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除淤泥
文丨余红
清澈的眼睛,如玉的脸庞,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不胜娇羞……
许前志住院的这段时间,越发想念芸彩。芸彩的摸样依然清晰地印在他的脑海里,那双清澈的眼睛,如玉的脸庞,乌黑的长发啊。他发誓天涯海角都要找到芸彩,不然他会遗憾终身。许前志是家装潢公司的老总,为了接工程跑关系,成天围着酒桌饭桌牌桌在转,应酬过多引发胃溃疡,在医院住了个把月才康复。以前没时间想的事,在住院这段时间来来回回想了个遍,人生事业、爱情婚姻,亲人朋友,想得最多的就是要找到芸彩。四十岁前用身体拼事业,四十岁后再用赚的钱保身体,这是他以前的想法,进了趟医院才知道钱再多没了身体后面都是零,有了身体没精神寄托等于行尸走肉。出院后他对人生有了新的认识,认为自已辛苦打拼了半辈子都在为别人而活,下半辈子应为自已而活,想和芸彩在一起就必须和老婆张枫兰离婚。
想到离婚,许前志越发没了睡意,从枕头下摸出手机瞟了瞟时间,已半夜三点多了,张枫兰是个上了麻将桌就忘了回家的女人。女儿童童上高中,读住校,一个月中才回家二次。许前志在被窝里翻来覆去了一阵,并没像往常那样,无奈的摇头再叹气,或是干脆在电话里把张枫兰臭骂一通。他骂烦了骂腻了,不想再骂了,几年前他就觉得张枫兰是一个无药可救的赌徒,不要她打牌,除非要她死。犯法乱纪的事许前志当然是不会做的,最起码他现在已是个小有名气的企业家,在淮城县还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可他越富有精神越空白,围在他身边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能掏心窝子的,刚结婚时,他什么话还能和张枫兰说,张枫兰呢也能不断的给他安抚鼓励,到底从何时起,俩人之间变得像陌生人似的,他回到家讲的话题都是计划挣更多的钱,而张枫兰的话题是如何变着法子从他手里掏钱,上了床张枫兰讲的是麻将经,声声入耳,他呢要么是满身酒气,要么是呼噜声声,当他酒醒后,张枫兰早已坐在麻将馆搓麻将去了。清醒的他想喝杯热茶没人倒,想吃碗热汤面缓解因酒精中毒的胃,厨房冷火无烟,想找件西装换上,衣柜里像个垃圾桶似的,脏的臭的,新的旧的全堆在一起,家中连请了七八个保姆,一个个都被张枫兰赶跑了,不是怀疑保姆想勾引他,就是怀疑保姆想偷她的手饰。
只要想到张枫兰的种种劣行,许前志就会悲从胃里冒,怒从胆中生,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离婚,坚决离,不离,老子跳江去。
张枫兰越可恶,芸彩的形象在许前志心中就越清新。芸彩和许前志不仅是大学同学还是初恋情人,俩人是在大学校门口相遇的,那天下着小雨,许前志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去学校报到,迎面走来的芸彩见了撑着雨伞来到他身边。就这样许前志对清新亮丽的芸彩一见钟情,慢慢的芸彩也喜欢上了许前志,令许前志着迷的还并不是芸彩的漂亮,而是她的温柔文静。在月下散步时芸彩总像小鸟依人似的偎在他身边,和他说话轻声细语,像娇羞的莲花。这令许前志有自豪感,感到自已像棵大树能为心爱的人遮风蔽雨,能保护她。正当俩人对未来生活充满美好的憧憬时,他们的爱情却遭到芸彩父母亲的坚决反对,理由是许前志家境过于贫寒,他是家中老大,下面还有四个弟妹,负担太重。那时的芸彩是个乖乖女,大学毕业后,选择跟着父母亲去了深圳。许前志虽很痛苦却无力挽回,从此俩人就像断了线的风筝,失去了任何联系,再也没见过面了。芸彩的离去对许前志打击很大,他发誓要出人头地,总有一天他要让芸彩和她的家人看到他的出息和发达,要让他们后悔当初眼光太肤浅。
许前志在一家企业工作了几年后,见仕途无望,干脆辞去工作和朋友合伙开了家装潢公司,一切向钱奔。在他创业的第二年,他遇到了张枫兰。张枫兰勤劳朴实,对他温柔体贴。慢慢的许前志从张枫兰身上看到了芸彩的影子,虽不是很喜欢张枫兰,但见她不嫌弃他家境差,不顾家人的反对,死活要跟着他心里还是很感动,血气方刚的他,因一时的感动就娶了张枫兰。婚后张枫兰与许前志同甘共苦,安份持家,还对许前志说和你在一起,不求富贵,只要能平平淡淡的就知足了。为了张枫兰的这句话,许前志在事业上越发拼搏,让为哪怕不爱张枫兰,也应该让她过上安逸稳定的生活。经过几年艰苦打拼,生意越做越红火。
日子过好了,张枫兰却变了,开始只是和院子里的人玩玩小牌,消磨时间,慢慢的在外打大牌,上瘾后干脆就随孤朋狗友在宾馆酒店里豪赌,时常是黑白颠倒通宵不归,只要一天不搓麻将就会寝食不安,对许前志无理取闹,泼妇似的乱骂人,连女儿都不愿接近她。回家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问许前志要钱。时日一长,许前志连对张枫兰的厌恶都没感觉了,俩人在一起貌合神离,同床异梦,要不是女儿童童,许前志早就离家出走了。而现在不一样了,童童是个十分懂事的孩子,她竟然同意父母亲离婚,在无数次见证他们吵吵闹闹后,一向腼腆的孩子像变了个人似的,对着他们大声叫道:“你们为什么不离婚,这样凑合的婚姻还有意思吗,我都替你们感到悲哀。”
女儿的吼叫彻底打消了许前志的优柔寡断,坚定了他离婚的意志,也更加坚定了他要去远方找芸彩的念头。他都过了不或之年,前辈子他都在为别人而活,后半辈子他决定为自己而活着,为心中的爱情而活着,现在的他今非昔比,有能力有财力,他能给芸彩稳定幸福的生活,他一定要找到芸彩。
朋友劝,硬是过不下去,找个相好弥补一下,离婚就算了,不落身肉也要脱层皮,何苦。
许前志说,精神上的寄托并不是找个相好的就能解决的,凑合的日子实在受不了。
朋友说,衣是新的好人是旧的好,没必要去折腾。
许前志说,这话有道理,人是旧的好,所以我要去找初恋情人。
朋友说,这世界还能找到你想像中的爱情吗,凡事要理性不能太感性。
许前志本就是个性情中人,认为人生越理性越痛苦,感性点还代表你心中有梦想有追求。生活若连梦想都没有还有什么意义可言。人生的精彩不仅看事业成功与否,还取决和谁生活在一起,而许前志心中只有和芸彩在一起才可能真的幸福美满。自他成公司老总赚了大把钞票后,围绕身边的美女很多,但他从没对谁动过真心,认为这些“蜜蜂”都是冲他的手中的钱来的,只有芸彩是他心中的一朵莲。
许前志曾多次托同学打听芸彩的下落,都不得而知,好不容易找到芸彩的一个远房亲戚,只说在深圳,离婚了,具体在哪个单位、住址,并不清楚。深圳,许前志去过好多次,每次都是出差,匆匆去匆匆回,有心想寻找芸彩,无奈身上还套着无形的枷锁,时间也有限。
在一个闷得令人窒息的夜晚,张枫兰终于答应离婚,提出等童童高考完后,双方再签字,这期间先分居,许前志是兴奋不已,仿佛十几年闷在心中的一口恶气终于吐出来了。只要张枫兰不胡搅蛮缠,什么条件他都能答应,就是所有家当都给张枫兰,还他自由,他都在所不惜。那天晚上许前志就搬出家门,住进了宾馆,并把公司的文秘小施叫了出来,陪他在房间喝了两瓶红酒,可能兴奋过度,和小施又唱又跳,嘴里不停的叫着芸彩的名字,小施呢也喝得云里雾里,不停地娇笑说,芸彩,天上飘落的芸彩嘛,我就是芸彩呀…。
日头中午,许前志醒来发现自己全身脱得精光的,小施也是一丝不挂,紧紧地依偎在他的怀抱里,许前志这才想起昨晚酗酒,他懊恼不已,想推醒小施,外面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在小施脸上,使她清秀的脸庞显得格外娇柔,微微的红晕像桃花似的散在她脸颊上。许前志快要落在小施肩上的手停在了空中,他突然感到这小脸蛋真像芸彩,他梦中的芸彩也是如玉的脸庞长而密的睫毛。许前志不忍叫醒小施了,手在她的秀发上轻轻地抚摸着。小施是个聪明时尚的女孩,追求个人享受,但平时对工作认真负责,善解人意,许前志一直待她不错,只是还真没有把秘书发展成小蜜的想法,虽说他婚姻一直不如意,但他有自已的原则,想找情人远点的好,距离产生美,硬是想解渴找小姐,完事付钱走人谁也不认识谁,对于自已公司的美女可以心动但不能行动,否则太近会惹火上身,还会失去威信。没想到昨晚一解脱就乱性了,许前志是自责不已,觉得对不起小施,更对不起芸彩,和张枫兰打了十年的离婚战争,不就是为了有一天能找到芸彩,让芸彩成为他永远的新娘吗。
小施醒来倒是感到幸福万分似的,她不但没觉得难为情,更没责怪许前志,只说自己是愿意的,还说早就崇拜他了,就喜欢他这种成熟魅力的男人。走时,既没对许前志提要求,也没问许前志要补偿,只好奇地问,芸彩是谁,是相好,是情人?你念了她一个晚上,她真幸福。
小施走后,许前志好好整理了一番自己,他去公司找另外两位股东打了声招呼,请了一个月的假。离开淮县时,他特意请小施吃了顿晚饭,说公司如有什么重要事,电话联系。分别时还要给小施一张卡,那卡上有两万元,但被小施拒绝了。走时小施神秘的笑道,我没看上你的钱是看上你的人,在途中如果闷了,打电话给我呀!
小施没收那张卡,许前志心里反到不安,觉得欠了小施的债似的,但不安的感觉很快就闪过去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去深圳找芸彩。
许前志上了飞机座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白云朵朵,心情说不出的激动与兴奋,仿佛芸彩就在白云之中,伸手就可触摸,只要没有那堵厚重的玻璃,他就能看到那双清澈的眼睛,如玉的脸庞,乌黑的长发,许前志坚信,只要芸彩还在深圳,哪怕藏在人海中,他也一眼能认出,她那样的与众不同,那般的飘逸,那如水的长发像丝绸一样,在如今崇尚哈韩哈日的怪圈中,到处是千奇百怪的红发黄发,她清亮的黑发绝对是别具一格,世上再也不可能有她那样乌黑的秀发了,即使人海把她淹没了,他也能闻出她身上的香味,大学四年他们几乎朝夕相处,她身上的味道他是忘不掉的。许前志靠窗打了个盹,梦中全是不胜娇羞的芸彩。
到了深圳,许前志安顿好住宿,并没有盲目的四处寻找芸彩,首先去了电视台,然后去了报社,付了一笔不小的费用,希望通过寻人启事的方法能快速找到芸彩的下落,心想不管芸彩身在深圳哪个角落,她都会看电视或看报纸,今天不看,明天一定会看,再忙一个月中就算不小心,或无意瞟也会瞟到他登的那条寻人启事――芸彩:你好!我是许前志,我现在深圳,正在找你,我的手机…。
一切就绪,许前志就待在酒店里看电视,晚上深圳电视综艺节目下方幕,就显出了许前志的寻人启事,很清楚也很醒目,报纸上也刊登了。许前志睡了一个好觉,在酒店满怀信心的等待着,手机二十四小时不离身,备了几块电板,时时放在手上,生怕芸彩的电话来了没有接到。
一个星期过去了,手机到是经常响,就是没有一个是芸彩的,不是客户的电话,就是小施向他汇报公司的情况,再就是女儿童童的,妻子张枫兰也来了几通,不为别的就为财产问题没完没了。挂了电话,许前志很恼火,怪自己不应该留这个号码在寻人启事上,万一芸彩打来正好占线呢。这样一想,许前志忙重返电台和报社加费用改了号码。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许前志每天都是充满希望出去又失望而归,他这个新号码几乎被人打爆了,打来的都是女人,一半说是芸彩的朋友,一半干脆说她是芸彩。见了面,一个都不是,说是芸彩朋友的,也都是骗人的,令许前志啼笑皆非的是,给他乱打电话的女人中,形形色色都有,有发廊女有鸡婆,有拉皮条的,还有位六十多岁的老奶奶。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真的芸彩还没给他来过电话,许前志有些心急,芸彩难道没在深圳,如果在,她应该能看到那条醒目的寻人启事,她那样冰雪聪慧,现在不是在机关工作,也应该是个老师,记得大学毕业时,她曾说过她的志愿,一定会去当老师,再差也应该有个单位吧,说不定是位诗人或是搞艺术的,她的身材是那样的匀称,手是那样的洁白修长,她唱歌像黄莺,跳舞像盛开的百合。每一想到芸彩那一低头的温柔,许前志的心就满是怜惜满是疼,那种疼入了骨髓似的,搅得他眼里湿湿的,搅得他有股冲动,想冲入人海中,想呐喊狂叫,芸彩,你在哪里?我是你的志哥,我想你,你快到我身边来…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许前志在酒店里呆不住了,高科技寻人启事设备该用的他都用到了,依然没有消息。许前志以为芸彩那远房亲戚搞错了,打了好几通电话询问,都说的确是在深圳,只是不清楚她的住址。难道芸彩出事了?这样一想许前志差点当街落泪,他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到了酒店。
深圳还真是个不夜城,许前志刚回酒店,房间电话就响个不停,原来是三陪打过来的,问他要服务吗?他说不要,门又响了,开门一看,一个打扮妖艳的小姐冲他媚笑,直接就座在了他的床上。温文尔雅还赶不走小姐,沉下脸来才把人打发走。
小姐说,那么较真干嘛,不干那事,聊聊天也好打发寂寞!
许前志说,问题是我并不寂寞,我有女人,一会我的女人就会来,真对不起了。
小姐说,看你就是个老总,气质非凡的,大凡是老总都喜欢和小姐聊天,不然他们如何创造伟大的财富,如何征服世界。
这不是一般的小姐,还是个有文化的。换了平时,许前志说不定会和这小姐聊个把小时,的确,有时还真能开发一些思路,可如今他真没这种心情,他满脑子都是芸彩的影子,他认为很快就可以找到芸彩了。芸彩是他精神上的寄托,梦中的女神,完美的新娘,诞生伟大思想的源泉,那双清澈的眼睛,那如水的长发啊…
夜很深了,许前志躺在床头,望着漆黑的窗外,想像芸彩现在生活的多种画面,她那么漂亮高雅就算离婚了,追求的人肯定也是一大把,而且都是高层次的,有教授、博士,有当官的有公务员,最差也是个有钱的小老板,她那样温柔能抵挡得住这些诱惑吗?说不定遇上文痞被骗了,又说不定被长着暴牙的大款拐出国了?不,不,芸彩绝不是那种低俗的女人,她那样冰雪聪慧,她应住在一栋漂亮的花园里,在一架白色的钢琴前优雅的弹着曲子,她和他一样时常在月光下眺望着远方,如他思念她一样,她一定不会忘记大学时那个夜晚,在池塘边俩人在月下许下的诺言,今生都会为他守望。还有一种想像,那就是芸彩过得很清苦,在最平凡的岗位上工作,但她人穷志不穷,依然热爱生活,依然纯真美丽,在芸彩最困苦最渴望帮助时他找到了她,把她救离了苦海之中,上演了一场千里寻真爱,终身痴情不悔,流芳千古的佳话,想到这里许前志忍不住“嘿嘿”地笑了起来,他倒真希望是这样的结局,那芸彩一定会更加爱他,患难时见真情嘛。这种患得患失的想像把许前志折磨得整夜失眠。
眼看假期就到,只有一个星期了,公司还有很多事等着许前志去处理,他不甘心,找不到芸彩,他会遗憾终身的。许前志写了一张芸彩原籍姓名的条子,找到了深圳的一个朋友,把情况和那朋友说了,在那朋友的帮助下,深圳公安局户籍人员帮忙在电脑中搜了好几遍,名叫芸彩的女人太多了,光从蓉城菜枝县迁来的就有六个名叫芸彩的女人,到底那个芸彩是他要找的,一时半会无从落实,说尽量帮着查找,找到了就通知他。许前志听了很兴奋,他断定他的芸彩就在其中,忙请朋友和那户籍员上酒店吃饭,饭后那户籍员把那六个名叫芸彩的基本住址告诉了他,让他自已去找找看。
许前志拿着这六个名叫芸彩的其本住址,从清晨找到黑夜,东奔西跑,三天过去了已找到了五个名叫芸彩的女人,每次见面都是失望离开,令他感到恐怖的是那些女人又丑又粗俗,幸好都不是他要找的,只剩最后一个了。
第四天早晨,许前志出门时特意在镜前照了照,镜中的男人依旧一表人才,风度翩翩,青年时太清瘦中年的他似乎更有男人的成熟魅力,他也由镜中的自已联想到了芸彩,说不定更有女人味,风韵十足,风情万种。许前志充满自信的出门了,他感到晨风凉爽,空气清新甜润,美好的一天刚开始,如玉的女人可能已在绿茵茵的草地上等着他。
费尽周折,许前志在一个集贸市场不远处的居民点,打听到了最后一个芸彩的住址。那居民点的住房十分陈旧,过道上拥堵喧闹,有摆摊的,耍杂叫卖的,菜贩子,烤羊肉串的。许前志挤过那过道,在一栋堆满杂物的楼前,终于发现了他要找的门牌号,三栋一楼三号,他心中一阵激动,双手整理了一下衣衫,上了梯阶,在门前停了下来,屋里传来一阵麻将乱碰声和粗俗不堪的笑骂声。许前志心中打了个顿,轻轻地敲了敲房门,没人应,似乎没人听见,可能太斯文了,他甩手用力敲了敲门,门“吱”地一声打开了。屋里烟雾弥漫,空气污浊,狭窄的房间里挤放着几张麻将桌,有张桌旁围着大帮人,众人正在玩一种名为“诈金花”的纸牌赌博,猜牌大牌小。一个穿着邋遢的胖女人笑骂她身边的男人:“我说了是小,偏不信,让我来。”
男人回骂:“你个傻婆娘,刚才明明喊的是大,又说是小了。”
女人吸了口烟吐在了男人脸上,干笑了两声说:“只要你那东东大就行了,走开啰,让我来帮你挑几盘土,包你赢。”那女人三两下就用屁股把那男人挤开了。对于女人粗俗的调笑,旁人似乎早已习惯,丝毫没被惊扰,眼睛只盯着桌上的纸牌。
许前志想找个人问问,可屋里的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堵“砸金花”,没人搭理他。他只得挤在两张麻将桌前喊道,打搅各位一下,请问芸彩是住这里吗?蓉城菜枝县的芸彩是住这里吗?连问两遍没人应,许前志提高嗓门又问了一遍。
有人用胳膊挤了挤那胖女人,说,找你的,你老家不就是蓉城菜枝县的吗。
那胖女人这才听清了似的,抬起头眯着眼在人群中扫了一遍,目光落在了许前志的脸上,说,你找我?我就是芸彩。
在灼眼的日光灯光下,胖女人满脸横肉,细眯的眼里布满血丝,眼神浑浊无光,漆黑的眼袋如两条毛毛虫爬在眼帘下,开口说话,牙齿又黑又黄,一看就是烟不离手槟榔不离口的结果,稀松的黄头发乱七八糟堆在脑后。
许前志摇摇头,心里直打鼓,不,这不是我要找的芸彩,一定又搞错了。
胖女人却认出了许前志,霍地一下站了起来,冲许前志叫道,你是许前志,哎呀,你真是许前志,我没做梦吧,差不多十几年没见面了,你还是老样子,只是比以前发福了些。
许前志根本不愿相信眼前这个满脸横肉,粗俗不堪的女人就是十几年前的那个芸彩,这怎么可能?苗条的身材,如玉的脸庞,如水的长发,清澈的眼睛,怎么全不见了? 到底是怎样的一种生活,让天使变成了巫婆?不管许前志信不信,这个女人就是他梦中的芸彩。
旁人问芸彩,这是你什么人啰。
芸彩笑起来像个鹁婆似的,说,是老情人,要不是当年我来了深圳,他可能就是我老公了。
那还是快到外面找个地方重温旧梦去吧,哎,慢点搞,别太卖力,留点水给我们。
笑骂声,麻将乱碰声,声声入耳,许前志手扶了扶眼镜,整个人突然瘫痪了似的,走路都没了力气。
许前志请芸彩在酒店吃了顿晚饭,他端详着座在他对面的这个女人,希望能从她脸上找出他梦中芸彩的丁点模样,从头到脚又打量了一番,真找不回了,只能听她说起同学时的一些趣事,还能找出一点原来的影子,她对同学的名字还能说出几个来,对以前和他相恋过的事也还记得,俩人边吃边聊。
芸彩说,哎,你是怎么找到我那角落里去的,我枝县来的亲戚想过来看看我,都硬是找不到,我也不愿告诉他们具体地址,一幅穷酸样不想让他们看到,没想到被你看到了。
许前志低头笑了笑,说,哦,我是过来办点事,看时间充足,就想顺便也看看你。
说这话时,许前志声音很小,他真没勇气对芸彩说出是特意来找她的,当他看到芸彩现在的模样时,他心中多年的美梦似乎一下就醒了,那不过是楠柯一梦。
芸彩说,你都好吧,看你的样子,生活应该幸福。
许前志说,平平淡淡吧,女儿听话,老婆也还贤惠。
芸彩细眯的眼中闪过一丝羡慕的神情,连说了几句那就好。
许前志满脸通红,他怕芸彩对他还抱有什么幻想,装出一幅家庭幸福的样子,幸好喝了点酒,掩饰了脸上不自然的神情。
闲聊中,芸彩简略地向许前志说了两人分开后的基本情况:我结过两次婚,有二个孩子,换了几个工作,都不如意,后来下岗了,老公是个好逸恶劳毫无责任感的人,好打牌,慢慢成了十足的赌鬼,在外负债累累,讨债的成天找上门,在家呆不住了就和别的女人跑了,父亲过世后我母亲一直跟随我的,老了病多,每年的医药费也不秀气,还要送两个儿子读大学,为了挣钱,我什么活都干过,摆过地摊,做过菜贩子,做过保姆,后来就在家里开起了麻将馆,好歹还能混住日子…芸彩好像在说别人的故事,时不时笑两声,笑声里有无奈也有坦然。
分别时,许前志拿出曾给小施的卡,对芸彩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也没来得及给孩子们买点什么。
芸彩谢绝了,说不需要,我还能撑起这个家,孩子的学费都够,你能千里遥遥的来看我,我已感到很满足了,谢谢你还记得我这位老朋友。
在这一刻,许前志似乎触摸到了芸彩往昔的温柔,他好像看到了芸彩眼中隐藏的泪光,感受到了一个女人撑起一个家所付出的艰辛。是岁月改变了她,是生活的艰辛磨去了她美丽的容颜。看着远去的芸彩,许前志感到自已像在飘着走,他恨自己的懦弱,虚伪无情,他恨自己堂堂男子汉竟然不敢在曾爱过的女人面前说一句真话,难道就因为她面目全非。
这时小施来电话了,声音温柔如水,许前志真想扑在小施怀里哭一场。
一个月的假期到了,许前志踏上了回家的旅途,他如愿地找到了芸彩,却没办法把她带回去,他曾千百万次的想要芸彩做他的新娘,然而他没那么伟大,他不可能娶个面容丑陋粗俗不堪的女人当老婆,现在的芸彩丝毫也不可能点燃他的激情,当他看到芸彩现在的模样,他本能地想吐,不是不善良,只是她口中那股气味实在太呛人。如果没找到芸彩,如果最终没有见面,那么美丽的芸彩会永远美丽,那如玉的脸庞,如水的长发啊…
责编:李婷婷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