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的家乡在金龙寨山脚下,平溪江在车田坝处一分为二,一条支流像一条蓝色的飘带,从我的家门口缓缓流过,岸边垂柳依依,水草葳蕤,河对岸是一片田野,土地肥沃,春种秋收。我们称它洲头上,这里曾是我儿时的乐园。
那时在河边长大的孩子,能走路的时候也基本会游泳了。炎热的夏天,常光着屁股和脚丫跟在哥哥身后,蹦蹦跳跳跑到河边,水清如镜,小鱼儿就在自己脚下游来游去,看准几条钻到石头下面,再捡起一块大石头用力砸下去,鱼儿就翻着白肚浮出水面,马上捡起来串在柳条上,因为鱼儿只是被震晕了,等它们回过神来,很快就会游走。有时哥哥扛着个洗澡盆,我拿着桶子,弟弟端着个盆子,一起下河摸田螺。浅水处,那种尖的田螺是不能食用的,当水没过膝盖,它们依附在石头缝隙里,慢慢蠕动,我们弯下身子,就能捡着田螺了,有时运气好能摸到河蚌。一个上午过去,把桶子和盆儿装满,拿回家中。过上一夜后,再放进一个大的锑鼎煮熟,用绣花针挑出田螺肉,母亲就能做出一碗很下饭的爆炒田螺肉了。
一方山水养一方人。连接村落和洲头的是一座约50米的水泥桥,下面是一个小型的水电站。“养女要嫁石湾院,又碾米来又发电。”上世纪70年代左右,我们这个小水电站就能给我们院落晚上带来两小时的光明。碾米房是一座小木屋,灰尘重的很,除非父母叫我去帮忙,我是一刻儿也不想在那里逗留。大约4米高的桥,我们站在桥墩上,迎着火红的太阳,双手紧紧夹在大腿上,必须笔直地跳下去,比谁溅出的水花最小。这大约是乡村级的跳水比赛吧,好几次,我胸脯打在水面上,生疼生疼,爬起来又从岸边的石阶上跑上去跳下来,如此反复,水花开满了一整个夏天。直到傍晚时分,母亲的呼唤响起,把地下的衣服一卷,飞也似地跑回家中。
物质匮乏的年代,河中的鱼儿就是改善生活的美食。好几次,我看到河面上一点白痕,跳下河游过去,通常鱼有些臭味了,但我还是会把它捡回家中,母亲用菜籽油一炸,从坛子里舀一小勺酸水倒进锅里,再放上酸萝卜丝和酸水辣椒,加点姜丝,鱼肉竟然变得细嫩起来。大概是麦子抽穗的时候吧,下午五点钟左右,母亲让我拿着捞耙去拦河坝,在靠近水面的地方,只需把捞耙垂直往下贴着往上捞起,一大把个头较大的虾米在夕阳中跳跃着,熠熠发光,让人心花怒放。我们称这种虾米叫老(读第四声)蛤子,但这种情形就那么十几分钟,我至今也不明白,母亲是如何把握这个时间点的。
桥下有三个抽水泵,上游的水就是通过这三个水泵抽到地面的水圳里,入水口很急,用铁丝网拦着,每次游泳经过时心里很紧张,远远地就往旁边游了。出水口在坝下高高的石头墙下,冒出时大时小的水花儿。盛夏时节,我用麻绳系住竹筛,一头系在上面的石栏杆上,一头放在水花处,到家里吃过饭来,拉上绳子,就会有一两条清白颜色长条鱼在竹筛里了。那鱼我们叫它秧骨头,大约一二两重一个吧。
我们也很喜欢钓鱼,工具很简单,一根细长的竹子,前端用火微微一烧迅速折弯,缠上白丝线,用高粱杆做浮标,在路边找一块黑色潮湿松软的土,挖一些红色的蚯蚓,用火柴盒装好,就去河边钓鱼了。这种收获往往不大,能钓上几条个头较大的麻古钻就很高兴了。于是到沙洲旁边钓鱼,那种沙泥鳅是极好上钩的,根本不用看浮标,我们就在一旁玩沙子追赶子,一会儿一拉就是一条,油炸起来香脆可口。但四叔说沙泥鳅肚子里有蚂蟥,我就不敢再多吃了,有时肚子疼,竟然疑心是蚂蟥在作祟。
收获最大,时间最长,次数最多的还是去河里捞鱼。吃过早饭,我和哥哥一人扛一个捞耙,前面挂一鱼篓,跟着大人们一起去捞鱼了。往东,我们过几个村,一直到龙潭铺;往西,一直到几公里外的竹市大桥下面。水草茂密的地方,鱼却并不是很多,捞到水深处,人漂在水面上,一边往回游,网兜里就会有各种小鱼小虾。我最喜欢的是那种色彩斑斓的七星鱼,每次回来,我会把这种鱼儿养在水杯里,可惜它们却活不了多久。有时抓鱼时手被黄骨鱼刺伤,往伤口处撒一泡尿,疼痛立马减轻了许多。不知是哪块儿的水脏,身上像过敏似的长出许多小疙瘩,奇痒难止,只有强忍住,过一会小疙瘩不见了,身体变得愈发轻快。快到车田大河时,要经过猪脑寨。这是一座小石头山,山上是菜地,山势陡峭似悬崖,有一块石头很像猪八戒背媳妇。山下形成一个回水潭,父亲说一个长辈在冬天砍柴时掉进水中,不幸溺亡,每次经过这里,不免有些心惊,又往石壁上多看几眼,便加快速度朝前走了。待大人们的鱼篓装满,我们俩也有大半篓了。下午4点多钟,回到家里,母亲早已做好饭菜等我们,端起菜碗一口气能吃上三大碗。母亲则要把鱼清洗干净,放在锅中盛出水气,在筛子里铺上枞树叶,把鱼整整齐齐地摆放,熏成鱼干。
小学毕业后,我到洞口求学。每到周末回家,妈妈都会用酸萝卜炒小鱼干,给我装上一大玻璃瓶子。在那样一个豆腐渣都能让我吃上两餐饭的求学时光里,这鱼干给我和我的同学带来了一缕亮色,以至于他一直认为我家是渔民。有一次母亲给我用青椒炒了瘦肉丝。哥哥骑着自行车送我去上学。在半路上,不慎摔了一跤,玻璃瓶摔烂了,我和哥哥又把肉小心翼翼地捡起来,用纸包好。第二天中午,吃着一块玻璃渣儿,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了。
十多年前一次洪水,冲垮了车田坝。我们这条支流变成了一条小溪,宽阔的河道种上了白杨树。今年春节,我特意带着妻儿走过家乡那座桥。碾米房已被修成杂屋了,发电机和水泵早已不知去向,院子的房子越修越漂亮,越修越高大。孩子们围坐在一起,正入神地玩着吃鸡或是王者荣耀的游戏。一群鸭子在水边嬉戏,码头上,大婶们用棒槌捣衣的声音传入耳膜……

(本期主播:伍大勇)

周一至周六播出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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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来源
:雪
峰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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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唐洁丹
向悠然(实习)
主编:刘浩黎
责编:唐洁丹
来源:洞口县融媒体中心
湖南日报新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