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舅
◇韩启明

01
说起大舅,我从心底总会油然而生出一份敬意,他是我除了父母之外,感觉与我心灵距离最亲近的一个人。大舅从未结过婚,五保户、性格淳厚善良,特别勤劳,堪称标本式的农民。
大舅今年81岁。我看过他户口薄的学历一栏:文盲。外公在他十岁的时候就去世了,后来外婆改嫁。继父对我大舅以及兄妹不太好,所以大舅从小就称当了长兄当父的角色。大舅有六兄妹,下面几个弟妹都多少读了一点书。大舅作为家中老大,是兄妹中第一个出来做农活的,因为当时家中必须要有一个劳动力到队上赚工分,因此错过了读书的机会,一生都没跨过学堂门。
大舅忠厚老实,而且勤劳肯干,肯为别人帮忙,所以在组上,一直备受别人好评。每逢组上有人家办红白喜事,需请人帮忙,大舅是必到人选,别人都喜欢请他帮忙。大舅做事踏实,别人可以放心。当然,大舅也有一点私心,一是因为帮忙可以每天吃得好一些;二是可以带点好菜回去,给妈妈和下面的弟弟妹妹吃;红白喜事办完最后一天,主家还会发一点辛苦费,虽然不多,但也可以作为家庭的日常开支。
到了二十多岁的时候,有一次公社选大舅是到桃林钎锌矿去当工人,要知道在六十年代末期,能当工人是多大的诱惑力,多么让人羡慕的啊,但是大舅说:“我是家中老大,家里的农活多,我走了家里一摊子事怎么办?”于是把这难得的机会让给了三舅,亲自送三舅到公社坐车到桃林。很多年后,三舅每每说起这事,都说如果不是大舅当时把这难得机会让给他,如今也不可能生活得这么好。
02
到了后来,弟弟妹妹们娶亲的娶亲,出嫁的出嫁,只有大舅仍然单身一人。等到大舅错过了结婚的年纪,就跟父母正式分家,他分了正屋最南边的两间房,一间做厨房,一间做卧室。
大舅在最侧边一间房做了一个土砖灶,每天早晨,准备早餐时,都是先在锅里烧一小半锅水,待水烧开之后,放入面条,煮熟后用筷子夹到碗里。面条里从来不放调料,更别说有“肉腥”,这样的一碗清汤面,任谁看着都难以下咽,但大舅却默默地吃着。吃完后,拿一个大塑料杯子,倒上满满一大杯水,然后提着水杯背着锄头到地里干活去了。
中午回来后,大舅先拿一个脸盆倒半盆水,放入毛巾洗一把脸,然后开始做饭。中餐就更简单了,先在锅里放一小勺油,随便炒一个青菜;因为只有一口锅,待青菜炒熟后,装起放在一个大碗里,然后下米煮饭,待锅里的水沸腾时,大舅连忙起身揭锅盖,把青菜放在饭里蒸下,几分钟后,就可以吃饭了。
到了晚饭也是如此。吃完晚饭后,就到外婆家小坐一会,然后就上床睡觉了。一天的生活大抵如此,枯燥而单调。
我小时候,家境困难,缺吃少穿是常态。每天的餐桌上,上半年就是一碗白菜,下半年就是一碗土豆,至于零花钱基本上没有。
每当我看见商店里的蛋卷和雪枣,馋得直流口水,我就想到了大舅;于是我跑去外婆家,找到大舅,只要我开口,就没有落空的时候。每次找到大舅,哪怕是在地里干活,他也会放下手中的农具,一路小跑着回家,而我则屁颠屁颠地跟在身后,到家后,大舅打开特大号的木制衣柜,拉开抽屉,从袜子里面,拿出几张一元的钱给我。对于我来说,没有比这更开心的事了。要知道,当时的一元钱可以买好多好多零食呢。除了大舅,别人都不会拿钱给我。我知道,大舅是最疼我的。
到了读初高中的时候,记得每到炎热的夏天,正是稻谷成熟的时候,也是农村最忙的“双抢”时节,大舅总是被邻居请去帮忙收割稻谷,大舅有求必应,舍得吃苦,而且话语不多,专门挑最重的活干,邻居们都从心底喜欢他。
03
后来,大舅跟伍舅住到了一起,也就是在一起搭伙吃饭。伍舅做了环卫工人,舅妈做点贩菜的小生意,大舅专门在家种菜,舅妈则每天大清早就骑着一台三轮车,拖着青菜到县城贩卖。虽然辛苦,但大舅的生活还是比较充实的。
前些年,伍舅家建新房,因为伍舅每天还要上班,舅妈还要贩菜赚钱,因此家中的大小事都落在大舅一个人身上,虽然不要他出钱,但是杂七杂八的事还是挺多的,大舅生怕浪费一点材料,每天到泥工师傅收工回家,他都要把材料清点收好,如果是有力气做的活,哪怕再辛苦,也是坚持一个人做完,能节约一点算一点,半年时间新房建成,大舅瘦了一圈,邻居们都说要不是大舅忙前忙后,不可能建房费用不大,还能建得这么好。
日子在不经意地过着,大舅年事渐高,身体走下坡路,而且记忆也越来越差。舅妈前些天对我说:“你大舅有些老糊涂了,我怕他患老年痴呆症;他现在经常不记得当天是什么日子,有时还是正下午,他在家就把前后门都关了,一个人坐在床上准备睡觉;跟他讲什么事,他也听不进去了,不过每天还是到蔬菜地里去干农活,菜种得还好”。
大舅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农民,他一生勤扒苦做、默默无闻,像一条老黄牛一样侍奉他的田地,尽其所能地帮助村人,从不做对别人不利的事。善良是他的名片。熟悉他的人都会竖起大拇指。
不管怎样,大舅都是我至亲至近的亲人。无论身处何方,只要想起他,我的心中都会涌起一股暖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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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湘阴县融媒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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