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首

我往往痴迷于一些事物的存在

一些雨的下落、石块与南飞的雁

摆在茶几上的瓷器、砚笔

我也痴迷，我思考它们

像思考宇宙

我坐在早上或者傍晚的河坡上

看日落，村子里的孩子跑过山岗

云层如旗幡，我凝视自己

像内心有微微的水流过

我对世界越来越保持固有的缄默与警惕

像铁车开动后的惯性

我胸膛的渴望与欲念

一如高山上多年不化的积雪

这让我感到存在的真实

这让我感觉

每一个时辰显得正确

我给看见的每一个事物命名

按照我的样子。我参与他们的建造、设计

参与破坏与争斗

我构成我的哲学

第二首

我仿佛放养过一群野孩子

我观照他们，在自然的深处

我没有悲喜，宁静而旷远

野孩子们有的安分，有的吵闹

我把他们放养在云朵下面

而我坐在一棵树下思考，在斜坡上面

我远远的看着他们，保持距离

我有时像上帝，有时又像他们其中的一个

我希望他们永远都不要长大

不要历经人生的哀喜

我的野孩子们偶尔固执偏激

喜欢去雷电中采摘果实

他们不害怕雷电，因为他们不了解自然

因为他们是我父亲的孩子

我这时就会驱逐他们

像大马路上的交通警察

我驱逐他们像我奔突的思想

我只喜欢它寂静的样子

没有雄心与欲望

第三首

当我感觉寂静的时候

我的目光永远清澈

我接受鸟飞行的方式

同时也接受蝙蝠飞行的方式

我观察树木、观察溪流

感觉它们与星辰并无两样

永远恒定、单一

然而，我不了解它们

像不了解自身一样

当我走在人潮轰鸣的大街

我观察那些建筑与疾驰的街车

这让我想到宇宙

我感觉它们都在向我说话

但我不懂它们

我不懂它们的语言

但我知道它们的语言

永远恒定、单一

于是我写下这些诗歌

这些诗歌让我思考它们存在的方式

它们的发声方式

像我面对一面墙壁

像面对自己。因此——

我在寂静的夜晚写诗

试图了解它们

但是后来发现它们并不需要我去了解

它们只永远恒定、单一的存在

自然而纯真

第四首

我是个复数

却往往看起来像单数

我拥有不同的声囊发声器

在不同的装置中，轰鸣

这种轰鸣持久、稳定

像一种液态氧，贯穿我的一生

于是我想通过阅读改变什么

我读惠特曼与瓦雷里

也读济慈与茨维塔耶娃

我比较他们的不同之处

也比较他们的相同之处

并以此决定他们与我的映照关系

我了解他们——

像了解他们混乱的情感关系

我其实感觉我与他们并无两样

宏伟壮阔与简单平实并无两样

我坐在村庄黄昏降临的坡地

看那些日落，日复一日

我不断阅读，从《圣经》到《老子》

我感觉我的一生就要这样寂静完整的度过

没有喧闹，不值一名

只有在月光明澈的晚上

我还感觉到汹涌

由此我望向西方的山野

然而，上帝没有给予我启示

上帝存在吗?我这样思考

因果与轮回存在吗?

灵魂存在吗?阅读没有告诉我答案

相反我陷入到一种无意义的事业中

那些古老的哲学家与诗人

让我害了职业病

如果神真实的存在

就让我看见它

像看见树木与流水一样

第五首

我们不能看见神

就像我们不能真实的观照自己

我们不能观照自己

像观照一棵树一样

它的存在，恒定持久

我们每日身着不同的服饰在大街上走动

我们赞美，但它是有色彩的

我们痛恨，但它是有色彩的

我们不可能像树就是树

像花就是花一样

恒定持久，不动不灭

因此，我们见不到上帝

因此，我不再思考形而上学的意义

思考宇宙存在的意义

存在就是存在，它并不富含意义

或者说它的意义只是我们的臆想

就像花仍然是花，水仍然是水

我们只要一开口，就会亵渎它的永恒

当我们明白这些

我们就会接受恶，像接受善一样

并在其中改造它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