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日报新媒体
编者按：董谦，曾是深圳晚报资深体育记者。今年4月起，他和好友蒋耐阳，从汨罗到深圳，足踏山水千里。50天毅行栉风沐雨，只为给家乡募捐建一座“落蔸”公益图书馆。毅行开始起，董谦写下《落蔸记》，记录他的一路南行。这行程里种种艰辛、份份孤独，都在董谦的笔下，化作一路风光霁月。即日起，新湖南连载刊登董谦的毅行手记《落蔸记》。
往期回顾：
22 爸爸的鞋子
【二千里毅行,建汨罗市落蔸公益图书馆】
【第二十二天,五岭逶迤腾细浪】
爸爸出院回家了。
我的心放了下来。
5月3号的事情,爸爸在外,不慎跌倒,右手骨裂,腰椎从下往上第四节压缩性骨折。
他对妈妈说:“不要告诉董谦。”
入院九天,只能卧床。
妹妹说,吃饭都不让护工喂,吃的还是面条,带汤的。
躺着,怎么吃?
妹妹说,侧卧,用打了石膏的右手固定面碗,脖子昂起,去凑面碗,左手执筷捞面入嘴。
这是我的爸爸。
躺了九天,打入脊髓剂,——
你可以想象为水泥,在骨折的脊椎处注入“水泥”。
待“水泥”硬化,穿上护腰马甲,
爸爸回家了。
回家的快乐老头。老妈 摄
回家是回家了,
日常走路的功课,不得不取消。
从2014年2月14日开始,行走成为爸爸的日课。
最早是两千步。
二个月,加到四千步。
再二个月,加到六千步。
......
直到一万步。
从此,爸爸每天一万步。风雨无阻,节假无休。
爸爸就是这么一根筋。
所以,我也一根筋。
2018年8月20日,爸爸晒了他的走路鞋子。
妈妈的右脚,是1995年失去的。
失去右脚的妈妈,行走不便,长期静坐。
爸爸对妈妈说,
每天一万步,分一半给你,你也走了五千步。
现在,只能由儿子来走了,——
落蔸,我可以和你商量一件事吗?
把我每天的步数借点把我,让我孝敬爸妈,你愿意吗?
不用借多久的。
我的爸爸会好起来,慢慢恢复行走,慢慢越走越多。
走完自己的一份,再走一份,继续送给我的妈妈。
老妈上次过生日时的幸福老俩口。
23 熬过之后你可称敖
【二千里毅行,建汨罗市落蔸公益图书馆】
【第二十三天,靠近莽山】
蒋耐阳,晓得你难熬。
董谦也是。
你的脚趾疼,腿跟疼,脚洼洼哩痛【足弓】。
董谦也是。
你的脚管疼,大腿髀【汨罗话bà】哩疼,鲶鱼髀哩【小腿肚子】疼,胯【汨罗话kà】哩疼,屁股巅则【屁股最凸出那个部位】疼。
董谦也是。
越疼越难熬。
越难熬越要熬。
汨罗人喜欢讲一个“敖”字。
董谦讲过,你蒋耐阳像鲁智深,喜欢称敖。
“敖”,可能就是“熬”。
不信?翻开《水浒传》。
你晓得啵?蒋耐阳,这套水浒就是在你屋里看的。
你正咬起牙齿哼哧哼哧练脚管肌,——就是现在你疼的地方。
董谦就边看《水浒传》,边看你咬起牙齿哼哧哼哧。
《水浒传》第二十七回,
《武松威震安平寨 施恩义夺快活林》
杀了西门庆、潘金莲,替兄报仇血恨的武松,被公差解到孟州,牢城营名唤“安平寨”,要打武松一百杀威棒,武松说,
“我若是躲闪一棒的,不是打虎好汉。从先打过的都不算,从新再打起。我若叫一声,便不是阳谷县为事的好男子。”
两边看的人都笑道:
“这痴汉弄死!且看他如何熬!”
武松是在“称敖”。
两边看热闹的人,不怕事大,看武松如何“熬”过这杀威棒,到底有好“熬”则。
第四十回,
《宋江智取无为军 张顺活捉黄文炳》
“
为头的那人姓欧名鹏,守把大江军户,因恶了本官,逃走在江湖上绿林中,熬出这个名字,唤做摩云金翅。”
这“摩云金翅”的名号,
也是“熬”出来的。
“熬”得出来,便可“称敖”。
蒋耐阳，
难熬也得熬。
我们走在这五岭逶迤，便是武松要挨的一百杀威棒。
“我若是躲闪一棒的，不是打虎好汉。从先打过的都不算，从新再打起。我若叫一声，便不是阳谷县为事的好男子。”
蒋耐阳，
翻过大山，就是广东。珠江三角洲，一马平川。
蒋耐阳，
“熬”得出来，便可“称敖”。
24 奇妙的馈赠
【二千里毅行，建汨罗市落蔸公益图书馆】
【第二十四天，进入莽山】
天空把所有鸟的叫声都当成了礼物
才惊心动魄地蓝
——余秀华，《我想要的爱情》。
落蔸有自己的天空，
同样惊心动魄地蓝。
她收到过一枚比特币，还记得吗？
今天，她又收到一份神奇礼物。——某支股票的200股。
两位赠予者，都是叔叔，都是生活在深圳的汨罗人。
其中的一个，很瘦。
另外一个，比很瘦的这个，还瘦。
比特币是未知的。
股票也是未知的。
落蔸喜欢这种未知，因为，
她同样是未知的。
这样的未知，如同一个谜语的谜面。它指向模糊，花园里布满分岔小径。
未知的恐惧，激发落蔸的勇敢。
这两坨硬梆梆的石头，赐予她力量。
帮助她大胆地分裂从没有人分裂过的不定式，——月升王国就是这样锻造的。
月亮升起的天空，落蔸会是女王。
龙群勇，多么有趣的叔叔。
他像邮差一样，准时。
每天的出发，我们一定会收到他递来的火把。
连续17天了，接力而至。
照亮我们的前路。
落蔸，我给你看了荀耀林爹爹的书法。
美吗？
落蔸，你以后要像荀爹爹的字一样美。
荧火姐姐，当过乡村小学的代课老师。
舍不得孩子们，就留下来做了门卫。
她说，
最幸福的事就是：看着孩子们安静读书。教科书以外的书，各自喜欢的书，能改变人生的书，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价值，不被分数过早定义为优秀或普通。
“
只要落蔸需要我，我将守护她，不遗余力。”
所有的赠予，
各自的奇妙。
“
要是你当年没有馈赠我自信，我今天也就不会有这份丰厚回赠给你了。”
若干年后，
在她的月升王国，落蔸写下这样的文字。
25 十一个人的20公里
【二千里毅行，建汨罗市落蔸公益图书馆】
【第二十五天，一只脚踏进广东】
你们即将出省，我们要来送别。
一支汨军杀到莽山。
毅行以来，同路今日最多。
9+2，十一好汉。
海拔1902,湘粤第一峰。
湖南称猛石坑,广东叫石坑崆。
峰顶三条路:一宜章,一清远,一韶关。
峰顶出发,宜章方向。
欢歌而下,如同山间清流。
莫听声声催去棹,桃溪浅处不胜舟。
山脚处，有莽山自然博物馆。
见镇山之宝烙铁头，易。
见烙铁头命名者陈远辉，难。
莽山烙铁头”，此间独有，总数五百。
莽山烙铁头”，此间独有，总数五百。
你想找它，它不见你。
陈远辉交出一根中指，换回“第一人”美名。
【详细资料请搜索“陈远辉”】
蒋耐阳，特别可耐。
因为可耐，喊他耐耐。
何解可耐？
耐嫂掀盖
“蔸粉”热评：
24天了，第一次看到蒋耐笑。
“蔸粉”拼联：
一对“新夫妇”
两件“旧牙艺”
【牙艺：汨语，“器具、工具”】
再见，汨罗亲人。
再见，湖南。
再见，只为再见。
落蔸记 26 董谦问答董谦
原创 董谦 种稻记 5月18日
【二千里毅行，建汨罗市落蔸公益图书馆】
【第二十六天，进入连州】
今天，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半。因为途中休整过一天，不能计入。
今天，也是正式进入广东的第一天。
我们才知道，原来国道107走的不是韶关，而是连州。
我们错过了两省的界碑。
但是，我们感觉到：湘L变成粤F，芙蓉王变成双喜，指天椒变成菜椒，湘音变成粤语，仿佛真的只是一步之遥。
董谦是记者出身，
自然可以采访董谦。
董谦问，董谦答，省得麻烦别个。
董谦：毅行过半了，请问感受如何？
董谦：你们记者好像离开这个问题就活不下去了。我唯一能明确的是：我不能明确自己的感受。如鱼饮水，冷暖自知，却答不出来。
董谦：听说你和蒋耐阳的身体都出现了一些状况，是吗？
董谦：如果不出现状况，那就不正常了。就像一个乞丐，你见过衣衫整洁的乞丐吗？
董谦：为什么当时会选择毅行的方式来集纳资金呢？
董谦：从前黄山上有个和尚，他想建一个庙，就从黄山走到京城，拜见当朝皇帝，皇帝被其感动，盖庙的银子一个人掏了。——这自然是最省事的办法，但我不愿意这么做。
董谦：为什么？
董谦：因为我不只是想骚扰皇帝一个人，我想骚扰更多的人。而且，“不但要你的钱，还要你的心”，我在一开始就讲过这狠话的，可以翻《落蔸记》。
董谦：你为什么还要他们的心呢？
董谦：因为“落蔸”不是董谦一个人的事，也不是他一个人能够做好的事，他顶多算个药引子吧。
董谦：为什么不做直播或者抖音，吸引更多人的关注和馈赠？
董谦：阿根廷有个伟大的作家，叫博尔赫斯，他的第二本书卖了两万本，他不开心。别人问他为什么，要知道你的第一本书才卖了两千本呀。博尔赫斯回答说，卖两千本，我很开心，因为我只能记住两千个人的名字和面孔。
董谦：这和你不开直播有什么关系？
董谦：很好的问题，因为说明了你的愚蠢。
董谦：你绕来绕去，还是没有回答为什么要毅行？
董谦：毅行只是一种方式，就算你理解为自虐博眼球，我也没有意见，因为董谦做什么并不重要，不管做什么，他都只是暖场的小矮人，“落蔸”才是白雪公主。哦，对了，还有一个小矮人，蒋耐阳。
董谦：你的目标是100万，对目前的完成情况满意吗？
董谦：如果我说满意，是假的，连二年级小学生陈奕顺都替落蔸着急，他说路走了一半，怎么钱还不到一半呢？他捐了自己的压岁钱，528块。但要说不满意，也是假的，许多人都站出来了，有些平时不显山不露水，该出手时就出手，我再说不满意我还是人吗？
董谦：赠予者几乎全是个人，没有企业或单位，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董谦：我不知道。
董谦：是不是需要自我反省一下：我为什么打动不了他们？
董谦：好，你终于开始咬人了，这才是记者的素质，记者就该是条会咬的狗。我为什么打动不了他们？这个题目好，在后半程的毅行中，我会边走边思考。
董谦：你说过，你愿意为落蔸做什么事，真的吗？
董谦：真的。
董谦：真的能扔掉你的所谓清高，将自己低到尘埃吗？
董谦：我小看你了，你还真是一个好记者（疯狗）。我被你（自己）难到了，我真还回答不了你（自己），但我希望有一天能做到，为落蔸把自己低到尘埃。
董谦：我还想问个实际点的问题，比如，现在有人掏出三千现金，你喝下这杯酒，钱就是落蔸的，你愿意吗？
董谦：嗯……能不能加点，大哥？
27 阳光如瀑布
【二千里毅行，建汨罗市落蔸公益图书馆】
【第二十七天，连南千年瑶寨】
今天，
我可以不说话吗？
安静走一天路。
28 一日琐记
【二千里毅行，建汨罗市落蔸公益图书馆】
【第二十八天，在连江边走】
董谦的一天。
5：00
醒，胡乱赖一会，想一个人。
5：30
① 收拾行李，睡前必须集纳，否则容易遗失，小东小西太多。
② 涂凡士林，护脚重要功课。
③ 解大手，原先是早餐之后，耽误时间，后自行修正，餐前搞熨（yù）贴。
【解，“放”“卸”；手，正字为“溲”。】
【戚继光，《练兵实纪》：各开厕坑一个于本地方，遇夜即于厕中大小解。】
【唐鲁孙，《北平年俗》：无论大人小孩，只准说句吉祥话，……再不然用解手纸在小孩嘴上擦一下，表示小孩说话等于放屁。】
6：00
出发。
后援车送至起点，线路是前一天晚上选定的，尽量车少，尽量坡少，尽量树多，尽量有风景。
途中解决早餐，两蛋一粉。
7：00～11：00
徒步。
偶尔一次性完成20公里，一般完成15公里左右。
因节奏不同，我俩各走各的，全程少有交流。【徒步本是一件孤独的事情。】
【走路的时候，你只是在——走。路。】
【几乎不思考，慢慢禅化，目的消失了，时间消失了，身体消失了，最后连行走都消失了。】
【几乎不看手机，若怠慢蔸粉，莫怪。】
11：00～12：00
搭后援车，至住宿处。
中饭。三个人，一肉（或鱼）一豆腐（或汤）一青菜。
【不会寻找当地美食，宿地附近，有啥吃啥，只想吃完躺倒。】
【走到饿时，什么都是美食。】
12：30～13：30
洗衣服。
【衣服非中午洗，否则第二天不得干。】
【宁愿再走三里路，不愿去洗三件衣。】
13：30～15：00
幸福午休。
醒来多半不知白天黑夜，天上或者人间。
15：00～17：00
与蔸粉互动。
【董谦是一个不大会聊天的人，莫怪。】
翻翻书。
【此行，我带了《圣经》和《史记》，《圣经》是答应别人要看的，《史记》是自己想重温的。老实说，看不进去。原因不明。】
17：00～18：30
完成剩余徒步任务。
18：30～19：00
晚餐。三个人，一荤一素，或一人一份，简单，七分饱。
19:30~22:30
算账。
【“落蔸公益图书馆”已在汨罗市民政局登记为民办非企业。】
写《落蔸记》。
【有时候等公号流程比较耗时,几次等到23:30,实在困了,次日只得延迟推送,让蔸粉焦心,莫怪。】
23:00
必须困觉。
嗖地睡去,来不及去想清晨想念的那个人。
【跟“解手”一样,“困觉”也非湖南话专有。】
【鲁迅,《阿Q正传》:“我和你困觉,我和你困觉!”阿Q忽然抢上去,对伊跪下了。】
责编：刘瀚潞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