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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龙山剿匪记(17)
新湖南 • 历史专题
2016-08-02 11:28:44

乌龙山剿匪记

作者丨水运宪

(17)

刘喜在天黑之前察看过岩洞后面的地势,对那里已经心中有数了。山坡顺着小竹林向高处伸展而去,到那崖壁处,便是一面笔陡的悬崖,像被人用斧子劈断了。那悬崖有十几丈高,下面是一床干涸了的溪床。他估计只要崖上没人朝下放一条绳索,下面的人是绝难攀上来的。

刘玉堂走了之后,刘喜把剩下的战士精心作了安排。小竹林离崖顶有两百多米远,是上崖顶的必由之道。他把三名战士安排在小竹林里,嘱咐他们在发生情况时作为第一线先抵挡一阵。不行了再撤上崖顶。另外三名战士也编成了一组,扼守在崖顶上做为第二道防线。田富贵留在崖后看守俘虏,他自己来回策应指挥。本来他想再派一个人给田富贵,田富贵却谢绝了。他说崖后不可能遭到袭击,万一有人想爬上来,只需要一根木棍就足以抵挡。他还一个劲要求换别人守后崖,说那是件“闲差事”。刘喜考虑了一下,没有答应换人。不过他也没增派力量。防御的重点是前面小竹林,如果出现了意外,再回头增援完全来得及的。

一切布置完毕了,刘喜心中却总不踏实。想来想去,还就是对后崖不放心。那里毕竟关押着六名俘虏,还藏着四十条枪啊。

不久,果然出现了敌情。而且敌情正是出现在后崖下面。田富贵发现在悬崖底下隐隐约约有说话的声音,不禁十分奇怪。他听不真切,但是分辨出了那是几个男子的嗓音。

刘喜及时摸了过来,警惕地探出头朝崖下望去,立刻看见悬崖下那干涸的溪床上有三条黑影子在走动着。那三个人一点也不掩蔽自己,相互说着话,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听口音,都是本地人。断断续续听见说什么“女屈死鬼”、“讨替身钻被窝”一类的无聊话,还不时‘嘻嘻’地笑着。他们那毫无防备的样子首先给刘喜的直觉是几位山里的老乡,随即他便意识到这是几名过路的土匪。

那三名土匪倒没有引起刘喜和田富贵过度紧张。他们完全不知道在头顶上方几十丈高的崖壁上潜伏着小分队,因此他们是彻底放松着的。

“七雷子”,一名土匪收住笑,唤另一名土匪说,“脚板走得不疼么?”

“疼又怎么的?还有好长的路哩。”叫做七雷子的土匪说话的声音很像个女人。

“是哩,路还长哩。卷根筒子烟,吃了再走,要得不?”

“你个崽,胆子越发大了?吃筒子烟,不怕露了光么?

“七雷子,莫怕,我教你个法子。巴掌圈起来吃烟,不走光的。”

“那,吃了烟走!”七雷子想想还关照着说,“多长个眼睛,莫吃了暗算。”

“嘻,这夜里还怕暗算?我不怕哩,若是有个堂客们拱了出来,我情愿让她讨了我去做替身哩。”

三名土匪嘻笑了一阵,竟在那崖下大大咧咧坐下了。然后,火镰子嘁嘁喳喳磕了几下,打着了火眉,他们便窝着巴掌挡住火头光吸起旱烟来。

虽然土匪们这样漫不经心,一副没有察觉的样子,刘喜却半点也不敢轻心。他心里作了很多设想,并没有找出什么疑点来。然而,眼皮下面就是土匪。至少在他们离去之前,这里是有危险存在的。

他正琢磨着,身后有一阵微微的响动。一名在竹林下面第一道防线警戒的战士爬了过来,轻轻地告诉刘喜说:“前面有情况。”

“什么?”刘喜紧张了。他忽然意识到这里面有问题,土匪可能是故意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无法攻上来的崖壁后,然后再从前面突袭。

“富贵,我到前面看看去。你看管好俘虏,千万别离开。”

“放心吧。”富贵很有把握地回答道。

刘喜又对爬过来报信的战士说:“你留在这里帮助田富贵监视崖下,不要大意。”

“是。”那名战士将冲锋枪顺过去指向了悬崖下方。

刘喜疾速摸到了小竹林内。那里还有两名战士,正隐伏在土堆后面警惕地注视着前方。

“有什么情况?”刘喜轻声地问。

“……真怪,”一名战士没有回过头,也看着远处,边告诉刘喜说,“这会儿又看不见了。有一阵没一阵的。”

“是什么?”

“火光。”那战士判断说,“像是有人在那边抽烟。”

刘喜大为惊讶。后面悬崖底下有人抽烟,怎么这前面也发现了火光?

“有多少?”

“就一个。”

“你看清楚了?”刘喜追问了一句。

“最开始只有我一个人看见。后来再亮的时候,他也看清了。”那战士望了一望另一名战士,肯定地回答说。

“我看,不像烟头的光。”另一名战士表示了不同的见解,“好像是一只萤火光。”

“不是萤火虫。几次都在同一个地方亮,萤火虫能不飞吗?”

“说不定是停在树枝上呢?我看那亮光带一点蓝白色,反正不是烟头。”

刘喜摇了摇头,“别争了。这种季节,不会有萤火虫的……”

“看!又亮了!”那名战士压着嗓子叫了声,手臂指示着方向。

刘喜很真切地发现了那个亮点。亮光倒真是带着莹莹的蓝白颜色,显然不是燃着的烟头。但也绝不可能是萤火虫。

他抬起头看了看天,天上密密一层乌云,正缓缓地、无目的地移动着。偶尔也能从云缝中发现一两颗淡淡的星光。然而,战士发现的那点亮光却不可能是星星。它出现的位置与视线在一条水平线上,而且它的亮度比遥远的云缝中的星光要耀眼得多。

过去倒是听老人们说过关于“鬼火”的事情,后来他知道那是一种叫做磷矿物的化学反应。眼前这亮光,会不会是“磷火”呢?

刘喜对这时隐时现的火光十分重视。他联想到崖后面出现的三名“过路”土匪,更加怀疑那是土匪的诡计。说不定在这正面竹林子附近就埋伏着土匪,他们一定是来夺那批枪支的。只是有一点却让刘喜想不明白,土匪既然潜伏在这一面,为什么又会有这一点亮光出现呢?

在这种时候,人们的心中最是焦急不安。情况弄不清楚,决心也不能下定,还担心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现意外,刘喜感到心里的压力太大了。他突然十分恼怒那点亮光,真恨不能一枪打灭了它。团部训练神枪手时,有一个夜间射击项目,专门瞄着蜡烛头射击。要不是不能暴露目标,刘喜感到打过这亮光是件很有把握的事。

他倏忽得到了启发。如果周围有土匪,一响枪便会暴露自己。但是,能不能来个“投石问路”呢?一来可以弄清那亮光到底是怎么回不,二来也可以探探那边究竟有没有土匪,一箭双雕!

刘喜便猫下腰,从脚下摸起来一颗桃核大小的圆石子。

“你们注意监视,我扔石头了。”

他没有挥动很大的幅度,只是扬了扬小臂,手腕子一使暗劲,将那块小圆石头准确地扔了出去。小石子落到了那一点亮光旁边,落得有一声“唰”的轻响,显然落进了草丛。这时候,只听得草丛中“扑刺刺”一阵乱响,飞出来两只拖着长长尾毛的山鸡。山鸡“咕咕”地打了个喉鸣,落地之后,一弹一跳朝远处草篷子钻了进去。再看那点亮光时,亮光果然不见了。

刘喜和那两名战士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没事儿。”战士说话的声音都高了些,“没人在那儿。要有人,山鸡早吓飞了。”

“小声点。”刘喜嘘了他一句,“还得警惕点,别暴露自己。”

“……哎!你们看,又亮了!”另一名战士还注视着那草丛,“怎么回事嘛。”

刘喜沉思了片刻,说:“不管他,继续监视就是了。”

他的话刚落音,就听见很远的山谷中响起了驳壳枪射击声。和前两次不一样,距离这里更远了。而且,一连响了八下。

“哦?队长他们追出去那么远了?”刘喜在心中想道。他觉得那连续发出的八声枪响似乎是一句结束语,队长该往回走了。

他感到了某种安慰。再坚持一阵,队长就会赶来的。在这之前可要更加小心一些才是。

“注意一点,我到后面看看去。”他站起身来。

突然,他和那两名战士同时看见了一个骇人的现象。草丛那边的那点亮光忽地喷出了火星子,亮度一下便增加了好多倍,差不多成了一团眩目的火球。并且,这只火球蓦地升高了些,在夜空中划了三个圆弧大圈。

刘喜瞠目结舌:“……有土匪!”他惊呼了一声。

霎时间,从那飞出过两只山鸡的草篷中立起来七、八条黑影,一齐朝这边开了枪。刘喜和两名战士急忙伏下身子,便看见左、右两边也同时跃起了七八条黑影朝这边运动着。

“注意两边有人!”刘喜喊了声,举起冲锋枪便扫射过去。

这伙土匪看来是训练有素的。两边的土匪在刘喜开枪时疾速倒地还击,中间那伙土匪则乘机跃进。一旦刘喜他们将枪口转向中间,中间的土匪又倒地还击,掩护两侧的土匪向上冲。这样一来,他们跃进得有板有眼,速度非常快。

刘喜心中很明白,如果在这里同他们相持,三条枪是不起作用的,地形对自己也失去了优势。必须把力量集中,而且还得利用陡峭一点的地形。

“快!撤到崖顶上去!”他喝了一声,然后猛扫了一梭子,掩护那名战士后撤。很快地,他们三人交替掩护着撤到了第二道防线。

土匪紧咬在后面,一步也没放松。但是到第二道防线时,他们的跃进速度受到了影响。刘喜会同第二道防线上的三名战士,各守一方,凭借着有利地形,顶住了土匪的进攻。土匪们也不性急,只在下面展开了密集的火力。刘喜禁不住心里发慌,看来这帮土匪不是一伙乌合之众,他们来势好凶啊!

正打着,刘喜忽然发现自己阵地上多了一名战士。他赶紧低着头,跑过去一看,那名本来派去协助田富贵监视后方的战士不知什么时候过来参战了,正一梭接一梭地打得痛快。

“你……”刘喜提高嗓门问道,“你怎么在这儿?谁让你来的?”

“田富贵啊!他让我来的!”战士回答道。

“什么?”

“田富贵说,土匪人多。他怕你这边人少了顶不住。”

“胡闹!”刘喜火冒三丈,“崖底下那三名土匪呢?”

“……啊?”战士愣了一下,“当时……这边枪响得厉害,我们没、没注意他们了……”

“什么?”刘喜急得使劲一跺脚,“完了!”

那战士也意识到自己失了职,赶快说:“我这就回去……”

“算了!你们在这里顶住,我去!”

刘喜的心狂跳着,不顾头顶上那蝗虫般飞过来的流弹,拔脚就朝崖顶后面窜了过去。

山洞前那块乱石坪离崖顶大约还有一丈多高,刘喜看也没看一眼,一纵身子便跳了下去。他举目一望,发现这里简直像个乱葬岗。关俘虏的那个洞子坦露着一道狭长的黑洞洞的口子,静悄悄张在那里,一个人也没看见了。

刘喜心中越发慌乱,便大声喊了起来。

“富贵!田富贵!你在哪儿?”

随着这声喊,刘喜忽然发现藏枪的那个洞口处“哗”地发了一声响,像是有件什么东西跌在了地下。

“枪?”刘喜大惊失色。土匪在那里找到了枪,正在搬运着。他血冲颅顶,端起冲锋枪,刚要扫射,突然那边跳出来一个人。

“长、长官!”一名俘虏扔下枪,不要命地奔了过来,“我不想……”

“叭!”山洞里响了一枪,那名土匪俘虏还没跑几步便被击毙了。

随即,山洞里有一个女人一样的嗓子吼了起来:“快!快出去!往左边跑!”

接着便有一串人影抱着一捆捆枪枝涌出了洞口,向侧面逃窜而去。

“我让你跑!狗日的!”

刘喜紧紧扣下枪机,冲锋枪子弹像一条钢铁长鞭横扫过去,土匪们立刻便趴倒了。

他打完了一梭子弹,正极快地换着梭子,忽听见头顶上方“嗖”地刮起了一阵风。刘喜赶快一侧身,后颈处已经挨了重重一脚。他感到身体仿佛被一座山砸中了,不由自主地倒了下去。倒得很重,下巴猛地磕在了石头地上。他咬着牙,刚想爬起来,右面腮帮子上又被那人踢了一脚。

那个人就是钻山豹。他刚才是掩身在石壁上的,像只大晰蜴。钻山豹手长脚长,指尖很有力量。他苦练过轻功,飞岩爬壁是他的绝招,常人不亲眼见到是很难相信的。今天晚上,他使用了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策略,迷糊住了刘喜。他自己则带着亲信七雷子和另一个匪徒,乘着刘喜的注意力转移正面,施展出了上壁的绝招。这样,他便很快地得手了。

当他第一脚踢倒刘喜之后,立即飞了第二脚。这也是他的绝招,三脚连续出击,脚脚不落空。连独眼龙那样的慓悍角色也吃他不住,别人就更不消说了。三脚下去,重者立即断气,轻者也再不能动弹。

不料在他稳操胜券,正要踢出第三脚的时候,刘喜疾疾一扬手臂,死命扔过来一件东西。钻山豹急忙躲避,但是已经晚了。扔过来的是一只冲锋枪梭子,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钻山豹的眉心。那梭子里面满满地压着子弹,份量不轻。霎时,钻山豹只觉得耳朵内“嗡”地发了声响,眼前顿时漆黑一团。

刘喜却赢得了宝贵的时间,在钻山豹被击中的一刹那,忍着剧疼站了起来。他托起冲锋枪,忽然想到梭子已经扔出去了。他来不及后悔,掉过冲锋枪,劈头便朝钻山豹砸了下去。

钻山豹极有经验,虽然暂看不见对方,心里却有个方位。差不多是凭那求生的本能,他竟闪过了刘喜砸下来的枪托子。

“七雷子!”钻山豹大喝了一声。声音有点发嘶,含着恐惧。

“二爷莫动!”那女人样的声音突然在刘喜后方不远处应了钻山豹。接着,刘喜被七雷子开枪击中了。

他是猛然感到后腰仿佛被人踹了一脚之后才听见那声枪响的。他感到挨了一枪并没有什么异常的疼痛,身上憋足了力气也完全没有散泄。他知道必须加快动作打倒钻山豹,否则气力就不够用了。

于是他再一次举起了枪托,却力不从心,慢了很多。钻山豹的眉心处裂开了道口子,血流出来,糊住了他的眼睛,但是他从容地擦了一下,还来得及照着刘喜的胸膛打了一直拳。刘喜竟倒了下去。他十分不服气,这一拳力量并不足,怎么让他打倒了呢?看来伤得很重,腰间热烘烘尽是血。……不能倒!这么重的伤,倒下去是难得起来的啊……

刘喜在地下痛苦而又刚强地挣扎着,拼命要爬起来。七雷子走近了他,不阴不阳地说:“你英雄哩。吃得你二爷两脚?好呀,看你这气性,我送你回老家吧。”

“莫放枪!”钻山豹喊了声,“要个活的,七雷子。”

七雷子便没有开枪。“过来!”他朝身旁招了招手,“捆了!”

刘喜朦胧中看见周围游过来一些蓬头垢面的黑影子。这些黑影子全像阴间那些魑魅魍魉;仿佛又都戴着红的绿的假面,背上插着一些靠杆旗,像戏台上的武花脸。

他的耳朵除了“嗡嗡”的鸣响声,什么也听不见。听不见这群魔鬼们走近的脚步声,也听不见他们的说话和喘息。但是他感到肩膀、胸脯、腰身和双腿都被牢牢地压住了。

倏地他清醒了,清醒得出奇。他看见围上来的土匪背上确实有些胡乱朝上戳着的棍子。那是枪!是小分队从田大榜手上缴获的战利品,现在又落到土匪手上了!

“七雷子,先前捉的那个,还有气么?”钻山豹问。

“死不了。吊在崖边头哩,二爷。”

刘喜听懂了,那是田富贵。他心里火一样烧得疼,知道落到土匪手上会受到怎样的凌辱和处置。他想挣扎,但是身上怎么也使不出力气来。嗓子眼往外出的气滚烫滚烫,烈焰一般灼人。

不知是种什么样的绳索已经兜住了他的脖子,喉结处压得渐渐不能通气。他闻见那绳索有一股恶腥腥的汗尿骚气,这是一种死亡的气味。

身后仿佛硌着一块石头,顶得半个身子都麻木了。刘喜心中陡然一亮堂,那是皮带上挂着的两颗手榴弹啊!

捆吧!你们!

刘喜任土匪们七手八脚去理绳索,手臂乘着身子被翻动的机会,伸到腰间。盖被拧开了!导火索的铁圈被食指勾住了!……

“捆吧!你们这伙畜牲!”刘喜拉开了导火索。

钻山豹闻到了引信的硝烟味,大喝一声跳开了。

那群正在捆刘喜的土匪们发现得晚了些,又离刘喜近了些,刚要散去,手榴弹便贴着地面爆炸了。

这桩事发生得极快。小分队的六名战士还在顽强地抵挡着正面进攻的土匪,他们觉得刘喜并没有去多久,便感到地皮颤动了一下,听见了崖后那爆炸声。

更加使战士们惊愕的是正面那群土匪。听见手榴弹爆炸之后,土匪们同时停止了射击。大约他们也在判断什么吧?但是,他们再也没有射击。当间歇的时间超过了小分队战士们能够理解的长度之后,战士们才发现土匪们早已撤走了。小竹林里鸦眠雀静,土匪无影无踪。仿佛被凶猛的潮水嚣闹了一通宵,天亮后开门去寻那潮水时,却只见到空落落平坦得令人难以置信的一片沙滩。

不久,刘玉堂和田石头一前一后疾速赶回了小竹林。

晚了!太晚了!他从战士们的神情中知道一切都发生过了……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