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光里的糖

◇田豆豆

暮色漫过街角的桂花树时，我遇见那个扎粉色发绳的小女孩。她蹲在花坛边，捏着片枯叶轻轻晃，三花猫缩着身子躲在月季丛后，尾巴尖却悄悄勾了勾她的鞋跟。“家里没猫粮呀，妈妈说会弄脏院子。”她仰起脸，声音软得像被露水浸过的棉花。我上楼翻储物架，指尖触到上周剩的猫条，塑料包装在昏暗中窸窣作响。等我跑下楼，她接过猫粮袋的瞬间，眼睛突然亮了——那光不含半分杂质，像把星星揉碎了盛在眼眶里。猫咪凑过来舔她指尖的肉末时，她忽然回头笑，嘴角的梨涡盛着满当当的欢喜，比檐角垂落的暮色还要软。

某个正午，太阳把柏油路晒得发黏。路口的老人拄着拐杖，每走一步都要顿一下，浑浊的眼睛盯着红绿灯，手在裤缝边微微发颤。“姑娘，客运站咋走？”他声音带着气虚的沙哑，白衬衫后背洇出深色的汗渍。便利店的乌龙茶还凝着冰碴，我拧开瓶盖递过去，他双手捧着杯子，指节上的老年斑在阳光下像落了层霜。扶他上车时，触到他胳膊上松弛的皮肤，忽然想起老家的爷爷——也是这样，走几步就要歇，却总说自己还能帮家里买酱油。车尾灯融进车流时，他摇下车窗挥手，身影在后视镜里缩成一小团，像株在风里轻轻摇晃的芦苇。风从车窗灌进来，带着柏油被晒化的味道，心里却泛起股清凉，比冰茶更解渴。

还有次下班，环卫工张师傅正扫落叶。橙黄色工作服后背早被汗浸透，贴在身上像幅皱巴巴的地图，额角的汗珠顺着皱纹往下滚，滴在扫帚杆上，洇出一小片深色。我去便利店买了瓶水递过去，他粗糙的手接过去时，指腹蹭到我的指尖，带着太阳晒过的温度。“这街啊，就得天天扫才像样。”他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挤成朵花。其实他不知道，穿着橙黄衣裳的他弯腰扫叶时，影子落在地上，比路灯还亮些。

日子总在步履匆匆里滑过，可这些偶然撞见的片段，却像散在街角的微光。是孩子眼里的星子，是老人掌心的余温，是劳动者接过水时的笑——它们算不上什么壮举，却在某一刻轻轻撞进心里，像春风拂过柳枝，自然，又妥帖。原来美好从不是刻意寻来的，不过是你递出的一份暖意，恰好接住了别人的需要。就像此刻，晚风穿过桂花树，把细碎的香吹进窗来，日子便在这淡淡的甜里，慢慢铺展开了。

一审：刘慧

二审：梁墨源

三审：刘光辉

责编：梁墨源

来源：湘阴县融媒体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