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曾来生
14岁前,我的日子绕着山转,骨子里刻着父亲“面朝黄土背朝天、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基因。从六步溪村小学到苍场乡中学,读书的路裹着农活的苦,风里飘着泥土气,也裹着那本没沾过唐诗宋词、没触过课外资料的作文本。
上村小从没有迟到的说法。清晨先帮家里干完活,再揣着没写完的作业本往学校赶,草叶露水常打湿纸角;有时前一晚跟父亲摸黑走十几里山路守野猪,草棚漏风,膝盖冻僵,天快亮时困得眼皮重。我们常9点、10点才慢悠悠到校,民办老师也一样——得先喂猪、浇地,忙完农活才夹着课本赶来,教作文只朦朦胧胧带过,没人细讲怎么写心里话,大家只管自由自在过日子,倒也悠然自得。
到了5年级,因师资短缺,网溪、渣洋村和本村住得远的都寄学,只有我家不远不近,读通学。老师开始强化作文训练,可我们没受过像样的启蒙,连课外阅读资料都从没见过。这一年一晃而过,作文水平没有较大的提高。寒暑假更没心思读书,满脑子都是干活,心里想的是“读得进就读,读不进就回家,顺着父辈的传统模式,成家立业”。
后来去苍场乡中学,翻30里山路寄学。学校要方便蒸饭,不准带红薯、杂粮,我才吃上白米饭,布口袋装着饭和咸菜,勒得肩膀生疼。一个年级108个学生,山里娃吃不得读书苦,不少人提前定了亲,连班上两个12岁的男孩都找了女朋友,女孩子也多被家里催着回去相亲。最后只剩17人,加插班生凑齐24人在教学楼门口拍了毕业照。这里的老师虽比村小强些,却没什么启迪教育,也无针对性辅导,只叫我们背几篇范文应付考试,我连作文到底该怎么写都没弄明白,就这么糊里糊涂读完了初中,看着早早有婚约的同学,心里还偷偷觉得新鲜。
初中毕业以后,我去县城上了高中,视野才真正打开——图书馆摆满没见过的书,老师会教“把薅薯草的汗味写进文字”,更告诉我们:“作文的灵魂从不是刻意堆砌句子、雕刻辞藻,而是有感而发。”我这才懂,写文章要顺着心里的感触来,不是硬凑的空泛文字。
如今,我用有体温的文字记录生活,在全国各大刊物上发表了多篇文章。偶尔翻到那本浸着泥土的旧作文本,回望来时,总会笑:当年没写的诗意,原是早藏在烟火里,如今不过是借着文字,把它好好捧回来。
曾来生,基层政法干部,先后在《湖南日报》《人民法院报》等主流媒体发表文章300多篇,多篇论文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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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湖南日报·新湖南客户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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