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岁月深处的温柔诗行
◇潘妍
在岁月的长河中,母亲宛如一本深邃而质朴的书,静静躺在我的心田,等待我去翻阅、去品味。
——题记

关于母亲,我总感觉胸腔里翻涌着千言万语,可笔尖落下时,却像雾中寻影,好像关于我的这本书,到处都是母亲氤氲的影子和温润的痕迹,却哪儿也找不到关于她的文字。比起“母亲”,我更愿唤作“妈妈”——仿佛这一声声呢喃,能让她藏在一撇一捺间的爱意,如春溪般汩汩漫入心间。妈妈,我该从何处开始写起,和你的故事呢?
年少记忆里,关于妈妈这本书,我只觉得满眼禁锢,不许贪玩的呵斥、错题本上鲜红的叉、每天絮絮叨叨的叮嘱,每一页都太枯燥,太无聊,只想扔在一旁再也不想翻看。于是我总和她置气,肆意将情绪泼向沉默的她,或将自己锁进茧房,任她在外叩门声声。我这株倔强的藤蔓,想要拼命挣脱妈妈的掌心,她拉着我的手,我却一把甩开,昂首宣告着“我已长大”。她眼底的忧思如秋雨般绵密,而我只顾奔向远方的永夜星河。那时的我,将她的牵挂视作枷锁,把她的叮咛当作聒噪,却不知那本名为“母亲”的书,早已被时光浸透,字字皆是隐忍的深情。
青春是场呼啸的风,我如愿离开了家,从故乡到异乡,我与妈妈的交集被岁月剪得稀薄。我书写着青春的新篇章,马不停蹄,渐渐把她遗忘。有更广阔的世界向我敞开,我应接不暇,奔赴星辰,只偶尔给妈妈一句潦草的“我爱你”。而她却如获至宝,小心翼翼地珍藏,在年轮渐深的褶皱里,默默地思念,静静地期待,然后用手圈成一个圈,隔着很远很远的地方,给我一个温暖亦濡湿的怀抱。曾某日和父亲闲聊,他告诉我,从我第一次高中离家住宿时开始,妈妈总会在房间里悄悄流泪,她舍不得,放不下,却无可奈何,只能在原地眼睁睁看着我一步一步飞向更高更远处,直至她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天地。妈妈的翅膀振奋了她的一生,最后用仅剩的一点骨架搭建起我们的家,而我慢慢长大,用逐渐丰满的羽翼只顾往前闯,不曾回头看看,妈妈一直在家期盼着我的归航。
我蓦然惊觉,自己从来没有好好看过她,好像从我有记忆起,妈妈就是个中年妇女的模样。可是泛黄相册里,她也曾裙裾飞扬,眉梢缀满野玫瑰的烂漫;她也曾如珍珠潜游深海,骨子里镌刻着不羁与骄傲。原来我的妈妈并不是生来就是母亲,她在成为我的妈妈之前,首先是她自己。我没有随意向她发泄的权利,她也没有全盘承受的义务。可是妈妈从不在乎,也从不计较,好像她的心里对我溢满了爱,再也掺杂不进其他。
如今,妥协和倦怠挤进了妈妈的身体,岁月的小鱼在妈妈的眼波中游弋,我抓住它的尾巴试图揪它出来,可是鱼儿在那水中生了根,只能触到时光冰凉的鳞片,留下圈圈的波纹印刻在妈妈的眼角,一条一条扎进我的心脏。是什么时候呢?妈妈将那个明艳的少女深藏,让油烟熏黄了指尖,让操劳压弯了脊梁,她这只自由的小鸟早已被困笼中,永远被家庭扯住袖角。那双布满茧子的手,曾在夜晚替我掖好被角,默默切好水果放在我的书桌上,学着烹煮我喜欢的味道,把很少再有我出现的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在我奔向充满风雨的世界时,永远撑着一把伞,等待某一天我转身便能有一个怀抱。我总怨她市侩唠叨,却忘了她也曾是腼腆羞涩的女孩;我总嫌她审美陈旧,却忽略了为我一句喜欢她便毫不犹豫地买单。
“我们幼年的顽皮、成长的艰辛、与生俱来的弱点、异于常人的禀赋……从小到大最详尽的档案、每一次失败与成功的记录,都贮存在母亲宁静的眼中。我们曾满世界地寻找真诚,却不知最想要的真诚就在母亲那里。它被母亲用浓浓的爱封存,不觉也染上了幸福的气息。”手术台上的惊心动魄,是她反复摩挲的记忆。妈妈说生我的时候很危险,超过预产期一周,手术时发现羊水早已流干,憋得我满脸青紫,打了好久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的啼哭。那一哭声的时、分、秒以及抱给手术台上的妈妈看时对她绽开的第一个笑靥,她从来没有模糊过,我想一定是我当时实在开心,开心我多么幸运成为了妈妈的小孩。“别人不信刚出生的婴儿会笑呢”,她总念叨着,仿佛那抹笑是命运馈赠的糖,足以抵消半生苦涩。
她总把我的奖状精心收藏,却把自己少女时代的诗稿锁进抽屉。直到某天,我翻到那些承载时光的句子——原来她的笔尖也曾流淌银河,只是后来,她把所有星光都缝进了我的衣裳。其实妈妈的青春不是被时间偷走的,而是我,我作为这个小偷,却心安理得地接受着妈妈对我的好。“妈妈”,这声呼唤裹挟二十载春秋,终于褪去稚气的锋芒。如今我读懂了她藏在围裙下的诗行:切土豆的节奏是押韵的叮咛,拖把划过地板的弧线是未写完的十四行。再次拿起被我扔在一旁的书,慢慢研磨,也许正是因为如此晦涩,我才能细细地在一字一句地缝隙里品味,读出来原来真正在生活里固执的人是我,是我的光芒让她黯淡了许久,是我的挥洒穷尽了她的所有。关于妈妈的这本书里,我的名字嵌在每一个句子里,而关于我的书里,早已浸满了她的爱意。我不想再是掠夺她青春的小偷,而要成为守护她余生的园丁。我不再需要妈妈单向的庇护,她可以哭泣,可以不够坚强,也可以偶尔无理取闹,无论藤蔓蜿蜒向何方,我扎根的土地永远在妈妈的手掌;我的翅膀可以翱翔,也可以包裹妈妈思念的月光。当她重新描眉涂唇,在稿纸上播种文字时,我终于看见——那个被我称作“妈妈”的少女,正从岁月深处款款走来。
合上这本浸透泪与笑的书卷,封底烙着一行烫金小字:“愿你永远先做自己,再当母亲。”而我在空白处轻轻补上:“你的玫瑰,从未凋零。”母亲的名字深深镌刻,一切枷锁卸下,我读来此书津津有味,于是我写下名为母亲的诗篇,含着笑容收录进我生活的选集。
后记: 我是个不爱读书的人,更是对诗歌没有一点悟性,高中时偶然翻到妈妈写的诗,也许是笔尖下的朦胧氛围,也许是文字里若隐若现又情深意切的情感,尽管读不懂,但我就是无来由地喜欢,甚至把几首摘抄下来,炫耀似的给同学欣赏。细细想来,可能我喜欢的,是藏进了诗里的妈妈。
妈妈喜欢观察街上奔流不息的行人,喜欢偶尔文艺范,常常多愁善感,也许和她年轻时的经历有关。学生时代条件艰苦,从家徒步几个小时去学校,但是妈妈的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尤其作文写得很好。毕业工作后,因为胖受到过不少嘲讽和排挤,后来意外成为下岗职工,为了减轻家里负担当过各种临时工。妈妈并不是一个坚强的人,人情的凉薄让她有点自卑敏感,生活的困苦偶尔也让她愁眉不展,但是身为母亲的倔强让她刻意不表露在我面前,于是文字成为了她宣泄情绪的窗口。从小我就观察到妈妈经常在QQ里写日志,有时写某一瞬间莫名的情绪,有时写某个节日里的心情感悟,有时写和爸爸的一次吵架,有时写读一本书的所思所想,每一件生活琐事、每一次情绪波荡都能成为她拿起笔的契机。
我原以为妈妈的世界里只有家庭和我,现在庆幸还有她热爱的事情,我由衷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而开心。在诗歌里,妈妈不需要是谁的女儿、谁的妻子、谁的母亲,她可以做伤春悲秋的林黛玉,也可以做耿直豪迈的李逵。
最后我再分享一篇妈妈很早以前写的一首诗,我曾经也借它诉说对妈妈的爱意:
你是我的港湾
躺在你温柔的臂膀
做着青蛙王子的美梦
你是我的拐杖
牵引着我 行走,奔跑,举高高
我看着世界 你看着我
你是我的万花筒
孩子气的胡闹张狂通通装进行囊
你是我的太阳
哭闹的早安准点直播
纵容着我 的 肆无忌惮
你是我的月亮
七个小矮人陪我捉迷藏
童话里有老巫婆的残忍 白雪公主的善良
你是暗夜里的航灯
一直在等我长大
长成眉宇间你熟悉的模样
你以百分之千的耐心
与我大手牵小手
从春繁到秋盛 从青丝到梨花
如今 该换成我
与你小手牵大手了
我要和你一起
看夕晖扯下幕布
看绿杨烟外白沙堤 水光潋滟晴方好
让爱与被爱 一路生花
就像小时候
你牵着我一样
——《大手牵小手》
妈妈,让我像你爱我一样去爱你。
作者简介:潘妍,湖南湘阴人,重庆大学在读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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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梁墨源
来源:湘阴县融媒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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