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这个突然袭击的通知，仿佛一桶凉水扑身而来，把刚毅正直的姚永盛一颗热心寒透了，一股强劲打蔫了。他急了眼不由得心中升起了滔天的大浪，但他还是想到自己新来乍到，应该压下心头火气，镇静再镇静，息事宁人罢了。可是有一口恶气冲上了脑袋，加上强烈的工作责任感激发着他，姚永盛怎么也压不下那火气。他觉得常规的工作方式是领导下任务，下面完成任务后由上头来验收，有什么问题与下面打个商量，进行调整和完善。而你何用开搞的是背着大家“暗箱操作”，连个招呼都不打，在电话上无头无脑地喊停就停，说话的口气又是凶巴巴不容置疑的。如果糊里糊涂地服从，是对人民不负责任的态度。他一时想不通，便在电话上进行申诉：“这样慌张地急刹车，不明就里的人不会骂我们是走了个饭桶又来了个傻瓜吗?”

电话里的何用开，眉毛一拧，也有点火了，脸色一沉，出气不匀，没有想到一个新来的部下竟然敢同自己叫板。他当即在电话里大声地打断姚永盛的话，厉声呵斥：“我说，姚永盛，你高腔高调，是与谁说话?”

姚永盛听到何用开的回话不但不作解释性的说明，反而高腔斥责，他本来想坚持与之顶下去。但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放低声音回答：“突然停查这样重大的事，你不开个会同大家通通气，用电话冒头冒脑地突然向我宣布停查这是为么子?”

何用开火气更大了，反击地说：“我说，不为么子，说不查就不查，你问那多为么子为的么子?”

这话激起姚永盛情绪的反弹，他不服输地说：“再说呀，这是新市委书记才布置下来的侦破案子，不可以晨令夕改啊?要停也得说明原因，我们好向新市委书记作交代呀?”

电话里的何用开哑得无话作答，只得咄咄逼人地说：“上级领导的话能不听吗?”

姚永盛还是不服输，说：“下级觉得有问题不可以向上级正正当当申诉吗?”

你一句来，我一句去，两人闹得不愉快地放下了电话……

“桃树案”搁了滩，新工作一时接不上。

工作狂的姚永盛，几天没事做看了几天文件和报纸，很是无聊，在家里闷了两天，心里生火嘴角起了燎泡，心情很不安，几乎拍胸膛闹起情绪来。他迫不及待地主动打电话向何用开请求：“何局长，那么就请您快点分配我的新任务吧!”

次日，何用开通知姚永盛来办公室。

姚永盛笑着脸进了何副局长的办公室。叫道：“何局长，您来得早。”

何副局长招手说：“请进。”

姚永盛一脸堆着笑，拍拍胸膛说：“好啊!分配我的新任务，有事做了啊?”

前次来何副局长办公室，姚永盛注意力放在何用开的歪脸上，对房里的摆设没怎么留意，这次来展目四顾，仔细一看，一派神秘的色彩呈现在他眼帘：壁柜、窗帘、椅套均是咖啡色，玻璃门书柜里陈列着许多少林寺佛书的封面也是咖啡色。

姚永盛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泛起一种莫名的表情。

何用开此刻那颗冰冷之心，不知么子原因被热水温热了，脸上倏地飞过来一片甜蜜的笑，倒一杯茶水客气递过去，随和地称兄道弟，与姚永盛扯起话来：“我说老弟，复查‘桃树案’，你们辛苦了!”

姚永盛呵呵一笑，不急不慢地回道：“不辛苦，闷着没事做那才苦哩。”

说完这话的姚永盛，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何用开油滑的胖脸，看个没完没了。

何用开不得不说明原因，让对方明白。他笑了笑，主动地说清为么子要刮脸，我以往打电话长期喜欢用一边肩膀夹着听筒，一只手托着下巴造成的。医生告诉我利用指关节由内向外轻轻刮抚左边的脸，能有效的改善脸部轮廓曲线，把歪脸矫正过来，恢复脸型。因此他养成这个习惯性的动作。

这时，何用开一边做这个动作一边谦和地说：“我说，昨天我在电话里说话有点火气，真不好意思。”接着他进一步扯开笑脸刷起浆来：“你真狠，只查了半个月，那案子就找到了新线索。”

姚永盛以为何副局长真的要转向了，微笑着顺水推舟质疑：“是呀，这案子查出了眉目，为何中途放弃不查?还是继续查下去吧!”

这番话令何副局长顿时心里毛了，脸色变了。但他瞬间便镇定下来，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这是上面来的通知，命令如山倒，我们挡不住呀!”

姚永盛心灵一沉，知道何副局长并没有转向，顿时脸颊晴转阴。

何用开原以为自己说的这番话是可以释放对方怨气的，谁知姚永盛还是不认账。他压住火气，继续质疑：“调查这个案子开了一个好头，放弃不查太可惜了。”

这话来得仍然很陡，何用开心里有些蒙了,一身冰凉冰凉的,不停的冒着冷汗，脸上神色暗淡得像猪肝，浑身汗毛倒竖了起来，心脏怦怦地跳个不停，眼珠子骨碌骨碌一转地算计办法。他低下头略以思索，悟出了问题：“姚永盛这人身上有股邪气，是个不好惹的角色，如果让其这样挺狠下去，以后他会把四两当半斤，尾巴翘到天上去，成为一匹无法驾驭的飞天烈马，就难以管住了。必须尽力把他这股邪气压下去，让烈马服服帖帖地为自己服务。”

何用开进而大讲特讲组织纪律的条文和意义，语气是斩钉截铁无商量。他说：“组织纪律是一个团体的凝聚力，没得这种凝聚力，这个团体便是一堆散沙。”说完这些话后，他再看一眼姚永盛的脸显得更加难看。认定姚永盛已经是一匹烈马了。烈马的特征是吃软不吃硬，抓不得倒毛，越抓倒毛它越烈，最好是摸顺毛，用好言好语慢慢说教过来，用一种柔和的方式调转过来。

何用开这样转念一想，眉头一皱，略一思索，马上定下一个特别的决策。

“放假一星期，你回老家去省亲吧!”何用开慷慨大方地说。他急中生出妙计来，猛然想起姚永盛转业回来还没回老家省亲，于是掉转风向，转个弯子，像演戏一样，笑嘻嘻地显露出关怀的样子，弯山弯水地说：“姚永盛，你暂时没事做，就休息吧。你是个拼命三郎，听说转业回来还没回老家省亲。那么局里派车送你回老家省亲，看看父母和亲朋好友!”

何用开暗自觉得走这着棋真是绝了，一则割断了他与“桃树案”的联系，二则关怀了下级，他一定是十分高兴的。

其实，半个月前有此好事，姚永盛是会感激不尽的，现在他接手“桃树案”摸出了路子，看到了眉目，是露一手自己才能的好机遇。你何用开原来嫌我是没本事的孬崽，我露一手给你看看，出水一腿泥，不服也得服。他几多高兴!这时让他回老家省亲，心里反而不是滋味，根本不领受何用开这份人情。他这样揣摩着。心里莫名地一愣：“从何用开办公室的布置，到今天他的行动举止和说话办事，怎么都是不明不白的咖啡色?再看他昨天和今天的脸色，几乎判若两人。眼下，他又突然安排自己回老家省亲，这是为么子?是不是弯弯肠子搞的‘调虎离山’的把戏?”他心里矛盾重重：“答应回家省亲吧，误了查案的绝佳机会，不答应回去吧显得自己傲慢。”但他又不好明明白白坦直说出来，衡量两者的利弊后，好半天他还是强装笑模笑样点头回答：“恭敬不如从命，谢谢领导的关怀!”

姚永盛没想到，这场口水战竟顶撞出想像不到的好事来，几天后何用开果然怀着好心肠对姚永盛亲切地说：“我说，放七天假，你回老家去省亲吧!”

说来这事很是蹊跷。

姚永盛心中的底板上多了一个疑点。他便与邓圆珠几个人在一起悄悄地分析发生转弯抹角问题的原因，他说“何副局长先是撤销我们的临时办公室，要我们回局里办公，不安排我们的新工作，我们没事做，现在他又要我回老家省亲。说话的态度和口气也就变了，前后判若两人，这是么子原因呢?”

邓圆珠想了想说：“你设立了临时办公室，规定每天上班时间先到大办公室报到，何副局长这时总是来我们办公室，看一看，问一问就走了，他走了后，我们才到临时办公室研究和讨论问题，昨天不知么子原因，我们离开大办公室好久好久后，他又一次来到大办公室，不见我们了，向别的同志打听我们到哪里去了，有位同志说我们到了临时办公室去了。‘什么?他们另设了个办公室?’离开大办公室，他边走边叽哝：‘难怪他们侦察得那么神速?’他去察看，姚永盛果然另设了个临时办公室，便采取了停查‘桃树案’的举措。”

邓圆珠一席话提醒了姚永盛，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说：“原来如此。我设立临时办公室确实是为了摆脱各种干扰，定出改变调查思路后的第二天，我就把侦查一班人带到新建大厦二楼一个房间说：‘这是我们的‘桃树案’临时办公室，以后我们就在这里办公了，我要大家找定自己的位子坐下来，请大家共同研究调查案件的定向方案。大家讨论了一番，我综合集体的意见，结合自己的看法，说：‘两结同查，重点转到拆迁旧房上访问题上，加快了调查的进度，这本来是好事，何用开应当高兴，却来了个破釜沉舟，停查‘桃树案’，回局里办公，可能他心里有鬼。这从一个侧面证明，我们改变调查的思路是完全正确的。他现在要让我休息回老家省亲，可能是调虎离山，要警惕啊!不过，我已经答应了他。那就顺势而为吧!”

邓圆珠点头说：“你分析得有道理，就这么办，看他的动作后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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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严万达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