕你做傻事呢,真的把我急坏了。我希望你能够看明白些。其实,我现在已经都看开了,你没来我家前,我的心一直很平静。人与人能否在一起,是缘分,也许老天早有安排。我和他只是一场天大的误会。我们是高中同学,又一起考到一个学校读书,自以为很了解他,现在看来只停在表面,骨子里隐藏的东西太深了。我想可能是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而让他没有感觉了吧?你们情况就不同了,你的出现让他眼睛一亮,也许还真有爱这玩意儿存在。他曾经对我说过他很爱你,他会一直爱你的,所以,你先不要冲动,我和他离婚后――其实我和他已经是名存实亡的夫妻,或许他会和你结婚的。况且还有孩子。听说你原来的那个已经流产了?这个好不容易怀上了,你可要好好保住,如果搞成习惯性流产,以后再怀就不容易了。”她停了停,又继续说:“女人,对孩子可是看得很重的。现在这社会,有点地位的男人很走俏,可以找很年轻很漂亮的女孩子。像我是没有办法挽回婚姻了,或许……你还可以设法留住他的。”
张亦凝摇摇头说:“毕姐姐,你说的话是有道理,可我没信心,我已经发现他背叛了我,证据我都有,甚至想到去他单位闹,大不了鱼死网破,可我为孩子着想,真不希望一出生没有父亲,我找他吵过多次,他就是死不承认。”
毕晓玲盯紧着问了一句:“那女人是哪的?”
张亦凝迟疑了一下说:“反正是个有点名气的女人,年轻漂亮……”毕晓玲“哦”了一声也就不想再问了。张亦凝又接着说:“可我憋闷得慌啊,我和他曾经那么相爱,难道换来的就是这个结果吗?昨天我打他电话,他冷冷地说有事心烦就挂掉了,人也没见回来,我气不过,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跟他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朋友。一下子竟然想到了你,只有你最清楚他,很想和你说说他。毕姐姐,你不怪我吧?”
毕晓玲把张亦凝的双手放到被子里去,流着眼泪安慰说:“唉,谁叫我们都是女人呢?你在这样的时候能够想到我,这份信任我领情了。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待自己,有什么情况可以及时找我。或许,我能够帮你点什么?”
两个命运相似的女人一晚上就这样一会说,一会哭,一会迷糊。天亮后护士来给张亦凝量体温已经恢复正常,毕晓玲就叫了辆的士把张亦凝送回到家里,给她煮了碗鸡蛋面吃过,又和她说了很多以后怎么做为好的话,然后相互留下手机号就告辞回家了。
三
毕晓玲精疲力竭回到家里,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发软。妹妹和冬冬都还没起床。她便进厨房去做早餐。妹妹听到动静赶快起来,见姐姐这样疲乏的样子,就说让我来做吧,姐,你快坐下休息会,不就是煮面条吗?我会。想想又问,你昨天去照顾谁了?是我认识的人吗?
“晓珏,你别问了,好吗?我好累。”毕晓玲仰头往沙发上一靠,不想在这个时候解释什么。可毕晓珏还是想知道姐姐到底去照顾谁了,她猜想莫非是姐姐找到了一个可以依托的人?那可是一桩好事,如果是外人,她有必要连儿子都顾不上照看的吗?于是,她缠着姐姐说很想知道昨晚那神秘人物到底是谁?毕晓玲拗不过妹妹,就把事情前前后后告诉了她。
这下毕晓珏可上火了,皮球一样弹起来对着姐姐大声说:“姐,你糊涂了吗?你是谁,她又是谁啊?谁害了你?谁抢走你的老公?谁让你无家可归?难道你都忘了吗?你对任何人好都行,可就是不能够对她好你知道吗?你,你,你呀……唉,我的好姐姐,你好糊涂啊,真是善良过度了!如果是我,早就骂她走开,哼,别来这里弄脏了我的地方!臭不要脸的女人!”
毕晓玲看妹妹越骂越火,就拉她出了厨房,按在沙发上坐好,说:“我开始是有气,后来看她怀着孩子,天又黑又下雨,怕她出事,就一路追了出去,幸好去了,不然还真麻烦呢。不是有人说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呀!你也就别气了,姐知道以后该怎么做,行吗?”
毕晓珏反手靠在门上,把头扭向一边,气呼呼地说:“反正我不赞成你这样做,我们处事总得有点原则吧?……你这婚姻还到底留不留啊?晕了晕了,我真为你担心!”
毕晓玲就说:“好了好了,别再说这事好吗?你烦人不?我倒是想知道你自己的事到底怎么样了?都三十多岁的人了,还是孤身一人,就不怕我们着急?最近有眉目吗?”
毕晓珏想了下,就说:“姐姐,说到这里,我倒是想和你说件事,不知道可不可以?我的导师好像对我很好,我是说那种好……当然,我也很喜欢他,我们俩经常在实验室加班工作,感情也许就是这样产生的吧?但他是有家庭的人,我们也只能够保持柏拉图式精神上的爱恋。但除了他,我在这世界上还没看到能够让我动心的人。姐,你说,怎么办?”
毕晓玲叹口气说:“我反正已经相信命运了,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迟早还会走开,婚姻大概真像人说的是场赌博吧,我觉得这个比喻很贴切。”
毕晓珏说:“是有些道理。还有人说,婚姻就像鞋子,别人看到的是外表,穿上去舒服不舒服只有自己知道。好像也很有道理?我还没有尝试过婚姻,只是觉得婚姻这东西太玄乎了,有点可怕。想想,这辈子实在不行,就一个人过好了。”
毕晓玲睁着眼睛吃惊地问:“你什么想法?真是的!一个女人一生不做回母亲还算女人吗?我不赞成你这样!”
毕晓珏马上反驳:“错,姐姐你太传统了,现在想做丁克族的都很多,就是结婚了也不愿意生孩子,你还那么死脑筋?”
毕晓玲着急起来:“不行不行!我第一个反对!好了,先不说这些,准备吃早餐吧。面条熟了,我去叫冬冬。”
冬冬其实早醒了,只是懒在床上不肯起来。看妈妈进来,就问:“妈妈,小姨刚才说的丁克族是什么东西呀?为什么她说很多人想做呢?妈妈你想做吗?我也要和你一起做!”
毕晓玲哈哈大笑起来,她轻轻地刮了一下冬冬的小鼻子说:“真是个傻孩子!那有什么好的呀?我们不做!我们要做快乐人。来,穿好衣服,我们吃面条去。”
毕晓珏已经在门外叫起来了:“冬冬快来,我给你做了面条,快来尝尝小姨的手艺!”
毕晓玲催冬冬动作快一点,说小姨在等着你呢!她自己很快吃过就进里屋收拾去了。冬冬刷牙洗脸后很快过来坐在小姨身边,一起吃一起说笑。平时冬冬很贴这个小姨,喜欢听她说故事,喜欢和她去逛商店,喜欢她带来的礼物。每每这样,毕晓玲总是笑着说,晓珏你该结婚生孩子了,你很有孩子缘的。现在她又开始唠叨开了。毕晓珏不喜欢听,她怎么会不想呢?只是看到姐姐的婚姻这样,她已经视为畏途,以为前面很可能是一个深渊或者是一个莫测的彼岸又何必要去跳要去奔呢?她突然转身问冬冬:“冬冬,你恨你爸爸吗?”
“恨!”冬冬毫不犹豫地说。
“为什么呀?你爸爸很优秀的,以后会做大官呢,还恨他?”毕晓珏既想考考冬冬的是非观,又别有用心想挑起孩子对陈邵川的不满。
“我长大了要做省长,第一个就撤了他的官!”冬冬恨恨地说。
毕晓珏扑哧一声,被冬冬的话逗乐了。她想孩子虽然小,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原来以为姐姐的婚姻是最令人羡慕的,两个人都那样出色,陈邵川政绩突出,发展前途无量,孩子又聪明可爱,哪知道到最后是这个结局。
毕晓玲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匆匆从里屋出来,说:“我得给陈邵川打个电话,让他去看看他那女人,不然,人死了他还不知道。正好,冬冬学校要填写个表格,问问他的一些情况,看他能否来看看冬冬?原来说好他经常来看儿子的,现在都有好些天没来了。”
毕晓珏又数落起姐姐来:“你呀,我看还是放不下他吧?”转念一想,说:“也好,看看他什么态度吧,说不定他还是珍惜你的。”
毕晓玲走进里屋给陈邵川打电话,说了好半天之后,她气呼呼地跑出来说:“气人!气死人!他是真黑了心,老是说忙,忙,忙,而且马上就要调外地去工作了,还不愿意来看看儿子,连起码的父爱都没有!”转念想想,又说:“算了,冬冬就当没这个爹吧!走,我们今天逛公园去。”
四
最近的天气一直是晦暗的。次日,又是一个冷寂的雨夜,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这个城市的喧闹被这雨声渐渐地消融了不少,而人却更容易在雨中增添几份伤感的情怀。
路灯很暗。陈邵川从车里有些艰难地爬出来,踉跄了几步之后,身影便在幽暗的灯下慢慢地拉长了。他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觉得今天自己并没有喝多,可走路摇摇晃晃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起来。到底喝多了没有呢?多了?没多!到底是不是多了?不多不多,就两杯嘛。嘿嘿,他搞不懂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地笑出声来。
雨,还在滴滴答答地下着。陈邵川觉得自己很像一个什么故事里的人物,像谁呢?自己也说不准。就在快走到这栋楼前的时候,陈邵川犹豫了。他把伞往上举了一下,看到灯还明明白白地亮着,照得见那浅色碎花的窗帘在风中微微地飘动,有点像自己不定的心事。“我能来这儿吗?这到底是谁的家啊?”他轻轻地问自己。
夜雾似乎越来越浓了,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有点神秘和恐怖,掩盖了一些肮脏和龌龊。夜生出各种妖魔鬼怪,近在咫尺地肆虐着抑或表演着。现在这个时候的陈邵川就是这样去感觉的,因为他有几分窒息和眩晕。
陈邵川好多天没来这里了,他现在很怕见到毕晓玲。 迟疑了几分钟,陈邵川还是歪歪斜斜地上了楼,一进门就看见毕晓玲还是那种似乎永远不变的姿势正斜躺在沙发上看电视,散开的长发蓬蓬松松,一两绺还有点凌乱地盖住了她大而亮的右眼。
“你还来做什么呢?”毕晓玲惊讶地朝他看过来,那眼光浅浅的,淡淡的,幽幽的。
“唉!”陈邵川一下跌在沙发上,方正的脸上掠过一丝苦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空气似乎凝固了,两个人都心照不宣,只是不愿意挑明说罢了。
还是毕晓玲打破了这种沉默:“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把事情了断了吧。”
“先不说这些好吗?我想歇会儿。”陈邵川也知道自己来这里实在好别扭。他现在心里极度苦闷,希望能够和毕晓玲好好说说话,然而毕晓玲只是这样硬邦邦的几句。他把那精致的黑色公文包往沙发上一丢,一屁股坐下去,微闭着眼睛,不想多说的样子。
毕晓玲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仍然在神情专注地看一部热播的电视剧《中国式离婚》。蒋雯丽主演的林小枫在里面为自己的婚姻亮起了红灯正在伤心落泪,而陈道明扮演的宋建平也是一脸的无奈。毕晓玲陪着里面的人物忽悲又忽喜,这会儿在茶几上抽出一块纸巾来,因为她的眼角已经淌出泪水来了。
看到陈邵川还是微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一动不动,毕晓玲将电视的音量调得很小,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声音立即变得清晰起来,时针已经指向十一点半了。
陈邵川此刻正沉浸在自己混乱的思维里。毕竟是文人出身,自古以来知识分子如何安身立命,如何怀才不遇,如何坎坷艰难,他在书中领略得太多,他一直深深地理解他们也同情他们,而直到今天,他才从真正意义上知道什么叫落魄,才真正品尝到落魄的滋味。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他的仕途和婚姻都会失败得如此的一塌糊涂,才知道自己原来是如此地不堪一击。在这个男人当权的世界,他痛惜自己已经失去了可以值得炫耀的舞台,他也知道自己即将被那些浮华和灿烂的海洋所淹没。陈邵川清楚,曾经风光、曾经辉煌,曾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也许是一去不复返了。
“什么样的魔鬼站在我身后露出狰狞的面目呢?想置我于死地吗?那又怎样?”陈邵川倔犟地开始考虑自己的以后。以后又将何往?他觉得如同今晚的夜色,朦胧迷茫而不可知。
陈邵川的思绪又回到了从前,回到了生他养他的那座古镇,蓝天、白云、小桥、流水、深巷、老树,那时哪里会料到有今天人生的翻云覆雨啊!
陈邵川对于老家古镇的印象应该说是非常清晰的。东南西北四条街道都不太宽,,中心交会处被称为“钟鼓楼”,但只是一处过去曾经有过而如今已经荡然无存的遗址。城边的一条小河叫浯水,浯水上有一座飘摇的风雨桥,桥上的建筑都已经年久失修、风剥雨蚀了。桥头边有一棵环抱粗的古树,在陈邵川的记忆中,这棵叫不出名来的老树似乎一年到头都是那样地郁郁青青。
北街尽头的一条小巷,很深,从大北街分岔后向右拐一直向前弯曲地延伸。70年代后期,人们经常可以在这条巷里看到一个个头不高、眼光澄澈、面庞清癯的小男孩右手牵着一个面容苍白、柔弱憔悴的中年女人从这一头走向那一头,或从那一头走向这一头。这个男孩子就是童年的陈邵川。
陈邵川 有一个很让人羡慕的家庭。父母都是国家干部,家里只他一个孩子,本来日子也还好过,但“天有不测风云”,不幸来临时往往令人猝不及防。就在小邵川八岁上小学二年级那年,母亲突然得了一种眼病,医生诊断为混浊性玻璃体下垂,导致了双目失明,对这个家来说不啻一个天大的打击。自此母亲的生活坠入了黑暗的深渊,病退在家后整日以泪洗面,本来风韵依旧、刚四十出头的人一头青丝很快花白了。而父亲一直跑乡下,一个月难得回来一两次,于是这家庭的重担一下子降落到小邵川的头上来了。他担水购米买菜做饭,还要经常陪母亲去医院打针治疗。有一次因为照顾母亲迟到了,老师叫他站着说理由,他却一句话都没有,只是低着头任由泪水不断地往下淌。
陈邵川就这样牵着母亲的手走了好些年。他以为这是一种责任,另外很重要的一点是,他很爱他的母亲,母亲那亲切而温柔的笑容和声音让小小的他朦胧中感觉自己以后的妻子应该就是母亲这样的女人。在那样一个人口不多的小城,没有谁不认识他们娘儿俩的,看到他们相依为命的身影,眼光中有同情的,有怜爱的,有赞赏的,也有鄙夷的。总之,小邵川感觉自己是在一种异样的眼光中慢慢长大的。他无怨无悔,无痛无烦,幼小的他已经体味到了世间的许多冷暖。而且他自以为这一切是他理当接受的。难道是命运的安排吗?他也许不太懂得这个,只是心甘情愿、默默地接受了这个事实。他记得当时也很希望自己是轻松的自由的快乐的,好些同学在他这个年龄都是那样地无忧无虑,但对他来说就只是一种奢望了。他必须要照顾好母亲,他必须分担家中的一切大小事务,他感觉自己似乎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了,一段日子下来,他感觉自己还挺行的。
一个秋风萧瑟的下午,有那么一件事情,让小邵川永远地记下了一个让他至今想起来都十分心痛也十分开心的那么一个瞬间。
那天下午全班搞卫生,几个男孩子开始聚在一起闹着玩儿说些笑话,互相开涮。邵川不留神怎么一句话就惹恼了他们,立即有几个围上来对他推推搡搡地哄笑挖苦起来,说到最后竟然拿他疼爱的母亲来羞辱他:“你妈是什么?你妈不过是个瞎子!你逞什么能呢?你学习好又有什么用啊?”邵川咬着牙没声没吭,他诧异地睁圆了眼死死地盯着那几个对他张牙舞爪的同学,只觉得满脑子的血直往上冲。突然,谁也想不到的是,他一甩手丢掉扫把,几步冲上前去,冷不防地伸手一拳死命打过去,“哎呀,我的妈呀!”那离他最近,叫得最凶的一个应声倒地。
自此,陈邵川改变了自己在同学中老实厚道、文弱胆怯的形象,他的眼神逐渐地变得冷傲淡漠了,那些原来小觑他的,也开始变得惧怕和尊重起他来。男人的天性就是争强好斗!男人怎么能做孱头做孬种呢?很多年以后,陈邵川想起这事还带有几分得意。“对,男人就得要有征服力才能够改变自己的形象,才能够证明自己的实力!”他嘴里轻轻地对自己说。
陈邵川就这样似睡非睡、似醒非醒地躺在沙发上,对于往事的回忆让他脸上显出一丝暂时脱离了痛苦的轻松表情。毕晓玲什么时候关上电视进房去睡觉了,他竟然全然不知。
毕晓玲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哪里能够入睡?她一边在注意着客厅里的陈邵川,一边在考虑以后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妹妹毕晓珏的那些话犹在耳边,她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男人,就像《红楼梦》里贾老太太说的没有不沾腥的,有时候是会犯糊涂,但不可能老是这样嘛!比如陈邵川,能够混到今天这一步也不容易,他和自己的结合是缘分,但是已经伤害了另外的一个女人,难道说他还会一犯再犯吗?哪怕是从他今后的仕途来考虑,他也应该警醒和止步了。道理归道理,现在的事实是,他确实又新有了另一个比张亦凝更年轻的女人。
陈邵川也进了卧室。看到毕晓玲在睁着眼睛翻身,问:“还没睡着?”
“嗯。”毕晓玲毫无情绪地答应了一声。
“想和你商量下,后天我父亲七十大寿,你陪我一起回去一趟,行吗?”
“哦……那好吧。”毕晓玲奇怪自己是怎么了?连点脾气都没有,为什么呢?
“我也是今天才决定回趟家的。因为过几天我可能要走,调令据说快下来了。”陈邵川淡淡地说。
毕晓玲转过头问:“真会走?让你去哪?”
陈邵川说:“可能是距省城比较偏远的青州市。”
“升了吗?”
“平调。”
“我看是发配,你知道你什么罪名吗?”
“唉,哪壶不开你提哪壶,别说了好吗?”陈邵川拉灭了灯躺下,一把搂过毕晓玲,说:“冬冬最近还好吗?明天带他一起去吧。”他的手开始在毕晓玲身上抚摸起来。
毕晓玲一把推开他的手,说:“算了吧,你!别碰我!”说完转过身子躺下了。
陈邵川感觉很没趣,说:“唉,你看你看,你总是这样冷,所以,别再怪我找别人了。”
毕晓玲盯着陈邵川说:“男人未必只要这个?是生活的全部吗?我感觉你现在已经变成个不可思议的怪物了。”
陈邵川说:“哪个男人不爱这个?你真的不懂?”
毕晓玲说:“我不懂,我也不喜欢。”过一会儿,她忙回头问:“张亦凝那里你去看了吗?
陈邵川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毕晓玲说:“她的事情你可别大意,弄不好会出人命的。以后,我让开吧,你救救她。”
陈邵川侧过身,惊异地看着毕晓玲说:“这你都让?还要看我愿意不愿意呢!”
毕晓玲鼻子里哼了一声:“那你还要看我愿意不愿意呢?”说完,好像觉得自己表述不明:愿意什么?不愿意什么?愿意离婚?不愿意离婚?但她知道,陈邵川一定会听得很明白的。忽而又想起来什么来了,问:“难道你现在又有了新的目标?是谁嘛?你要真这样,我想张亦凝会丢命的,到那时你可就后悔都来不及了。”陈邵川说:“怎么会?你别听她瞎说,我难道不要前途了?真是的,你们这些女人!”说完他又一把抱住毕晓玲,动手要脱她的内衣。毕晓玲想推开他,可是陈邵川死死地不放手,毕晓玲突然啪地一巴掌打过去,然后抽泣起来。陈邵川无奈,只好将手松开了。
两个人都躺在床上不动,分别想着自己的心事,谁也不愿意说话。只听见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地响着,偶然听到外面有夜猫子喵喵地叫上几声。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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