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字回时
夜深,我还在灯下给文清写信,给家人、朋友的信,我不愿敲打冰冷的键盘,我喜欢写在洁白的信纸上,想一个人时,把思念写成一弯清月就像挂在窗前、就淌在你身边似的,“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多么令人遐想的意境,你可以把远方的来信想像成雨中的燕子、云中的鸿雁,如果你还能写一手行云流水的字,那就更是一种享受了。在这凡事拈来的微时代,还有比能收到一封从远方寄来的信更觉亲切贴心的吗?
信还没写完,文清发来视频。一帮人集结在一起,正热火朝天地聊着互联网+的话题。人太多,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听见太空,月球。话还没说完,信号断了。每次都是这样,匆匆忙忙,在眼前又在天边。我有些纳闷,差不多两个月了,难道他还没收到我给他写的信?期间他来过好几通电话,都没提,我也不想多问。
在同学中,文清算是混得不错的,创业挂在嘴边。以前跑销售后靠玩互联网发家。同学聚会或有个难事多会找他帮忙。我和他是高中同学,那时他又矮瘦又内向,坐我后面两年,很少主动和我说话,女同学一搭他就脸红,我当班长免不了要和他说几句。中午吃盒饭时,见他盒中菜总是腌萝卜和剁辣椒。我看了就会趁同学们不注意时,以最快的速度挟一半菜给他,然后若无其事的走开。刚开始他脸羞得通红。我不想惊动旁人,随手给他写了张条子:同学一场都要健康。他也快速地回了我一张纸条:浮沉随浪记今朝。
时间长了,同学们都说文清暗恋我,我并不介意,一如既往的对他,因他并不是我心中王子形象。他很少和我说话,但他经常会在洁白的信纸上给我写点东西,他写的东西并不优美,意思也总是含蓄不清,经常看得我一头雾水,但他写的一手钢笔字我很喜欢,刚劲有力洒脱大气,看他的字就如赏一幅山水画,山有山的神韵,空旷大气,水有水的柔美,细腻恬静。当时我就想,说不定哪天他会有出息的。毫不夸张的说他的一手钢笔字是我见过中最出色的。
都说人大十八变,还真是这么回事,高三那年,文清就像吃了激素似的,一米五几的他一下窜到了一米八的个头,人也长得眉清目秀了。随后我们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俩人的关系还是平平淡淡,不远不近,我写的散文、小诗他会经常看,他出板报时,我也会去看他那笔潇洒的字。
毕业后我们各奔东西,文清自己开公司后,成了大忙人。虽在不同的城市,但我们一直保持通信,有时一个月会有一封信,有时两三个月会有一封,有时也相隔半年。当手机、电脑高科技通信设备仿佛一夜冒出来时,用手写信也就成了一个时代的终结句号了。但我除了写作外,依然坚持用手回信给我的亲人、朋友,总觉得用手写,更能表达内心的情感。
为写信还是微信的话题,我与文清有过交锋。他说微信快捷简单,我说写信真情实感。他说写信的人是闲人。我说能做这样的闲人也是种享受。当你潜心用手书写一封家书或情信时,映入你眼帘的是春风摇曳的美感、是你与亲人朋友融合的乐趣。它是一段无可替代的生命体验,在浮华的岁月里安之若素,在苍茫的浮沉中素心如兰,不是那些碎片的讯息和夸张的视频可以取代的。
有些人、有些风景、一旦入眼入心,即便刹那也是永恒。“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读海子的诗如在遥望远方的麦田,一个孤独而纯真的人始终坚守自己的内心。每次读海子的诗都会感动。一手好字同样能带给我们感动。在我看来,无论何时代,改变不了人们对书法的热爱。赏书圣王羲之的《兰亭序》带给我们的是视觉上的震撼,那种畅天朗气清的优美意境,留给后人更多的是精神上的享受。德国诗人歌德,有一次听到贝多芬的交响曲,兴奋得手舞足蹈。托尔斯泰听到柴可夫斯基如歌的行板时,经不住热泪盈眶。昨天夕阳落山时,我经过菜市场,把一位老农簸箕里最后一把剩菜买走,看着老人家笑得像个孩子似的。我很开心。
美好的人或事总能让人精神愉悦。而写字不仅能给人以美的享受,还是养生保健的好方法。医学研究在可使人长寿的二十种职业中,书法名列榜首。王羲之说:“凝神静思,预想字形大小、平直、振动,令筋脉相连,意在笔先,然后作字”。可见写字能令人气力强健,还乐在其中。
当我聊到写字的喜悦与益处时,文清也认可。可在电话中就是不提我写的信,依然每天与我微信。在一个细雨纷飞的夜晚,我终于忍不住了:“我给你写的信,你收到没?”静音了一瞬后,电话中传来上气不接下气的笑声,刺得我耳膜极不舒服。
“早收到了,你写信还像写诗一样,沉浸在你的理想世界中,都什么年代了,还用手写信?”
他笑我也笑,俩人都傻呵呵的笑开了。挂电话后,我独自散了阵步。这写信和年代有关系吗?我要的只是一封手写的信,在洁白的信纸上一个字一个字写下的信,夜晚当你捧读着这封信时,如一弯清月在你身边流淌,如天上的星星在对你眨眼睛,雨天当你在窗前捧读着这封信时,就像看到云中的鸿雁向你飞来。
责编:朱晓华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