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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遥,灵异镯与宝匣匣
新湖南 • 历史专题
2016-08-04 09:41:20

 


平遥,灵异镯与宝匣匣

文丨余 艳

夜幕来临前的平遥,我刚从古道上悠闲漫步下来,霓虹灯光洒在清一色的明清古院落上,泛出成年美酒的纯美古香。穿过南北中轴繁华千年的商街,出售的商品有旧时的古典藏品,也有现代气息的玩物,让我很难分清自己行走在一个什么样时代背景里。却就是相信这里的一切都有久远的历史、厚重的文化。看中一镯子,不挑不捡地扣上手腕,那堆金绘制的绮丽图案只有这明清老街上才不虚不假。再提上精致得让你看一眼就拔不动腿的首饰匣,工匠们传承千年漆艺印下的华丽与名贵,让我顾不得麻烦,提上他们直奔现代大剧场。

来山西,就是来赶这场《又见平遥》?

走进剧场,没有缓缓拉开的大幕,没有四面的屋壁和座椅,我们奇异地穿行在平遥古城墙、县衙、城隍庙、文庙、明清街的青砖灰瓦里。巷弄太逼真,在千年和剧场间,仿佛梦幻般让人不容易清醒,以为斜斜地披在肩上的灯光就是明清时温婉的冬日暖阳,街街道道在慢慢向前涌动的不知叫古人还是观众的人群中,起承转合、低声吟咏。

突然,腕上镯光一闪,看清了,这时的城墙也不过是最初的一地黄土,经千年岁月洗礼,融进事事人人之骨骼,立成一堵坚不可摧的古墙。又看清了,我成了远古女子,但依然在剧场年轻——是带上了魔幻灵镯,让我在千年与现代开始自由往来?

“快去南门,南门出事了!”随着周边人群的蜂拥,我也赶到了南门广场。原来,同兴公镖局232名镖师,走了七年,“镖”回来了,却只回来王家血脉——分号王掌柜的独苗。而前往沙俄保回这条性命的镖师们,连同抵尽家产的平遥城票号东家赵易硕,都成了城墙上的幽灵!但,他们就是回来了,那么坚定。看着平安抵乡的王氏血脉,他们如愿以偿,从剥落的城墙里、以一缕缕雄浑的气息活灵活现飘乎着走来,给平遥交代,与乡亲见面:

“干嘛哭啊?张镖头和赵东家说了,平遥古城九九八十一姓,一姓都不能少!”

“山西人做的不是生意,是德行;救的不是性命,是血脉。保住血脉,就是保住根啊。”

城墙上,留下了他们的声音,诚信、扛着责任、客死他乡的镖师们的声音。可我们分明知道,浩浩阵队送镖疾,血染北上征尘。232名镖师的背影远去,远去,离家万里啊,非但无利可图,反而搭上自己的性命。此举显然不是出于生意的考量,而是出于道义。

再看赵易硕,他是在选妻、死浴后,毅然打开的城门。

最初的“选妻”是亲柔而至的。聚光灯下,盈盈三寸金莲,唇红肤白,搔首摆臀,从平遥城里精挑细选的未婚姑娘,呈一排站在屏风后,从头到脚地进行筛选。选妻时,脚多大、手多长、面相怎样、掌纹如何都有民间说法:纤纤玉手做出好的针线活,臀部丰满好生养,五官端正旺夫旺家……在一串字正腔圆的话语中,山西传统的婚嫁习俗通过赵家的盛会,我们全行进在清代世家选妻的过程里——

玉女迎春,择吉日、大红灯笼高高挂;秀女轻盈微步,金莲玉笋尖尖,钵立佳人;还要那,指如青葱,柔荑若兰。唇不点红,眉不画翠。低眸一笑百魅生,肤如凝脂,天之妒 ,秀色绝世,水芙蓉。静似娇花照水,动如弱柳扶风。

镖师洗浴那个场景,让人流泪最多。生离死别是人生最大的悲哀……明知是死镖,镖师们却也毅然出镖,道义,多么令人敬佩。也唤来了姑娘的仰慕与爱——那口狠狠牙印,那口疼痛标记,小伙们纵然行千里、跨万难,都会记着姑娘的心、记着回家的路……

古城,总是背负太多的往事,历史深处吹来的风,让我感觉自己是迷失在千年前就设下的局。2700多年历史的文化名城,此时,灰黑城墙与暗红灯笼都默默地注视着我们。我小心辨认着擦身而过的面孔,似乎想遇见前世的自己,在青石路上微笑着回眸,投给今日的平遥以清凉如水的目光。又仿佛自己就是一笑倾城的女子,如选秀女一般,烟视媚行,脚步迤逦成行楷,再为巷陌深处飘摇的妩媚琴曲填一阕词。

“出征——”一声排山倒海的军令,是区别于仍在余音绕梁的“开镖咯——”的吆喝。

选妻后是隆重的迎婚嫁娶。只是第二天,总镖头赵易硕对众镖师的训话,斩钉截铁,句句摄入人心:

“本门子弟,我局同仁,若犯此条,清理出门;与人交手,重在攻心,老弱病残,不许欺凌;妇女儿童,更宜宽容,欺老伤幼,最为丢人;欲较高低,合岁同龄,高下肥瘦,体力均匀;逞强凌弱,不算英雄,斯是武德,必须遵循;夺我镖者,万勿留情,知此数则,一世英名。”

于是,出征,出征,生离死别;七年,七年,披星戴月。“以信赢天下”、“以德聚人心”的德行与信条,尽管风沙湮没了壮士客死他乡的踪迹,但200多年传颂的真实故事,成了平遥人沉重呼吸后的尘封记忆……

是啊,“诚信”,“德行”,不需要记忆的收索,平遥到处都以细节体现。

像日升昌票号,主人雷履泰从来就是将“诚信”刻上了信誉的印章。正是这两个沉甸甸的字,让数以万计的晋商成为富可敌国的商贾。据《平遥县志》记载:平遥古城自秦朝始建至今,已有两千八百年历史。鼎盛的时候,富甲天下,光票号就有22家。可以说,是中国的金融中心。

还有走过的王家大院,堪称建筑艺术博物馆。随处可见精雕细刻的屋檐、斗拱、照壁、吻兽到础石、神龛、石鼓、门窗,是绘画、书法、诗文熔为一炉,人物、鸟兽、花木汇成一体。每一栋房屋、每一块物件、每一幅装饰,谁说不是浸蕴着精雕细琢的德行,而以厚重的历史传承下来。那时候,平遥城往来无白丁,大大小小的院落里,演绎当时那些或奢华、或讲究、或精细的形形色色的生活。眼下,流传下来的一砖一瓦、雕梁画栋中能窥见前人的生活片段,犹如王氏、赵家后裔的身后,站着一排排各族姓氏的子孙,他们三拜敬先祖、谢土地、发誓愿,体会那份沉重又亲切的根祖文化。

华夏的龙子龙孙,强大的根与血脉从来就是根深蒂固。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宗祠与姓氏;每个人与生俱来家与国的社会标签;哪怕千里万里也总归要叶落归根……“回家,我要回家!”赵易硕一直在走,不停地赶——往家往平遥赶!那疾步,那呼喊生生地催下了我们的眼泪。我知道,是寻根问祖、血脉传承,激活了我们的文化认同和归属感。场内此时一片寂静,我听到了来自心底的发问:我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我的血脉里,是否也会流淌着赵易硕般惊心动魄的故事?

手腕上又是灵光,舞台中央出现一个背着行囊的年轻人:我姓王,我叫王洪,我爸爸叫王有盛,爷爷叫王可进,太爷爷叫王其珠,再往上的,我就记不清了。我爷爷留下一句话,他说,无论走多远,是平遥人,就得回家。

回家,我自然联想到自己,父亲的“回家”意识曾是那么强。在南方工作一辈子的父亲生前最是恋家,恋他的河南老家。坐火车路过任何一片麦地,总伴有感慨:唉,又见到麦子了。无论南方有怎样的宴席,端起家乡的那碗面,一闻就能醉:这才是俺缠的家乡的味!父亲临终前,知道回不成家了,就不停地数家乡的好、祖辈的亲。他是想让我们认清根在哪里,时时想到自己的祖宗,为自己的血脉感到荣光。

“桃花花你就红来,杏花花你就白。”城墙下,洒下片片杏花雨。漂泊在他乡的魂啊,合着这雪花般漫天的白,还有他们怀揣的那把家乡的黄土,回家了,安静了。

落花慢慢覆盖所有往事,不必摊开时间的卷轴,就让众人的共鸣成为和鸣——回家,相聚,传承。突然,像谁在提醒,我反复摇动着手腕上的镯,真希望它再施魔法,在血脉传承、香火不断、基因认同的强大传承里,让我再穿越回去。循着我们的根脉,看看我们生从何来。将归于何处。在这个物欲横流、诚信缺失的年代,能否换回我们的忠诚与信义?在今后的岁月里,你会不会像故事中的主人公一样为了一句承诺而倾其所有直至付出生命而无怨无悔?

大生命,大悲悯,大写意,从平遥一个血亲的故事、姓氏的故事、传承的故事,我看到了力透纸背的中国情结!一直以来,习惯于快节奏,冷淡了回味,淡忘了思考,忽视了感悟,我们怎样抚平心迹,体悟这份久违的崇高?我不由自主地开始了解上几辈人,爷爷、太爷爷、祖爷爷,他们是如何生活的。懂得了我这一脉的延续、传承,是不是才见到了真正的自己?

这不是一个简单的认祖归宗,是对生活的敬畏,对生命的敬畏,更是对家国民族的挚爱和敬畏!

感谢平遥,让我找到了自己,抑或就在平遥——确认了我的祖先。

再走平遥古城,满眼就是一幅画:人生百态,各种场景亦如原生态,那么真实,离我们那么近,好像前世来过——

“人之初,性本善。”路边几个孩童在先生的指引下读《三字经》

老陈醋、牛肉店、漆器店老板们都在商街上笑迎顾客;

钱庄里,秤砣平衡着,惦量的是诚与信;

铁匠铺,纯青的炉火,浴出一个“义”字振聋发聩!

循着穿透城墙的声音,远道回乡的人们,再端起一只家乡的老碗,奉上热腾腾的面,齐声高喊——平遥见面!

还有课堂里传出老师的故事:他们用镖保“血脉”、保“德行”,悲壮行程演绎一段不朽的诚信佳话,展示的何止是镖师的情操,那是晋商精神,更是中华民族的仗义与德行!

捡宝啦!诚信,亲情;不忘祖先、不辱责任……在平遥,首饰盒变成宝匣匣,被我满满的装着、沉甸甸地提着。我知道,魔幻手镯,让我穿越时光,接过先人的传统。

而手中的“匣匣”,功能神奇的宝盒,能储存,更能释放和传承……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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