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大历四年(769)二月,杜甫离洞庭,至潭州(长沙),停舟数日,解缆溯湘水而上,往衡州(衡阳)投奔旧识衡州刺史韦之晋。行约二三日至凿石浦(在株洲市南约八千米处),杜甫于此停舟过夜。彼时斜阳西下,暮色沉沉,众星闪烁,明月潜隐,杜公感此仲春江景,孤舟远近,乃有乱世穷愁之忧,遂作《宿凿石浦》,诗曰:
早宿宾从劳,仲春江山丽。
飘风过无时,舟楫敢不系。
回塘澹暮色,日没众星嘒。
缺月殊未生,青灯死分翳。
穷途多俊异,乱世少恩惠。
鄙夫亦放荡,草草频卒岁。
斯文忧患馀,圣哲垂彖系。
翌日晨,杜公启行,又作《早行》一首,怨忿之情溢于言表。诗曰:
歌哭俱在晓,行迈有期程。
孤舟似昨日,闻见同一声。
飞鸟数求食,潜鱼亦独惊。
前王作网罟,设法害生成。
碧藻非不茂,高帆终日征。
干戈未揖让,崩迫开其情。
杜甫离凿石浦,舟过津口。津口者,渌口古称。唐初,渌口与花石俱为戍兵之所,故花石呼为花石戍。杜公至时,已无一兵一卒,唯有枫林掩映,湘水东流,乃作《过津口》,诗云:
南岳自兹近,湘流东逝深。
和风引桂楫,春日涨云岑。
回首过津口,而多枫树林。
白鱼困密网,黄鸟喧嘉音。
物微限通塞,恻隐仁者心。
瓮馀不尽酒,膝有无声琴。
圣贤两寂寞,眇眇独开襟。
此日,杜甫行至空灵岸,为此美景所感,至有营庐长居之意。杜公停舟靠岸,遍览美景,徜徉过午,犹不肯去,遂作《次空灵岸》,诗云:沄沄逆素浪,落落展清眺。
幸有舟楫迟,得尽所历妙。
空灵霞石峻,枫栝隐奔峭。
青春犹无私,白日亦偏照。
可使营吾居,终焉托长啸。
毒瘴未足忧,兵戈满边徼。
向者留遗恨,耻为达人诮。
回帆觊赏延,佳处领其要。
杜甫离岸南行,至昭陵滩,水势顿险,“古昭陵滩,石峰星错,怪石屹立,水势汹涌,行舟覆溺者甚众。”幸赖船工直荡激烈,盘转乱石,安然脱险。杜公忧心一展,乃作《解忧》一首,诗云:
减米散同舟,路难思共济。
向来云涛盘,众力亦不细。
呀坑瞥眼过,飞橹本无蒂。
得失瞬息间,致远宜恐泥。
百虑视安危,分明曩贤计。
兹理庶可广,拳拳期勿替。是夜,杜甫宿花石戍,系舟上岸,策杖古路,但有野浦水流,不见村中人家,柴扉芜没而农具尚牢。杜公见此大为伤感,遂赋《宿花石戍》,诗云:
午辞空灵岑,夕得花石戍。
岸疏开辟水,木杂今古树。
地蒸南风盛,春热西日暮。
四序本平分,气候何回互。
茫茫天造间,理乱岂恒数。
系舟盘藤轮,策杖古樵路。
罢人不在村,野圃泉自注。
柴扉虽芜没,农器尚牢固。
山东残逆气,吴楚守王度。
谁能扣君门,下令减征赋。
翌日晨,杜甫离花石戍,彼时戍所无兵,杜公囊中无物,感怀所至,写下《早发》,诗曰:
有求常百虑,斯文亦吾病。
以兹朋故多,穷老驱驰并。
早行篙师怠,席挂风不正。
昔人戒垂堂,今则奚奔命。
涛翻黑蛟跃,日出黄雾映。
烦促瘴岂侵,颓倚睡未醒。
仆夫问盥栉,暮颜靦青镜。
随意簪葛巾,仰惭林花盛。
侧闻夜来寇,幸喜囊中净。
艰危作远客,干请伤直性。
薇蕨饿首阳,粟马资历聘。
贱子欲适从,疑误此二柄。
又行将半日,舟至晚洲。此时正值春汛,水势陡涨,行船即可折取岸边花枝,可知水位将近堤岸高程。晚州海拔四十至四十六米之间,彼时水位约为三十八米。杜公之忧,更如水流长逝,乃作《次晚州》,诗云:
参错云石稠,坡陀风涛壮。
晚洲适知名,秀色固异状。
棹经垂猿把,身在度鸟上。
摆浪散帙妨,危沙折花当。
羁离暂愉悦,羸老反惆怅。
中原未解兵,吾得终疏放。
午后,杜甫离洲,往衡山而发,行约一千米,至湘水北岸城墙石。城墙石,一云赤石,乃一道两百余米朱色石崖,壁立江岸宛如城墙,故名。今属株洲县王十万乡赤石村,与衡山县隔水相望。杜公见石间采蕨女之苦难,民走村空之惨况,无限悲愤,遂作《遣遇》,诗曰:
磬折辞主人,开帆驾洪涛。
春水满南国,朱崖云日高。
舟子废寝食,飘风争所操。
我行匪利涉,谢尔从者劳。
石间采蕨女,鬻菜输官曹。
丈夫死百役,暮返空村号。
闻见事略同,刻剥及锥刀。
贵人岂不仁,视汝如莠蒿。
索钱多门户,丧乱纷嗷嗷。
奈何黠吏徒,渔夺成逋逃。
自喜遂生理,花时甘缊袍。
此次,杜甫行舟过株洲共计三天,宿两晚,作诗九首(或曰八首,即另有《早发》一首)。离开城墙石(赤石),杜公即入衡山地界。
责编:朱晓华
来源:株洲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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