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想唤先生一声“母亲”

◇钱应奇

寒露时节，气爽风轻，本可登高、赏枫叶、喝点菊花酒，我却打开了 那个从岳阳师范时期就跟随我的旧木箱，整理起尘封的个人档案。箱子里，静静躺着四十多年前的毕业证、泛黄的校园图，还有 班主任 为我拍的照片和亲手写下的学期评语。

这些老物件，悄然开启了 我记忆的闸门， 一幕幕往事浮现眼前，清晰如昨。

1981年秋，我考进 岳阳师范念书 。担任我们66班班主任并教授心理学的，是周爱芳 老师，她蓄短发，戴着眼镜，笑容可掬。 令人惊叹的是，初次班会上， 她仅凭入学前的档案资料，便能准确叫出全班44位同学的 名字。

周老师教心理学，更懂得我们的心思 。开学后第一个星期天，她便带着相机，领我们去参观岳阳楼。我们这些乡里伢 一进公园，看见火红的鸡冠花、黄白相间的菊花在阳光下争妍，在秋风里轻摇，心里便豁然开朗起来。

岳阳楼巍然屹立，飞檐如凤鸟展翅。我们读过《岳阳楼记》，初次登临远眺，顿觉心旷神怡。念及“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之句，更感 胸中波澜涌动。

周老师不仅为我们拍了合影，还特意为我在岳阳楼前、怀甫亭旁拍了 个人照。那是我首次 拥有生活照，拿到照片时，我如获至宝。它们留下的不只是青春的影像，更是老师的一片 爱意。

1982年元旦前，学校要举行合唱比赛，我们班参赛歌曲是《外婆的澎湖湾》。一天晚自习，周老师走到我面前 说：“应奇，听说你会写文章 ，为我们参赛歌曲写段串联词吧。”我略一思索，在本子上 写道：“朋友，你还记得你的外婆吗？记得外婆的澎湖湾吗？让歌声带我们回到那段美好时光 。”

周老师拿起本子上看了，点头笑道：“要得，要得。”

我起身双手接过本子上，她忽然 留意到我的裤子——裤脚短了一截。她回头轻声说：“天冷了，裤子太短，明天换下来给我，我帮你放长一点 。”我次日交给她，当晚她便把改好的裤子送回我手中。我穿上后，不只身暖，心也更暖了。那份体贴，至今仍珍藏心底。

师范毕业后，我们几位湘阴同学时常相聚，每当念起周老师，无不感念。时任团支部书记刘子万至今记得，1982年春末某个夜晚，一位男同学急病发作，在寝室痛哭。刘子万与班长薛孝清赶忙去周老师家报告。她片刻未迟， 拿起钱包赶到寝室，和几位同学一起将患者 送往地区医院 ，并垫付了医药费。因救治及时，那位同学很快康复。

学姐夏日明 后来与我成为同事，谈起周老师当年对她的照顾，点点滴滴，记忆犹新。当年，夏日明家境贫寒，冬日床铺仍垫着凉席。一个寒夜，周老师打手电巡查宿舍，伸手一摸那席子，说道：“这冰冷的哒，女孩子怎么受得了？跟我回家拿床棉被。”

那是一条军被， 是老师的爱人 从部队转业时带回的。夏日明铺上它，暖意融融，感激不已。

后来她不小心将垫被弄脏，留下一片尴尬的污渍。 周老师便把被子 抱回家，亲手拆洗被套，一边搓洗一边 笑着说：“大姑娘，下次别再‘画地图 ’喽。”夏日明面红耳赤，连连点头。被子晒干后，周老师叠得整整齐齐又交还给她。

次年夏天 ，周老师见她炎天暑热仍捂着双 旧胶鞋，便买了 一双凉鞋送她。周末时，她常叫夏日明和其他几个困难同学去家里吃饭，说：“你们平时吃得简朴，周末来我家，改善改善生活。”

时至今日，说起这些，夏日明眼中仍泛着泪光：“周老师待我如亲生女儿，让我体会到深深的母爱。”

正因为周老师如慈母一样无微不至，学生们才深深铭记着她。四十多年过去，我们依然与她保持联系。我一直想唤先生一声“母亲”，但又觉得难为情。

周老师退休多年后，一次与丈夫李嗲来湘阴办事，我们几位学生再次与她欢聚。那时她已鬓发斑白，却精神矍铄，谈笑风生。临别时，我送上些家乡自制的茶叶与茴粉皮，她起初婉拒，听说是我老家亲属所制，才欣然收下。

恰巧我孙子随外婆来操场玩耍，我让他喊“老奶奶”。周老师欢喜地摸摸他的头，随即从车上取出一个红包，塞进二百元钱。我急忙推辞，她却执意放入孩子口袋。我抽出一张百元钞：“心意领了，一百元 足矣。”她却笑道：“ 好事成双。”我只好让孙子收下这份厚意。

今年国庆前，作家徐亚平为母校湘阴一中撰文、讴歌 十位名师，让人感动莫名。我们相聚时他说：“名师难忘，师恩难忘！每位学子心中都装着恩师，都值得书写。”我立即回应，我心中就装着师范名师周爱芳老师。他不假思索道：“爱芳有爱！”令我心头一震。

原来，二十多年前，他曾在《湖南日报》发表通讯 《捡垃圾送自己上学的特优生》，报道一位来岳求学的湖区女孩。周老师读后，立刻带着侄子侄女找到亚平，请他带路探望。当晚 天色已暗，周老师戴着老花镜，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女孩在岳城村的租住处，送上衣物、粮油与 红包。亚平与女孩都落下泪来。他随后将这段故事写成稿，同样见报。事虽细微，却温暖如初，令人难忘。

这，正是爱芳之爱的力量。

心中有爱，常留芬芳。不是母亲，胜似母亲。 周爱芳老师的爱，给予了学生，给予了陌路之人，也温暖着她走过的每一片 土地。此情不尽，纵至耄耋，身影依旧前行，步履所至，温暖绵长……

一审：徐晚晴

二审：胥扬

三审：张千帆

责编：梁墨源

来源：湘阴县融媒体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