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水文章

——读《凤凰妹崽尕》

文丨方雪梅

在弥天的秋色里，读彭晖的文字，不假思索，心底就跳出“秋水文章”四个字。文章似秋水，亮亮地从她心底流出来，里面有乡愁飘浮，有往事横陈，也有凤凰小城今时的风物在眼前泛着光泽。

这些文字，是她新近的作品，结集成《凤凰妹崽尕》一书。我读得欢喜，感觉她的文字，是被沱江之水淘洗过的一筐青葱，本真、鲜活且深情。

她故乡的沱江，是一条很了不得的秋水，映照过沈从文、熊希龄、黄永玉的背影，映照着满城吊脚楼的百年故事，映照着那些在岁月间来去的浮搓与秋山。当它从彭晖的书页间流过，我闻到了小城凤凰的晨雾和湘西的土木气味，读到了地域文化浩荡的绿意与生机。

故乡的丰赡是文学永恒的母题。乡土让人心无形役，变得平和、从容。回乡的人，大约都有一种回到自家堂屋的踏实、闲淡感。在屋里，可避着门外的沧桑，端起一杯热腾腾的芝麻茶。茶是母亲泡的，芝麻是自家地里长出来的。这样香甜、温暖的胞衣地，让无数人的心与精神脐带，终生与桑梓连接。她也是，离开凤凰多年，却永远断不了故乡这口乳汁。是啊，对远离故土的人而言，哪怕当年在老家只有箪食陋巷之惠，可如今只要听到一句家乡土话，心里再多的惊涛骇浪，也会退潮。

湘西的风物，凤凰的生活，让彭晖的心里，积压了太多要倾诉的情感，她文字的半径，围绕乡土而伸展，写故乡的童年、人事，风土人情，历史遗迹……写得细腻温润，情怀气象兼具，乃地地道道的湘西“地方土特产”。在《凤凰妹崽尕》的开篇，有一段我极喜欢的文字，是她写凤凰人说话，抑扬顿挫特有韵味的:“凤凰人称呼男孩为‘伢崽尕’，称呼女孩叫‘妹崽尕’，那一声‘尕’啊，轻轻柔柔，宛如一只红嘴的翠鸟儿从沱江水面上‘嗖’地掠过，似乎沾了一点水花又不泛起一丝涟漪……”凤凰的上空，滑过的方言，居然就有了画面感。这段文字，像湘西女子手腕上的银镯子，质感十足，让人读之难忘。

她的文字，是长在湘西的地里的，开出的花结出的果，都是乡情。她写凤凰的童谣、歇后语、和鬼怪故事，写树林里的蘑菇、写母亲的家规、童年的学校、，写湘西的傩公傩娘与傩戏，写书堂山古寨，写湘西王陈渠珍与西原的缠绵故事，写湘西的年节、山歌和春茶，写凤凰人的勇敢与吃吃喝喝的世俗生活。叙述中，藏着人的命运与城的沧桑。

在我看来，秋水一样明亮的乡情，则是她文章的魂魄。有了魂的文字，在老城老街之间盘桓，在沱江边散步，在虹桥上避雨，在竿子坪唱歌;这些文字，一会儿结着历史的青苔，一会儿萌生出泥土腥气，其中秋虫唱，流水响，今昔交织，与凤凰城的吊脚楼和红灯笼一样，让人心里柔软;一会儿，又像凤凰老街屋檐下满溢的姜糖味，有热辣之气，读得我心里发暖。

几年前，我与彭晖因文字而相识，识则相知、知则莫逆。她活泼美丽，对人生充满激情，无论生活怎样风狂雨急，文学始终是酿在她心里的一坛湘西米酒，如今开坛之后，就有了浓浓的乡情在书中释放。

《凤凰妹崽尕》一书，是彭晖文学抱负的展示;不仅可让人看到女性文字，月在中天、花影相染的柔美，也可读到她文笔史笔兼施中，对故乡的历史关照，和独特的文化立场与视野;淋漓满纸，全是一个真诚写作者对故乡的殷殷之意和秋实般饱满的深情。我以为，女性写作，带了深情，同样也有“王侯笔力能扛鼎”的气韵。彭晖的文字，见杏花春雨，更见精神。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