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中,他常带顶灰色鸭嘴帽,行事低调且沉默寡言;工作中,讲起课来神采飞扬,深受学生们喜爱;在学校,他没有教授头衔,也没有博士学位,但科研成果不断;在基础力学岗位上,他一干就是三十年;在“冷”“热”之间,他默默传播着师者仁心。这位受全体师生尊敬的老师就是长沙理工大学土木学院周先贵。
“高冷教师”的活跃课堂
“周老师独来独往的,除了见面礼貌性的招呼,他很少主动跟人聊天。”“他不擅交谈,往往说不上三句话就会冷场。”听说我们要采访周先贵老师,他的教研室同事无不表现出可能碰壁的担忧。
采访周先贵,确实碰过几次壁。
14年的时候,校报编辑部收到水利学院10级毕业生常洞明的来信,信中说:“我一直觉得,能在大学中遇到周先贵老师,实在是我的幸运……我们一群同学曾自发向学校提出将他树为‘教师典范’,院系也同意了,却被他拒绝了。即将毕业的我,感激母校这片知识的沃土,留恋母校的师生情谊。衷心希望,我们的母校,能多出几位这样的好老师!”我们派出学生记者联系周老师,没有下文,学生记者说,周老师婉拒了。
后来,我们了解到校领导在谈到学校师德师风建设时,多次为周先贵老师兢兢业业、一丝不苟的教学态度点赞,于是再次派出学生记者,又是无功而返。
“我认识周老师的时间不长,也只知道他很敬业。对于我曾提出的帮助,他回答,‘书记有书记要做的事情,我有我要做的事情’,非常内敛。”学院党委书记张可荣说。
这样一位老师,课堂上能吸引学生的注意吗?
去年年底,我们决定“蹭课”。
综合教学楼二楼一间教室里,周老师在讲基础力学课。四十五分钟的时间里,他单薄瘦小的身形在教室里来回走动;为解释一个枯燥的力学知识,双手不断比划,生活中的案例信手拈来。他浑身散发出的自信与愉悦,和之前我们了解到的那个周老师判若两人:三尺讲台才是他的华丽舞台,而他就是这个舞台最耀眼的主角。
周先贵的课堂没有趴在桌上的学生。同学们跟着他的思路,时而在笔记本上疾书,时而抚掌会心一笑。
“我很喜欢周老师,他很幽默,常有小笑话穿插课堂,也会教一些英语、日语、德语的力学词汇,内容很丰富。”课间,和几个同学聊天,王姗玲同学说,“惩罚我们的方式就是擦黑板,时间长了,其他人也就知道谁被叫去擦黑板便是学习分心了,起到了很好的警醒作用,也保护了我们的自尊心。”
王姗玲同学有一次因为没有休息好,理论力学课上十分困,于是自己主动站起来,在全班惊讶目光中默默走到最后,站着听完了课,“这种场景也只有在周老师的课堂上出现过。”
课堂很活跃,课间更热闹。很多同学围在老师身边,二十分钟的休整竟成了补充答疑时间,同学们愣是没给周老师喝水休息的机会。
“除了课间,平常一个星期答疑一次,快考试的时候会增加到一周三四次,每次接近两个小时。关键这都是老师自愿牺牲自己的休息时间来为我们解惑的!”朱楠萱同学说,周老师答疑的时间经常超出预计,学生们心疼老师,为了让他早点回去便约定每次到了九点便不再提问,“但每次周老师都要再三询问我们:你们真的没有问题了吗?”
课后,学生们渐渐散去,周老师开始收拾一个旧旅行袋。他往那个袋子装进去当天听课的七十几个学生作业,再装进去讲课的资料。
在冷风中,周先贵缩了缩脖子。他要提着这个沉重的旅行袋,转两趟车,花一个小时回家批改。第二天的清晨六点四十,他会再提着这个袋子来学校上课。
“冷面名捕”的火热心肠
“您知道学生戏称您是‘四大名捕'之首么?”
“逮”到周先贵老师有时间不容易,让他接受访谈更不容易。在土木学院的教务室,我们终于做通了他的工作。
“我对考试要求是比较严格。学生休想在我这里舞弊成功。”周先贵老师淡淡地说,认为老师要求考试严格天经地义,“我给成绩非常认真,平时不来、作业不做、考试还抄,在我这里59分都不会通融。”
土木学院的金呈颢同学有一次在课间小声嘀咕,感觉自己上学期的成绩好像错了,没想到第二天周老师便拿着手机找到了他,并向他展示了去年的试卷照片,指着上面清晰的分数说,“你看你这道题,就写了两个公式我还给了你7分,你再看看你其他的……你不及格我一点都没冤枉你。”
周先贵一直有为学生试卷照片存档的习惯,现在所存最早的试卷是2016级学生的。“一是为了让学生查卷子有据可依,就比如金同学这样的情况;二是收集大家的错题,也能让我的教学有个参考的重点。一届看一届,不抓会失控的,所以一定要公平,要有理有据,要一视同仁。这个习惯养成了,他们自然会认真学习,好好复习,因为知道没有糊弄的可能。”
考试时令同学们“闻风丧胆”,其他时候却让大家感觉如沐春风。
周先贵是力学老师,却经常帮学生补数学。他有自己的一套数学习题册和教材,会给有需要的学生分享。“在看他们的作业的时候,我也会留心他们是不懂物理原理还是因为数学计算跟不上。”课堂上他也会时不时帮学生推导某些数学公式,进行详细的数学演算,这是一些力学老师所不愿做的。很多学生在数学课上没弄懂的问题,却在他的课上弄明白了。
“周老师的作业从来都是自己一本本改,不用助教,哪怕最多的时候有400来个学生,他也是自己亲自改。”学院教务李奕老师说。
“我不用学生助教改作业,因为在批改的过程中你需要查找教学中的问题,这个不是学生助教能够做到的,这样的话批改作业的目的就不能达到了。”谈到学生作业,周先贵表现得很自豪,“我的原则是加量不加价,再多的作业我的质量绝对不打折扣。”
“你看,这是周老师改的作业,纠正到每一个直角的垂线,比我小学老师批改得都细致。”邓子豪同学拿出一个旧本子,本子已经破了,“是周老师亲自细心地用订书机把本子又重新装订了一次。”这份作业是一道力学作图题,由于垂直线画得不准确,周老师用直尺和红笔给他订正了每一个角度的垂线,并在题目末尾将错误的原因进行详细的备注。翻开每一次作业,满版的红色印记令人感动。
“因为你必须通过作业查找学生学习上的问题,找到了问题再在第二次课堂上进行重点讲解。只要学生做了作业,即便是不会,他也一定会有印象,二次讲解就能给他二次学习的机会。”周先贵说。老师每次精心的批改,对学生影响很大,也端正了对作业的态度。批改的痕迹,像一面无声的警钟,本身就是一种督促。
即使不再上这个班的课了,周先贵也会跟踪关注这个班的学习情况。
陈昭森同学曾是班上的学委,大二下学期的时候他接到周老师的电话,询问他哪些同学挂科、哪些同学补考没过、没过的原因是什么等等,并要他发一份名单过去,“周老师真的太敬业了,了解的情况比我这个学委还多。当时周老师已经不是我们的任课老师了。”
周先贵还有认识所有教过学生的“特异功能”,甚至还记得毕业多年的学生姓名和他们当时上课的细节。在校外进行义工的吴舒婷,一年前的力学老师便是周老师,“老师老远就认出我来,喊着我的名字和我打招呼!”
“闲冷学者”的激情所系
在高校,教师们都会自觉不自觉地忙于科研工作。事实上也是如此,职称、论文、课题,包括各种人才帽子,哪一样都离不开科研,因此,很多教师把大部分精力放在了自己的科学研究上。
但周先贵在这一块显得很“闲冷”,说得也是云淡风轻:“我们是一个即将进入百强行列的学校,所以老师们要重视科研,才能有助于学校更快达到目标。我的能力弱一些,我没有做科研项目,就只能把我能做好的事情做好。把学生服务好,这也是工作,这是我的选择。”
周先贵不是不做学术,而是主动放弃。他的激情全部系在了学生和课堂。
在最适合读博的年华,周先贵也有两次读博的机会,而且都开始了。但当时,正值学校力学教师奇缺,他必须承担将近400个学生的力学课程教学任务。他没有向任何人提出求援,也不愿意“混”个博士文凭,两次攻读博士学位的机会就这样不了了之。
“我最对不起的是我的导师,他们对我尽心尽力,可每次都是读到一半我就放弃了。但是这个就是我的选择,我选择了学生,选择了课堂。”周先贵说。
这学期,周先贵要给230个学生讲授基础力学课程。按照他布置作业、批改作业的惯例,每个学生每周做9道力学题,以平均一本作业需要6分钟批改来计算,每周用于批改作业的时间接近24个小时。
选择了学生,选择了课堂,一切从学生和课堂需要出发思考和处理问题就顺理成章。
为响应学校“三化”号召(教师国际化、博士化、工程化),周先贵也在企业做过两年的工程监理。“我做工程监理也是很认真的,做工程监理可以帮我积累力学的实际案例。力学本来就抽象难懂,有实际案例,学生会学得轻松些。”
有了这些经历,周先贵上课就能达到金庸所说的“手中无剑,心中有剑”。“上课的时候我都是不拿教案的。”他认为,把教案装进脑袋里,就能有多余的时间观察学生的反应,进行及时的教学调整,就能有更多的可能思考更有趣的知识呈现方式,“所以同样的内容我每次讲的都不是完全一样的,会根据学生的情况调整我的课堂结构和方法。”
在采访的过程中,偶尔有其他的老师安静地来教务室拿资料。“这是我们学院的辅导员某某某,他带的学生出勤率是最高的。”“这是某某老师,他教的学生毕业都是极其抢手的。”周先贵和他们打完招呼,就向我们介绍。
他的意思很明白,就是告诉我们,在土木学院,踏实诚恳做工作的老师很多,别的老师比他更加优秀。
周先贵多次拒绝评先评优。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资历不够,没有带毕业论文,也没有做科研项目,仅仅上了本科的力学课程,“我做的事情是很平淡的、最基础的。你看我们学院的付果老师,他带团队比赛那么厉害,连着几年都是全国第一,你难道不觉得把优秀给他对学校更有好处吗?”
“人都有自己最擅长的一面。我就适合教书,这也是为大学做贡献吧。”周先贵说。(文/陈竹 邓崛峰)
责编:刘宇慧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