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石门客户端4月24日讯(作者 陈千中)云海在脚下翻涌,晨露浸润的茶芽泛着翡翠般的光泽。在东山峰瞭望塔的旋梯上,看阳光穿透云层,整片山峦仿佛被镀上了金箔。

那些曾经在历史褶皱里斑驳的印记——知青们用搪瓷缸冲泡的粗茶,甜菜地里此起彼伏的劳动号子,鹿场清晨割茸时梅花鹿的呦鸣——此刻都会化作氤氲的茶香,在海拔1516米的高空编织成这个“东方瑞士小镇”流动的锦缎。
激情燃烧的岁月
沿着省道S303盘旋而上,海拔计的红线在仪表盘上颤抖着攀升。雾霭在山腰织就的素绡,让蜿蜒的公路时隐时现,恍若通向天界的云梯。泥日垭的石碑上,1972年的凿痕已被青苔温柔包裹,却仍能触摸到当年铁镐与壁岩碰撞迸发的火星。二十公里主山脉如同沉睡的巨龙,背脊上残留着知青们开毛荒时凿出的鳞甲。

在南山坡海拔1205米的小集镇上,沥青路街道仍回响着20世纪70年代拖拉机突突的震颤。老供销社褪色的木柜台里,仿佛还陈列着印有“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盆,柜台玻璃下压着的糖票、布票,早已在时光里褪成泛黄的标本。拄着鹿头拐杖的老肖伯,他浑浊的瞳孔里倒映着1974年的春天:“那年水电站竣工,我们穿着白衬衫在剪彩仪式上唱《东方红》,常德来的小技术员兜里还揣着大白兔奶糖......”
大长湖水库的波光里沉睡着三个时代的倒影。七十年代知青们挑土筑坝的扁担,九十年代滑石粉厂飘落的粉尘,新世纪茶农修剪茶树时飞溅的露珠,都在碧水中层层叠压成琥珀。高山水库一样有鱼,偶尔钓起的不仅是肥美的鳜鱼,还有淹没在湖底的集体记忆——那个甜菜制糖失败的冬天,知青们把最后一批白砂糖倒入湖水时激起的涟漪。
茶脉里的山河密码
晨雾未散时,采茶人的竹篓已盛满星光。12000亩茶园在南北坡地铺展成翡翠浮雕,每片茶叶的脉络里都镌刻着东山峰的基因图谱。1987年“东山秀峰”斩获芙蓉奖的那个秋日,老茶师用布满茧子的手掌摩挲金奖证书,说这茶香里沉淀着知青们开荒时滴落的汗碱,融化着五七干校学员诵读《矛盾论》时的呵气。

在茶厂的萎凋车间,嫩芽在竹匾上奇迹般地舒展。温度计的红线在26℃轻轻颤动,像极了1972年农场第一炉炭火烘焙新茶时的火候。制茶师傅李大姐说起父辈的执念:“甜菜熬不出蜜,但茶芽能在杀青锅里涅槃。”她翻转茶青的手法,与三十年前父亲在集体茶厂劳作时的姿态完美重叠,时光在这里凝成螺旋上升的茶毫。
茶马古道的石板上,驮队铃铛的余韵与远处越野车的轰鸣交响。南山2队的茶亭里,穿土家族服饰的姑娘正在冲泡“东山云雾”,滚水注入玻璃杯的瞬间,万千茶芽如绿羽凌空起舞。茶叶公司李总反复擦拭眼镜,他说这茶汤里漂浮的不只是白毫,还有贺锦斋烈士当年饮马溪畔时,战刀挑起的晨露。
鹿鸣处的时空褶皱
鹿场铁栅栏上的冰凌折射出七彩光晕,57头梅花鹿在雪地上踏出神秘的图腾。饲养员老陈掀开保温帘时,那头从吉林运来的头鹿的基因,正在幼崽琥珀色的瞳孔里流转。他指着重孙辈的小鹿说:“它们角上的茸毛,和当年知青日记本里夹着的鹿茸切片一样柔软。”
在“东峰银针茶”作坊,茶叶在竹筛上蜷缩成碧玉螺旋。八十岁的田婆婆边挑拣边说:“这茶能让人看见往事。”她布满老年斑的手指翻飞间,1978年知青返城前夜,青年们在晒场喝茶的场景如全息影像般浮现。茶香里漂浮着那个时代特有的苦涩与回甘,如同未寄出的情书在铁皮盒里发酵的味道。

曾经的滑雪场已经成为历史。但滑雪场造雪机的轰鸣声还在耳边萦绕,将2014年的第一场人造雪撒向历史纵深。穿荧光色滑雪服的少年们从瞭望塔方向俯冲而下,他们的身影与当年糖厂下马时,工人们肩扛设备撤离的剪影在时空中交错。民俗房间的电视屏上,“东方瑞士小镇”的蓝图正在覆盖农场时期的等高线地图,而地窖里陶罐封存的悍酒,仍封存着拓荒者们的体温。
晚霞披红,绿野仙境。山风裹挟着鹿鸣、茶香与未说完的故事,在45公里山脊线上来回穿梭。管理区新装的太阳能路灯次第亮起,像一串遗落在人间的星子,照亮了新修的街道上正在消失的历史脚印,也照亮了云雾深处正在生长的茶芽。东山峰的传奇,永远在消逝与重生的辩证中,酝酿着下一季的芬芳。
清凉栖居的诗意画卷
当城市热浪蒸腾起柏油路的焦灼,东山峰的夏风正裹挟着云雾穿过山林。海拔1200米的吊脚楼民宿群依山错落,青瓦屋檐下悬着的风铃在晨雾中轻吟,像是山神为远客摇响的清凉咒。一些由落户在此的老知青宿舍改建的居所,隐约可见木梁上仍镌刻着当年的生产标语,藤编的灯罩里流转着新时代的暖光,时空在此达成奇妙的和解。
“东峰民宿”主人将山泉引入庭院,青石槽里的流水昼夜弹奏着《高山流水》。客人赤脚踩过被露水浸润的板栗木地板,推开雕花木窗便能掬一捧茶山的翡翠。民宿主人端来的迎客茶别有洞天——粗陶碗里沉浮的并非名品“东山秀峰”,而是晨起现摘的野茶嫩尖,佐以鹿场清晨采集的蜂巢蜜,茶汤入喉时仿佛饮下了整座山峦的清凉魂魄。
暑气最盛的正午,躺在藤编摇椅里,可看采茶人如仙女般在对面云雾中崖壁挪移,满山茶园化作天然幕布,历史的光影与飞瀑溅起的水雾共舞,恍若置身时空折叠的清凉幻境。入夜后,蓝染布衾拥着松木香入梦,纱窗外萤火虫提着星灯巡游,偶有迷途的幼鹿将湿漉漉的鼻尖抵在玻璃上,在月华中绘出转瞬即逝的水墨小品。

这些散落山间的栖居之所,既是现代人逃离酷暑的桃花源,更是东山峰记忆的活态容器。那扇嵌着搪瓷脸盆的砖墙上,封存着知青的初恋故事;露台的铸铁栏栅缝隙里,还卡着1974年糖厂投产时的庆典礼花碎片。在瞭望塔用数码望远镜寻找天河,镜筒里偶尔会掠过当年值班员巡查林火的马灯微光。
东山峰的夏日清凉,从来不只是气候的恩赐,更是无数生命故事沉淀出的精神沁凉。
责编:张黎明
来源:石门县融媒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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