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资口龙舟纪

◇刘洋

一

端午的骄阳渐渐沉了下去，落幕的红霞染绚了半边天际。“抢了水，比了赛”的龙舟，“大胜的，落败的”一条条少了，河洲上观看龙舟比赛的人群，也随着赛事尾声的来临，渐渐地散了，热闹的江面逐渐的寂静了下来。

只是依稀之中，凤南大堤脚下的大彩船周围，仍暗暗的隐藏着“红，黄，白”三条战舰，他们蠢蠢欲动，暗藏杀机，同时也在等待时机，预谋在今年端午最后时刻的收官之战中，能事先抢占先机，背水一战，以期凯旋，给各自还在大彩船上殷切观望的助威团们交上一份节日的胜利与惊喜。

随着夜幕的降临，天慢慢地开始黑了下来，突然、远远的，鼓声点点，锣声震天。浑黄的江面上，黄白两船夹着一抹老红，三道白浪从风南码头那边迎面劈来，刹那间，人群凛住了回家的脚步，凝住了呼吸，大家伴随着一声声“划哒，划哒”，沸腾了起来，呐喊声，加油声，草帽满天飞得呼呼作响声，一时间真是人声鼎沸，两岸齐欢。

这边，红船早已下了头桡，激起的浪花夹着火铳的轰鸣，像归巢的水鸭冲着洲头直飞而来。右舷的小白龙毫不含糊，齐心协力，喝声震天，平日里白衫立领，撑伞扶钊的老艄公此刻也双手紧紧地握住钊柄，全神贯注，凝视前方。左边老黄龙总指挥手中的“银蛇点青篙”已是漫天飞舞，雄姿飒飒了，像极了当初杨幺力挫宋军，威震八方的大胜场面。正当三条神龙拼过半河，似离弦之箭向岸边飞驰之际，斜刺里又杀出一条乌龙来，黝黑黝黑的，落桡齐整，下水有力，气势如虹，奋勇直追。

二

“宁荒一丘田，不误一年船”的龙舟精神，为什么在千年古镇临资口受到乡民们极大的热爱与传承呢。

临资口，顾名思义，“临”资江要扼，“汇”湘江水脉。两江相接处，清黄交错，水域辽阔，视野宽广，古韵悠悠。尤其黄昏曰落之时，昂立于洞庭古庙前庭观景台，凭栏向西极目远眺，当真是晨钟暮鼓，万鹭齐飞，粼光点点，水天一色，绚丽多姿。

1926年（“民国”十五年）四月，国民革命军誓师北伐，当时尚未升任第一师师长的一代名将薛岳将军，率部由水路向东而进。途经商贾云集的“小南京”临资口，恰逢端午龙舟盛事。薛代师长有感兵士舟船劳顿，疲惫不堪，特令部下靠岸休整，调整士气。

坐镇观赛的薛将军被本地的龙舟盛事及桡手们的奋勇精神所震撼，感慨之余，不禁特意询问当地主官“贵地龙舟赛事如此精彩，为何又只分红黑两色呢”，主官答曰“此盛事为本地乡绅自发组织，每年端午都办，也不知流传了多少年月，旗帜颜服更是无从查考”。将军听罢，沉思片刻，喃喃自语道：“清末以来，战乱纷纷，如今“民国”初立，革命尚未成功，同志还需血染疆场，只是，先总理率领我等推翻帝制，奉行三民主义，可否再将龙舟增添两帜呢”，接着，又有本地乡贤进言：“按庙王土地与湘资水脉来分，还是有白龙府与黄龙郡之区别的”。听到如此一解，本就抱有仗剑天下，乱世扶危心怀的薛将军兴致更高了，连连热情的招呼众人道“如今世道虽然荒乱，但我国民革命军心系天下，拯救万民于水火，自当红代黑，清黄白，还世间一片青天白日，海晏河清”。自此，临资口龙舟又添了黄白两色，自然就是四彩齐飞，同江竞渡了。

20世纪90年代，当地乡民自发募资重建临资口交汇处洞庭庙的时候，又根据薛将军当年“海晏河清”之语，特意邀请本地书法家袁仁章老先生楷书：“晏海清河”四个镏金大字，嵌入新建洞庭庙正门门楼两侧之中，示为当今天下“盛世太平，海晏河清”。

三

传统的端午龙舟赛，都是由各村各镇自行组织，募资筹备的。每年农历四月中旬的时候，各村龙舟委员会的主要组织者就会召集村上的青壮好手，开始下水试训。

农历四月二十六开始“关头亮灯，祭天退煞”，二十八“齐桡初试，采青朝庙”，五月初一，初三“抢滩竞渡，逐水争雄”，五月初五为“背水一战，称霸收官，”。

临资口的龙舟赛又有“赛土龙舟”，“划机谋船”……等等这些别称。比赛规则也比较简单明了，无需裁判执罚，亦无固定规则可言，从江对岸的南鸭咀或江中心向南阳外围江堤下河洲上发动“渡江冲锋，抢滩着陆”，先触滩到岸者为胜。两船相交，因形作势，实力弱的一方，可以佯攻伏击，也可半途转舵溜号。当然，最精彩的莫过于两雄实力相当，满江搁钊横渡的壮观场面了。

“资水三尺平无浪，湘江暗湍可翻天”。资江属湘西山川水系，其水流转至湘江入口处已逐渐清澈平和了，遇上从新泉寺冲向洞庭庙区域的这股浑黄浊水，两江交汇处，一缓一急，泾渭分明，水流冲的哗哗作响，处处漩涡鸣人，民间又称这股活水为“煞水”或“阴河”，其凶险隐喻不寒而怵，所以，新建的洞庭庙，庙王老爷又有镇煞护水之职。

在临资口龙舟竞渡中，有“上水压下水，下水输得苦”的民谚。正式比赛的过程中，靠新泉方向的称上水龙舟，在抢滩冲岸的紧张时刻，上水龙舟占有水流冲推优势，对靠洞庭庙方向的下水龙舟还能形成压迫之态。经验丰富的老艄公，他们都能辨水文，知风向，眼观六路，察探八方“。“差之毫厘，失之千米”，处于下水龙舟的艄公如果迫于压力，稍有闪失，就算实力占优，龙舟也只能随着水流一斜千米，照输不误了。

由于水下暗流在冲击洲岸的过程中，会形成一股回流形态，而这股回湍之水，往往会影响到龙舟靠岸的速度与方向感，所以，有经验的老艄公在这关键时刻，都会把钊柄往怀内方向进行轻轻把控，以力借力，来抵消回流之水对龙舟形成的反冲之力。这都是洞庭湖渔民于风浪之中，积累了上千年的水文经验，据悉，抗战时期薛伯陵将军发明的“天炉战术”，其中就有临资口“划机谋船”的影子。

四

“咚咚锵，咚咚锵，咚咚锵锵.咚咚锵……”，一声声紧密欢快，扣人心弦的“得胜令”，从江面阵阵传来，大彩船上的助威团们手中挥舞着大红旌旗，敲着震天大铜锣，一齐竭力吆喝：“赢哒，赢哒……”，获胜的龙舟披红挂彩，开始沿江“收水”，凯旋，接受两岸人们的祝贺与赞叹了。

鳞次栉比，蜿蜒重叠，始兴于“东晋时期”的小汉口，此时真是万炮齐鸣，焰火冲天，在夜幕的映衬下，大家拥簇着得胜归来的英雄好汉们，游街庆祝，享受着节日的欢乐与胜利的喜悦，这座千年古镇到处锣鼓喧天，红织招展，焕发着栩栩新机。

结语：此文原于笔者本人小时候所观赏过的一场端午收官龙舟赛，其激烈精彩场面一直记忆犹新，临资口兴于水，逝于水，早于21世纪初已进行了全面的易地迁居，如今只能凭栏空吊，望江追忆了。

生于斯，长于斯，对于临资口龙舟的民俗传承，本人资历，文笔有限，有些史料失实，词不达意的地方，还请诸位读者朋友多多包涵，以及提供更多更加真实的资料与指正。

作者 刘洋 湘阴县鹤龙湖镇农民作家协会会员 驻村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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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湘阴县融媒体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