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 手
作者丨马笑泉
这个故事是我那位在乡镇中学教了一辈子语文、已去世多年的大姨父讲给我听的。他跟我一样,也没有亲眼目睹故事的发生,而是从他爷爷的口中得知。那是一位饱学之士,如果不是造化弄人,在他考中秀才不久后清廷就废除了科举,他大概不会以乡间塾师而终其一生的。这位前清秀才以禀性纯良、诚实不欺而让乡人钦佩,据说他的日记中还记载了与妻子“敦伦”的次数以及惟恐自己沉溺于肉欲的矛盾心理,那么他的讲述一定远比二十四史要忠于事实。然而大姨父显然缺乏先人的诚实品性,他是出名的说大话的能手,我那年轻时貌美如花的大姨就是听信了他层出不穷的花言巧语,相信此人将有一个远大前程而下嫁于他的——最终大姨父因为屡次出现重大教学事故——主要是因为醉酒而常常让整堂学生在等待中虚度光阴——而提前光荣退休。所以对他转述的可靠性,我只能保持一种存疑的谨慎态度,尽量剔除他叙述中的浮言虚词,力求恢复这个故事本身所应该具有的简朴直接。
张孝良大约于光绪初年出生于飞龙县大田铺村。那地方离我出生的村庄只有两里之遥,同属于北坪地界。如同北坪绝大多数农民一样,他目不识丁,却在少年时就熟悉了田间地头的一切活计。这对他的发育有些影响,因为他的身体过早地套上了农活的重轭。所以他成年之后,显得瘦削、矮小,再加上沉默、耐劳的品质,使他看上去像一头终日埋头耕作的瘦牛。事实上,他更多地体现了牛的品性:忍耐、善良、勤劳,让雇主能够毫无顾虑地压榨。长期以来,作为地主陈德荣的佃户,他用血汗灌溉着一片并不属于自己的土地,以此来获得存在的理由和根基。他不喝酒,在劳作间歇时会抽点旱烟——这是农民缓解疲劳的一种主要方式;他在夜里几乎没点过灯,总是随太阳一起睡去,但总比太阳要先起来。他所做的唯一与生存无关的事,大概就是喜欢把树叶含在嘴中,吹出各种令人感到愉快的小调,连林子里的黄鹂听到了,也要因惭愧而闭上嘴巴。这偶尔也会让村子里怀春的姑娘们怦然心动,但并不能为他缔结一桩姻缘。因为地方穷,外地的女子不愿嫁过来,北坪的农民普遍是以一种换亲的方式来保证人口的繁衍。张孝良有一个妹妹,但他并非长子,所以不具备优先换亲的权利。大嫂进门之后,父母照例给兄弟俩分了家。张孝良得到了仅有的一间横屋,作为补偿,他获得了几件新制的农具。然而精于算计的兄长对这一微薄的补偿仍感到愤愤不平,因为父母跟随他住在相对宽敞的正屋中,一切起居事宜必须由他和他的麻脸媳妇负责照料。这种不平,只有每到夜晚来临的时候,才会熄灭。张孝良独卧在冰冷的床上,听到从正房中传来的呻吟,心里和身体难免会产生微妙的变化。如果不是钱三姑的到来,恐怕张孝良长期都要默默忍受这种欲望的折磨。
钱三姑出生于江西一个偏僻的山乡,大约十二岁时就被拐卖到湖南做童养媳。具体是什么地方,她已记忆模糊。令她铭刻在心的是婆婆不分日夜的驱使和虐待。当然,畸形痴呆的小丈夫也构成了她出逃的重要原因。十五岁那年,在逃亡了大半个月,确定夫家的人不可能追踪到此后,她才从长时间的高度紧张中解脱出来。那时她连开口乞讨的力气都被抽尽,一头栽倒在张孝良的屋前。命运的偶然性让张孝良的兄长大声悲叹:为何她不栽倒在我的屋门前?为何是等我娶了亲后她才跑来?然而不管他如何跺脚摇头,都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是张孝良救了钱三姑。也许就在钱三姑弄清张孝良尚未成家的那一刻,就决定了留在这里。尽管她衣裳褴褛面黄肌瘦,但却是个没有缺陷的姑娘。张孝良找不到任何拒绝的理由。他只能像接受天下掉下来的油饼一样接受钱三姑,并逐渐由惶惑过渡到狂喜。
在残酷的童养媳生涯中,钱三姑早早磨练出了操持家务所需的一切:技能、细心和耐心。因为身体娇小的原因,她不以干粗重活计见长,却在绩麻、纺纱、浆衣、针线等细活上表现出非凡的才能,很快在村中的女人圈中确立了自己的地位。在她的反衬之下,那位麻脸嫂嫂的蠢笨简直无可掩饰。她只能通过指桑骂槐来发泄内心的嫉恨。那位精明的兄长则理直气壮地提出钱三姑应该分担侍奉公婆的职责,尽管他在弟弟成婚的时候只送了几只碗当贺礼。出于一贯的老实和孝顺,张孝良几乎没有思索就应承下来。尽管对大伯的吝啬和自私心存反感,但钱三姑还是顺从了丈夫的意思。让她感到欣慰的是,至少二老远比过去的婆婆要慈祥宽厚,甚至还偷偷塞钱帮助她置办了一架新纺车。生活和人总是互相滋润的。钱三姑因营养不良而发黄的头发渐渐转青,肌肤也日见润泽。两年后,她完全发育成熟,并且因为新建了一栋独立的三开间土砖屋而扬眉吐气,容光焕发。村民们惊讶地发现,她竟然是一位美人。
面对钱三姑的转变,张孝良,这个谨小慎微的穷人,就像突然察觉自己原来拥有万贯家财一样,简直无所适从。对于万贯家财,如果不懂得如何使用,至少也要有能力保护。对于美人也是一样。令人遗憾的是,尽管张孝良是个好人,而且在干农活上颇有过人之处,在这两方面却毫无能力可言。村里一些男人开始找机会接近钱三姑,但他们都无一例外地遭到了失败。钱三姑有足够的聪明摆脱这些纠缠,哪怕有些纠缠来自大伯。对张孝良的感恩使她能够压制住内心的骚动。另一个或者更为重要的原因是:她过去所受的苦太多太深,让她觉得现在这种生活甘甜如蜜。她已心满意足,只想维持现状。如果不是她体验到了另外一种生活,她的这个愿望也许会实现。
与张孝良相比,陈德荣代表着乡村生活的另一极。刚出生的时候,他的爷爷和父亲就为他积累了足够多的财富。他读过五年私塾,却对参加科举缺乏热情。不过他还是暗自感激他的老师,那个大半辈子都虚耗于科场考试的白发秀才。没有他的耐心教诲,陈德荣无法解读房中秘籍那些古奥的文字。自从十三岁那年和丫头初试云雨之情后,他就疯狂地迷恋上了女人的身体。对房中术孜孜不倦的研究和实践,成了他生命中的头等大事。他的父亲甚至因此担心他败坏家业,不过在他成年后就打消了这个疑虑——张孝良对聚敛钱财有着次等的热情,而他驱使下人的手腕甚至超过了先辈。在他三十岁那年,父亲因病去世。他的生活显然变得更加随心所欲。他结交官府,甚至捐得了一个七品的顶戴,但这只不过是为了保证他在家乡过着安逸淫乐的生活。在正室之外,他拥有三位小妾。如果把服侍这些妻妾的丫头计算在内的话,家中共有八个女人供他取乐。但他在这方面的欲望毫无止境,几乎通奸了村中所有薄有姿色的妇人。而这些妇人跟成为美人后的钱三姑一比,如同鱼目放在珍珠前,立刻令陈德荣感到厌憎。
引诱钱三姑是轻车熟路的。先是由陈德荣一个仆人的老婆出面,以公道的价钱请钱三姑到自己家帮忙做针线活。当她在劳动间歇中喝了一杯茶水后,很快就昏睡过去。当她稍稍清醒过来时,陈德荣正以巨大的热情在她身上耕作。药物让钱三姑的四肢绵软无力。在反抗无效后她只有以哭泣来宣泄内心的屈辱,但同时她也明显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颤栗。事后陈德荣送给她一支金钗和一匹绸缎。钱三姑全然不顾夺门而出。回到家中后,她痛哭一场,决定以忍气吞声和闭门不出来平息这件事情。然而尽管她不愿承认,陈德荣英俊的面容和精湛的房中术已在她心中扎下了不可铲除的根。三天后,当张孝良外出做工时,陈德荣闯进钱三姑房中。他略通武艺,膂力惊人,轻而易举就压制住了钱三姑的反抗。屋外则有四个家丁把守门户。后来钱三姑干脆放弃了叫喊,因为她担心自己喊出来的是另一种声音。完事后陈德荣说了许多甜蜜的、她闻所未闻的话。钱三姑始终紧闭着眼睛和嘴唇。不过当陈德荣再次进入时,她几乎没有反抗。
据说是钱三姑主动提出要陈德荣正式纳她为妾的,因为她不愿意长久地过一种担惊受怕的通奸生活。或者还有一个原因,陈德荣轻而易举就让她有了身孕,而她和张孝良在一起两年都毫无动静。面对这出乎意料的要求,陈德荣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下来。不过他们都低估了来自张孝良的阻力。在面对一百两银子和两亩土地的交换条件时,张孝良一口回绝。对钱三姑的痴爱让他首次表现出了决心和勇气。只是他不明白(或者是不愿明白)这样一个事实:钱三姑已倾心于陈德荣。所以当有一天她突然失踪不再回来的时候,张孝良认定是陈德荣派人强抢了自己的妻子。他甚至猜想妻子已在抵抗中遭到杀害。尽管势单力薄,张孝良还是毅然闯入陈德荣居住的大院。但他连大门都没能跨进。挨了一顿暴打后,张孝良在床上躺了足足半个月。如果不是年迈的母亲为他做饭送水,他也许就会一命呜呼。村中没有任何人愿意为他出头。他的亲生兄长还发出如下讥讽:生成癞蛤蟆的相,还想守住仙女?倒不如当初要了那一百两银子和两亩地,还落得实惠。
面对巨大的伤害,张孝良一言不发。在伤好后他偷偷跑到邻村,求大姨父的爷爷写了状纸。在年轻的秀才拒绝收取他的五十文铜钱后,张孝良向他磕了三个响头,然后踏上了奔赴县衙的路。满怀悲愤的他不知道,陈德荣在他抵达县衙之前就已经打点好了一切。所以他告状的结果就是自己成了诬告士绅的刁民,挨了一顿板子后被叉出衙门。据说在陈德荣最初的算计中,张孝良会被关押,然后不明不白地死在牢中。但钱三姑的劝阻让张孝良得以继续行走在复仇的路上。依靠一群乞丐的帮助,他再次暂时摆脱了肉体的伤痛。张孝良没有返回家乡,也没有奔赴府衙继续告状。伤口痊愈后,在某位年长乞丐的指点下,他认识到了另一条远为可靠的复仇之路。他带着乞丐们赠送的干粮前往百里外的大东山。那里林立的道观和寺庙长期以来笼罩着神秘的气氛。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中,其中至少有一位道长年轻时曾是纵横江湖杀人无数的大剑侠。
接下来我将描述一种阴森可怖的武功,完全掌握它至少需要漫长的三十年。它的名字叫阴手。练习这种功夫需要准备悬锤、药袋、油灯、烛台、纸罩、纱罩、布罩、琉璃等物。在经过必须的基本功练习后——包括点石(也可点击墙壁、桌椅等坚硬物体)、卧虎(类似于以手指点地、再负重做俯卧撑)、插沙、拈豆——习者开始以食指点击悬锤。锤受指击,向前荡出。待锤荡回,以指相迎使其稳定。然后略略缩手,发劲再点。如是反复,日夜不缀,习至锤遭指点,荡至极高处,落下时再点即能定其势,就可练凭空点锤。初时在四五寸外发力,悬锤不为之动。坚持习练,则可使其微动,日久功深,则能使其大动。到此则移远一尺加以习练,功成后再移远一尺,直至在五尺外发力,可使锤荡出到极高处,则点锤功已成。接下来便行药功。因为阴手主练阴柔之劲,易生阴毒,不行药功,则阴毒容易反侵体内,无药可救。习练时先照秘方制成药袋。每次行功前,以沸水一碗,浇于药袋中部,待水沁入药内,凝结为成块状之药沙,即以食指向药袋潮湿处点凿。每次三百下,早晚各行功一次,连续习练三个月,方可转入刺日之习练。晨起运气伸指遥刺太阳,夜则向月。资质绝佳者,也要到一年后,才能感觉有冷气从指端破空而出。至此地步,方可进行灭烛和刺井之练习。按照正常进度,须以十年之功,方可达到烛光应指而灭,井水应刺而上溅数尺的地步。最后一关为透劲修炼。此功也用蜡烛,惟添灯罩而已。先加以纸罩。习练者在三丈外出指点之,初时指力未能透过纸罩,烛焰纹丝不动。日久功深,透劲渐生,方可摇动烛焰。苦练不辍,最后使之应指而灭,则易纸罩为纱罩。先用棉纱所制,次用较厚之纱制,再用棉绸所制。纱质越厚,则指力越不容易透过。棉绸之后,则易以布罩,亦是从薄渐次增厚。最后易以琉璃灯。在三丈外能隔琉璃罩而使灯焰应指而灭,则透劲已臻大成。到此境界,非十五年之功,不可至也。
必须指出的是,在大姨父的转述中,关于阴手的习练方法,是夸张而含糊的。我是在国粹出版社一九九五年初版的《中华秘技续编》中查到了它的具体练习方法。这本一百六十九个页码的小册子由著名武术家文成主持汇编。关于阴手的篇章是由一位叫楚天的人撰写的。这篇文章最初发表于《武魄》杂志一九九三年第二期,其详细程度令人吃惊,甚至连洗手和制造药袋的药方也一一开列。楚天在文章中自称出身于湖南一个武术世家,但本人却弃武从文。为了不使绝技失传,特予公布。他在文章中称这门绝技传自他的曾祖,他的曾祖则是以家传的轻功提纵术与一位道长交换而来。我跟《武魄》杂志社编辑部取得了联系,打听到了他的住址。原来他就住在邻县新化,那是一个著名的武术强县。我给他写了一封信,在赞扬了他的高尚情怀后,我提出了如下问题:那位道长是何方人氏?关于阴手的叙述是否详尽可靠?如果可靠,如此厉害的绝技难道不怕恶人习练祸害世间。不久后,我收到了一封用毛笔写的信。在信中楚天以崭截的口气说,所述完全真实;传下这项绝技的道长于清朝末年隐居于贵县大东山。对我的最后一个问题,他使用了一个反诘句:马先生难道觉得现在还有人肯练这种功夫吗?
我哑口无言。
即使在一百多年前,阴手也是一项让众多武林中人望而却步的绝艺,因为练习它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练至大成的希望又过于渺茫。所以当张孝良选择修炼它时,连他的师傅,那位被其诚心所感动的前任大剑侠也感到吃惊(据说张孝良在他门前跪了三天三夜)。为了再次确认他的恒心,老道长让他在自己面前磕了九百九十九个响头。在磕头的过程中张孝良几次昏迷过去,超强的忍耐力和复仇的决心让他挺了过来。道长完全被他感动了,答应将这门绝技倾囊相授。其实在阴手之外,这位道长还擅长多种绝技,有的只要习练三五年,成功的可能性也远远超过阴手。张孝良为何选择了最难练的阴手?大姨父的问答是,因为阴手最厉害,练成了之后,复仇的把握最大。这固然是一个重要原因,而我认为张孝良还有强烈的自虐倾向,他对世界的报复,首先是从折磨自己开始的。
在经过长达三十年的自我折磨后,张孝良终于抵达了最后的大成境界。此时他的师傅已经乘鹤先去。据说在练到第十五年的关头,他已能令井水应指溅出,病危的老道长指示他说,练到这一地步,亦足已复仇。张孝良却在埋葬了师傅后,独自在冷寂的道观中,按照师傅留下的秘籍,又煎熬自己了十五年。极度谨慎的性格让他追求完全的把握——复仇一事成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他绝不能让自己失手。
张孝良功成下山后,一路上发现所有男人脑袋后的那根辫子都不见了,这未免让他感到困惑。不过茫然只是暂时的,很快他又回归到矢志复仇的专注状态中。当他踏入大田铺地界后,村里的所有人都对这个萎靡不振的邋遢道人感到陌生——习练阴手的人,在外形上都会趋于枯瘦萎黄。直到他在一群儿童的簇拥下,敲开兄长的家门自报姓名后,村里人才明白,这是拜师学艺的张孝良回来了。不过他的外貌实在让人难以相信此人练成了什么惊人绝技。对于人们的窃窃私语,张孝良充耳不闻。新的悲痛让他的心加倍沉重——父母已相继离世。张孝良没有急着复仇,而是在父母坟前盘坐了一天一夜,以此来减轻内心的悲痛和愧疚。在这一天一夜中,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暗中监视。他表现出了一个高手应有的沉稳风范,岿然不动,静待来敌。但没有人敢贸然出手——尽管他貌不惊人,但藏身大东山三十年的经历仍使人感到敬畏。当他慢慢地起身时,盯梢者的心随之猛跳了一下。
身体已经严重发福的陈德荣在七天前庆祝完他的六十大寿。因为他与四姨太钱三姑所生的儿子在县城担任保安团团长,连县长都亲临祝贺。当听到张孝良回到村中的消息后,他的好心情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还微笑着将这个消息告诉了保养有术、风韵犹存的钱三姑。据说钱三姑眉头微蹙,说了句,他回来做什么?陈德荣大笑着说,当然是想把你抢回去啦!钱三姑白了他一眼,扭腰走入内房。陈德荣在跟进去之前,指派了人手去监视张孝良。当张孝良起身向陈家大院方向走来时,他很快就收到报告。他甚至还了解到,张孝良走起路来如在水上滑行,轻飘无声,这让他立刻充满了警惕。
张孝良来到陈家大院的门口时,后面还跟着许多本村的男女老少。他们像一群突然噤声的鸦雀,目不转睛注视着张孝良,看他如何对付门口站着的那四个彪形大汉。他们看到当为首的彪形大汉扑过来时,张孝良只伸出了左手食指凌空一点,那个以武功高强、为人凶悍闻名的护院就栽倒在三尺之外,再也没有爬起来。剩下的三个人怔了一怔后,就转身往回跑。人群立刻骚动起来,有人禁不住喊出声来,张大侠,武功盖世!这种发自肺腑的称赞并不能让张孝良嘴角稍稍牵动一下。他下了三十年的苦功,却从没有兴起过当大侠的念头。他早已想好在报仇之后,如果钱三姑确已不再人世,就回到大东山,为师傅守墓,了此余生。
他怀着阴郁的心情跨进了大院。
门外的人听到了一阵密集的枪声。
陈德荣于一九四五年寿终正寝于祖传的雕花描金大床上。钱三姑于一九四八年随儿子辗转逃往香港,六十年代初在那边去世。
发表于《文学界》2009年第12期
责编:吴名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