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府救市多弹齐发,从今日的股市走势来看,救市初战告捷。一些网民开始欢呼雀跃。然而,股市调节是否应该在原教旨主义的市场调节和“国家队”的无条件支持之间摇摆,仍然是个需要讨论的问题。政府有什么权利要求企业高管不减持,为什么限制股指期货做空,为什么甚至要动用国家机器介入,清查做空势力?这是否违背十八届三中全会所谓“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
复旦大学教授、股权投资家,学界商界都建树颇丰的史正富教授的研究表明:现代期货与金融交易所的普及,使基础生产要素有了生产投入品和金融投资品的双重属性,所以,国家政治权力与公司资本权力对要素市场的介入与建构,使战略性生产要素市场成为具有权力等级结构的市场。其结果是,这些战略性基础要素市场往往远离自由竞争,其价格形成远离均衡价格。
史正富认为,在要素市场这一领域中,本来就是由国家、核心公司、市场自发力量三者共同参与,形成该市场的实际运行结果。因此,在作为投资品的要素市场领域,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作用不再是决定性的。在这一领域,市场从来没有、也永远不可能起到决定性作用。即使国家不介入这一市场运作,资本权力的操纵仍然会破坏市场配置资源的效率;即使一个国家迷信市场万能而远离要素市场,其它国家的政治权力照样会毫不留情地全力介入,以争夺本国要素供给优势。
当然,史正富教授的论述并非针对此次A股危机。他的同事陈平教授则认为,虽然不能按照原教旨主义的市场调节和新古典均衡理论来管理中国股市,但是无条件迎合投机者的“国家队救市”也要谨慎,不可用本可以投入实体经济的资本来无条件挽救投机者,以至于错上加错。当下的A股危机是否已经过去还无法判断。但危机带来的教训理当转化为深刻的思考和治理经验。
以下与您分享史正富的文章,原文标题为《从双层市场看政府与市场的作用》,原发于《经济导刊》2015年第一期,作者授权观察者网发布。】
多部委救市,政府做对了吗?
十八届三中全会提出“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性作用,让政府发挥更好作用”。如何理解这一重大命题,经济学界和社会都产生了多种不同认识。
有一种较为广泛的观点认为,目前进行的改革只是初步实现了普通商品市场的市场化,而要素市场仍存在严重的政府干预和价格扭曲现象,因此“让市场在资源配置中起决定作用”,就是指通过下一轮深化改革,实现生产要素部门的全面市场化,以形成全面统一的市场经济体系。
应该说,这一说法具有比较广泛的影响力,然而这一观点实际上是以教科书经济学看世界,是对真实世界的市场体系茫然无知所形成的似是而非的浅薄看法。
本文旨在说明,在当代全球化深入发展背景下,市场体系并不是一个统一、同质的平面世界,而是存在着生产要素和普通商品两个显著不同的子系统。
现代期货与金融交易所的普及使基础生产要素有了生产投入品和金融投资品的双重属性,国家政治权力与公司资本权力对要素市场的介入与建构使战略性生产要素市场成为具有权力等级结构的市场,其结果是,这些战略性基础要素市场往往远离自由竞争,其价格形成远离均衡价格;国家、资本与市场自发力量的互动博弈决定战略性要素的供给能力与价格水平;由于要素价格是普通商品价格的重要构成,国际性要素市场上的博弈建构便决定着一国普通商品市场的国际竞争力。
双层市场的存在说明,一国经济体系的生存与发展首先取决于国家参与建构的战略性基础要素市场的运行效率,同时也取决于双层市场各自的治理模式及相互关系。这一双层市场视角对我国深化体制改革中更好处理市场与政府的相互关系,提供了新的启示,对现代世界体系中不同国家的发达、落后和中国道路的世界意义提供了经济学的新解释。
现代市场体系的内部结构
现代西方主流经济学中,市场经济是个单一的、原子型静态平面体系,其内部不存在结构,各个组成部分的运行规律与价格机制是完全相同的。但是,在真实世界的经济运行中,生产要素和普通闪频的功用与运行机制是显著不同的。习惯上,土地、资本、劳力成为传统生产要素。加上知识产权、能源、环境等要素后称为广义生产要素。因此,理解生产要素市场的运行机理就成了正确理解现代市场经济的重要部分。
众所周知,政治经济学按照产品的使用性质,把国民经济划分为提供生产资料的第I部类和提供消费品的第II部类。而本文所说的是市场分类,考虑的不是以产品的使用属性,而是其交易属性,由此把市场分为两类:
普通商品市场:在这个市场中,买家购买产品的目的或是用于生产新的产品,或是进行消费,满足生活需要。总之,关注的是商品的使用价值。
投资品市场:这个市场上的买家购买产品的目的不是用于生产别的产品,或是自己消费,而是为了以更高的价格卖出,即低价买进高价卖出。交易只是赚取价格差的工具。
历史上,生产要素本来是作为一般制成品的原材料和设备而存在的,但随着现代金融市场的兴起,特别是商品期货交易的发展,许多生产要素转变为投资的对象,成为交易所的交易品种。由此,生产要素的购买者出现了分化,一类是传统意义上的买家,即实体经济中的企业,它们购买生产要素进行实际产品或服务的生产;另一类则是在交易场所活动的投资者,他们买进是为了在新的价格水平上卖出。
历史趋势表明,随着交易的发达,越来越多的纯投资者加入以生产要素为载体的投资交易,使得生产要素作为投资品的交易规模呈跨越式发展,在国民经济中占据越来越高的比重。同时,生产型购买者也越来越深的参与到投资型要素市场的交易,不知不觉中把原本作为风险管理工具的商品期货,变成了价格投机的工具,从而在很大程度上改变了实体经济对要素投资品的定位。
这种情形在当代已经发展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阶段,纯投资类交易的规模远远超过了生产经营型购买者的交易规模。仅以原油为例,2012年两大期货市场(Nymex和ICE)原油的主导合约交易量超过三千八百亿桶,而当年全球石油的产量和消费量都堪堪超过三百亿桶,也就是说,纯投资类的交易规模至少是使用型交易规模的10倍多!
需要强调的是,商品期货交易所的出现从制度安排上,把本来是生产投入品的东西变为交易所内进行金钱交易的投资品。尤其值得注意的是,当代西方金融强国,比如英、美,正在布局把越来越多原本不是投资品的东西,打造成投资交易的对象,比如生态环境,通过节能减排的说法创造了碳交易与碳金融,其实是图谋把先发达国家的环境优势转化为发展中国家的要素成本。
商品期货行业的发展使得生产要素具有了双重属性,一是商品属性,二是投资品属性。物质生产过程中,生产要素是生产的材料、设备等物质投入;而投资品作为投资者买进和卖出的对象,其属性则体现在金融市场的交易过程中。
相应地,市场体系中形成了两个子系统,一个是作为投资品的要素市场,一个是作为消费品与生产投入品的普通商品市场。要素市场运行所产生的要素供给及要素价格直接进入普通商品市场的生产过程,构成实体企业的成本,从而直接影响其市场竞争力。
由此可知,要理解普通商品市场的运行规律,必须首先理解作为投资品的要素市场运行规律;要判断普通商品市场和整个市场体系的效率必须首先判断作为投资品的要素市场的运行效率。
特别值得指出的是,在当代世界,作为投资品的要素市场和作为投入品的要素市场,在地理空间上也是分割的,前者集中于发达国家,后者集中在主要是发展中国家的资源国和生产国,因此,要理解国穷国富也离不开对上述双层市场的解剖。现代经济学的一般理论框架既无法解释真实世界中的市场运行,也不能解释不同国家的兴衰,一个重要原因就在于它不能说明基本要素市场和普通商品市场的区别。
[责编:肖丽娟]
[来源:观察者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