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澧阳平原稻花香
新湖南 • 专栏
2022-05-08 15:52:47

龙泽巨

生在澧阳平原、长在澧阳平原的我,离开家乡在外求学、就业之后,最深的记忆就是澧阳平原那片一望无际、香飘万里的水稻。

水稻是澧阳平原种植的主要农作物。在我的少儿时代,澧阳平原种植的都是双季稻。每年的5、6月和9、10月,面积600多平方公里、水平如镜的澧阳平原,绿翠欲滴的稻苗,在无风的时节,尖尖的的稻叶争先恐后地往上撺;起风的时候,绿色的波浪起伏摇曳,好似绿色的海洋,整个澧阳平原看起来像一块巨大的翡翠。到了7月、10月初,带白色稻花的稻梗便散发着迷人的清香。不久之后,稻花全变成了金黄色的、沉沉的稻谷粒,稻叶变成了金黄色的毛发,微风在阳光下吹过,整个的澧阳平原又变成了一块带香的黄金。

但我对澧阳平原水稻的记忆并不是全部美好的,几十年来,劳累和饥饿的记忆常常撞击着我的心门。

那是上世纪七十年代。我读中学时,寒暑假和星期日都要回生产队参加集体劳动,高中毕业时尽管只有17岁,却必须成为生产队的正劳力。一年的主要劳作,就是种植、收割水稻。那时农村实行人民公社体制,每天都有干不完的的农活,每天都缺乏干活的劳动力。 3月,要赤着双脚踩到冰冷刺骨的泥水里,整理稻苗床,把发芽的种子播上去,盖上薄膜。不久,就要犁田、耙田,把种植着红苕和紫云英的旱田变成水田。4月中下旬,要把长到筷子长的秧苗插到水田里。澧阳平原的4月,常常是风雨交加。我和乡亲们脱掉鞋袜,穿着棉衣棉裤,身披蓑衣,头戴斗笠,脚踩到齐膝盖的冰冷泥水里,浑身打哆嗦。在这种情况下,躬腰屈背插着秧苗,一连三四个小时,腰痛得直不起来。

7月抢收早稻,同时抢插晚稻, 俗称“双抢”。这又是澧阳平原特别炎热的季节,中午的室外温度,常常达到40度以上。没有办法,我和乡亲们只得利用上午7至11点,下午4至9点的时间辛勤劳作。割水稻,插秧苗,双腿双脚踩在热烫烫的泥水里,弯腰屈背接近90度,一连几个小时,全身的衣服都是泥水和汗水混为一体。累得不行,爬到田埂上坐一会儿,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除了劳累,就是饥饿。那时早稻亩产只有400多斤,晚稻亩产只有200多斤,却还要交粮。一日三餐的主食——稻米成了点缀,一年四季靠红薯、灰萝卜、萝卜、白菜度日。冬天下雪天,父亲一天只吃一碗粥,躺在床上不动。我上中学四年半,往返7华里,每天都是跑通学,早晚只能吃一碗粥,中午完全饿肚子。

恢复高考制度的春风,把我吹进了城市,我欣喜若狂,因为我再也不用在田间劳作了,我再也不给太平凡、太贫穷的澧阳平原拴住了。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澧阳平原其实是一座全世界少有的宝库,是一块被历史的尘埃暂时掩盖着的全地球稀有的宝石。

城头山古城址,迄今已发现的世界上最早的古城址,开始揭开澧阳平原惊世骇俗的面纱。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奉命来到澧阳平原的主要县份——澧县工作。我常常接待来自北京等地的文物考古专家,跟随他们寻找距今10000年以来的先祖遗迹,看他们从黄土里面挖出8000年前的水稻遗存和6500年前的世界最早水稻田的遗存。我在北京聆听他们纵谈澧阳平原史前文化遗址群的分布与价值,知悉澧阳平原是目前已知世界上唯一一块以水稻种植为特色的史前文化遗址群时,我为自己是一个澧阳平原的今人感到无比骄傲和自豪。

不久以前的农历春节,我在长沙的湖南省博物馆参观《湖南人——三湘历史文化陈列》,又一次受到惊天动地般的震撼。展板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考古专家认为这里是稻作文化的发源地。”“以澧阳平原为代表的稻作农业,是长江中游地区新石器时代发展高度的标杆。”这里有两张地图,作为说明:一张是澧阳平原距今9000年以来的稻作发掘遗址分布图,一共有15处;一张是澧阳平原稻作传播路线推测图,表示着距今7000年以来澧阳平原稻作向台湾、东南亚地区以及世界各地的传播路线和时段。

澧阳平原的稻花清香,浸润了世界许多地方的同胞;澧阳平原的稻米,滋养了世界许多地方的同胞。这是一件多么伟大的历史事件。我的故乡的先祖们,距今9000年以来,一直在为人类贡献着智慧和力量。

祈愿澧阳平原的稻花清香,永远飘洒世界各地,永远浸润着人类的子子孙孙。

责编:刘瀚潞

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