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石门客户端4月23日讯(作者 陈千中)清晨,雾霭还未散尽,山间的鹧鸪已开始鸣啭。一群游客踩着露珠浸透的苔藓往白云山巅攀援,青竹杖叩在石阶上发出空谷回响。水声泠泠,山道弯弯,整片茶园裹着一层云纱。晨光从东边天际渗过来,将满山云雾染成蜜色,茶树新抽的嫩芽含着露水,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万千翡翠铃铛在云端私语。

白云山的云雾是会呼吸的。站在海拔八百米的观云台,眼见乳白色的云气自深谷里升腾,缠绕过马尾松遒劲的枝干,掠过崖畔的野百合,最后轻柔地覆在茶垅上。种茶人常说这是"神仙的哈气",茶树的根须扎进腐殖土深处,将山岚雾霭酿成清冽的汁液。当第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时,那些悬在叶尖的露珠便化作细碎虹彩,像是天上落下的糖霜,甜津津地渗进漫山遍野的绿意里。
茶垅依着山势层叠而上,宛如仙人遗落的翡翠梯田。戴着靛蓝头巾的采茶女穿行其间,竹篓里新芽碰撞的沙沙声与山雀啁啾交织成韵。她们的手指在茶树上翻飞,恍若抚弄琴弦,采下鲜嫩的一芽一叶时,总会轻声哼起土家采茶调:"春天采茶茶发芽咧,夏天又来采细茶..."歌声被晨风托着掠过林梢,惊起几片沾着蜜蜡的野樱花,打着旋儿落进采茶女发间的银簪上。
正午时分,蝉鸣在古杉树的浓荫里演奏着五线谱。我坐在茶园边的木屋廊下,看阳光在林荫下的簸箕里旋转。竹匾里摊晾的茶青渐渐褪去青涩,蒸腾出草木特有的清苦气息。守茶人端来粗陶碗,沸水冲开白云银毫,蜷曲的茶芽在琥珀色茶汤中舒展,仿佛重新活过来的云朵。他说这茶需用仙阳湖水冲泡,仙阳湖的水是含着云母的,能把茶叶里的甜润都唤醒。

山雨来得猝不及防。方才还碧空如洗,转眼黑云已压上山头。雨珠砸在四周丛林的阔叶上,迸溅成细碎的水雾到处蔓延,整座茶园顿时笼在朦胧的纱帐中。采茶的姑娘们躲进木屋下避雨,屋前一颗古茶树下散落几片去年的秋茶,袅袅茶烟混着湿润的泥香,在雨声中愈发显得幽深。待云收雨霁,山涧里腾起七彩虹霓,潮湿的茶垅间冒出许多顶着褐伞的鸡枞菌,像大地新别上的琥珀胸花。
暮色自西边山谷漫上来,白云山茶厂飘起柴火香。茶灶间火光跃动,杀青的铁锅腾起白茫茫的蒸汽。制茶工的手掌在两百度的锅温里翻飞,茶叶在他掌心起舞,渐渐蜷曲成银毫显露的月牙弯。炒茶讲究"三青三黄",待到茶香混着蜜香透出来,抓一把热茶捂在鼻尖,能闻见云雾在舌尖融化的清甜。
月光在白云的托举中爬上山顶,茶园里的橘灯依次闪亮。茶山褪去白天的喧闹,偶尔几只蟋蟀在茶树丛中拨弄丝弦。山风掠过林海,松涛声混着茶厂的揉捻机轰鸣,竟生出奇异的和谐。晒茶坪的竹筛排列成巨大的星图,半干的茶叶在月光下泛着银辉,像是银河坠落的碎片。制茶师傅说,等到子夜露水降下,这些茶叶会再次吸足月华的甘凉。
北斗偏转,流云正从山涧涌向茶园,宛如天神倾倒的蜜罐。晨采的歌声又起。 这边唱“露珠吻醒白云山 ,背篓压弯茶垄的弧线 ,银饰叮当摇碎晨光, 指尖翻飞嫩绿的琴弦。”那边和“土家的月亮歇在左肩 ,采下云朵织进西兰卡普的边 ,炒青揉捻着年轮里的甜 ,一篓春色漫过十八弯的思念。”小伙子高喊“吊脚楼的炊烟未散 ,山歌泡在粗陶碗里转, 雾过山梁撞见笑涡, 茶尖儿颤巍巍地羞弯。”姑娘们对接“火塘煨着古老的传言, 恋爱要等谷雨落满银项圈 ,茶马古道的铜铃叮当, 驮走岁月驮不走白云流蜜的甜。”

雾中的采茶女身影绰约,蓝头巾时隐时现,恍若穿行云海的青鸟。茶垅间的蛛网缀满露珠,映着朝霞闪烁着七彩光芒,恰似神仙遗落的璎珞。当第一篓沾着雾水的鲜叶送进茶厂时,山脚的村庄升起几缕炊烟,山巅的云雾却已酿成了金色的蜜,顺着茶树枝叶,一滴一滴渗进苍翠的时光里。
这满山流蜜的云啊,原是千亩茶园与天地共酿的玉露。每一片茶叶都封存着山岚的呼吸、日月的凝华,待滚水冲开封印,便会涅槃成蜜,化作喉间回甘的云絮,带着夏日云山独有的清凉,在唇齿间下起一场沾衣欲湿的茶花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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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石门县融媒体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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