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
沈念,1979年出生,湖南华容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文创一级,湖南省作协副主席,湖南省散文学会副会长,湖南省青联委员,“文学湘军五少将”之一。曾就读于鲁迅文学院第十三届中青年作家高研班和第二十八届中青年作家深造班。
【作品】
沈念2000年开始文学创作,曾在《十月》《天涯》《大家》《世界文学》《青年文学》《小说界》等文学期刊发表作品,并被《新华文摘》《中华文学选刊》《散文海外版》等选刊转载或进入各类年度选本。
出版有散文集《时间里的事物》(入选21世纪文学之星丛书2008年卷),中短篇小说集《鱼乐少年远足记》、《出离心》(鲁迅文学院精品文丛)。
【荣誉】
曾获湖南省青年文学奖、湖南青年五四奖章及期刊奖励,省政府记一等功。
【作家自述】
十年梦
如果时间回到十年前,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和写作有着如此亲密的关系。
一个多月前,我离开了那所工厂的子弟学校,进了报社。一个新起点一个更大的舞台拥抱了我,我朝出夜归,和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这同我前十年的工作、生活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在别人眼中这仿佛成了我的“胜利逃亡”。而那所偏于城市一隅的学校,记录了我十年的青春生活,也记录了我十年的精神成长历程,是一把再锋利的锉刀也锉不消失的。
每当有些朋友知道我的境况后,都很惊讶为什么我能在一个狭窄的环境里呆上这么长的时间,可我认认真真地做到了。是呀,一个人有几个青春活力飞扬的十年呢?不敢回忆,这弹指一挥间的十年里肯定隐匿着一些妖魔鬼怪和鲜花雨露的东西。
1996年8月,我走进了一座完全陌生的工厂,这个时间后来在我数次填写表格时提及。记得当时我被分派到青工楼507房和人同住,但被挡在了门外,里面已经住着的人毫不畏惧地对管青工房的领导说,老子正在恋爱,老子都33岁了!于是我得以重获一个人的空间,安排到了一楼105房,这一住就是三年多。后来我辗转搬过四个住处,但对最先安置我的肉体和萌芽的精神,对那冬天阴冷、夏天湿热的105房记忆犹新。我的门前常常有他人从楼上倾倒的废水剩饭剩菜,一片狼藉,我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一个铁架(后来这铁架被改装成书柜)。我没有什么朋友,也不愿与人交往。现实环境中的许多事情都与想象有着差距,我不知道会在这里呆多久却也没有马上离开的想法,刚开始的青春生活就给随之而来的寂寞层层包围了。
我是多么想挣脱这个包围圈,可“社会人”这个新身份把年轻的我推进陌生人群中,推进那条林荫道上的无数黄昏里。这些黯淡的黄昏拉扯着噬咬着走在回宿舍路上的我。那些喧闹的下班人群,摩肩接踵地走着与我相反方向的归家之路。我琢磨的是马上要迎接的黑夜一个人将如何度过,如何解决内心被包裹的一团迷惘。那些黄昏像塞壬的盅魅歌声,搅得我迷失了原本该走的那条路。我对那个33岁的单身男人充满好奇,甚至担心以后是否也会变成他那样的愤怒和沮丧。到了深夜,我独自在走廊放歌,吼崔健吼臧天朔,来排遣心中的郁闷,后来眼睛只顾盯着对面女宿舍楼五楼的一窗灯光。那里面住着我暗恋的一位姑娘,时至今日,她睡在我的枕边,我却未曾问过她是否用心倾听过那黑夜里冒出来的“青春之歌”。
也许是那些迷失的黄昏和恐惧的黑夜,让我选择了既简单又复杂的阅读和写作。我发现,只有在思索过程中,才能完成个人对时间的抵抗,只有融进想象中,才能肆无忌惮地奔跑在另一个世界。我也慢慢领悟到,现实中有很多是我们想得到的,可没得到时并不会影响我们好好生活。
这十年里值得回忆的东西太多了。一些人或事所产生的间接影响细微而有力。记得进厂不久,同事文刀刘关照我,我们一拍即合解决了当时伤透脑筋的吃饭问题。那是一种温暖的感觉,时隔多年我还能感受。文刀刘比我早进工厂七年,会吃,也会做出好吃的。他喜欢呼朋唤友地喝酒,我乐意跑腿,喜欢看他们喝酒,听他们讲各种各样的生活遭遇和青春故事。有段日子,文刀刘陷入恋爱困难期,而我的暗恋无处表达,他的郁闷和暴躁不安引发了我在深夜的吼叫和对身体的“虐待”(彻夜读书),似乎是同为天涯沦落人的回应。其实这样的“歌声”在男青工楼此起彼伏,有时还成为集体“嚎叫”,甚至有一次一个众所周知的失恋青工推开前后窗户,最大音量地播放着肖邦的《葬礼进行曲》。我和文刀刘还有后来加入我们日常生活队列的同事双人徐,没少去工厂附近叫万家队的郊区狭小充满异味的小录相厅看所谓的巴可,一块钱,一个晚上看三四部片子,乱七八糟地看,也看了不少香港文艺片,像“胭脂扣”、“阿飞正传”等。我拿自己的旧录音机换过文刀刘束之高阁的《乱世佳人》及《新概念英语》等书籍,但他把一套所谓的旧版“鲁迅全集”秘不示人,只是用近乎庄严的口吻来诱惑我……还有古月胡、木子李等朋友,与他们的深情厚谊都是在这个单纯的环境里结下的。
那些在酒吧听音乐的夜晚,那些外出游走的经历,那些欢乐与痛苦,那些记录柏拉图式恋爱的书信和日记,那些师长和朋友无私的帮助,都成为这十年里我写作的推动力。写作,的确是我躁动的青春和苦闷的精神找到的一个宣泄缺口。而我的青春、成长和写作,像是互相追赶的旋风,在不知不觉地发生着变化。
往事不堪回首。这十年,我也有过很多打算,比如去服役、考研、学贸易、当一个文案策划者,只有写作是我不曾想过放弃的。我就像一头小兽,误冲误撞地走上了写作之道,这条道望不见尽头,只能看到那高耸的屋脊。不管这到底是条康庄大道还是羊肠小路,我都不会太在乎,而只听从内心的召唤、遵从宿命的安排。
感谢这十年的磨砺,笃定的是一个人前行的信念。(写于2007年)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