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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立人丨微小说二题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梧桐树下
阅读:11308
2024-05-13 10:13:51

微小说二题

◇张立人

一个备课本

这是好多年前的事了。

我到校上班的头一天,便去总务室领备课本,保管员小罗望了我一眼说:“不能给你。”这不是欺负我这个刚分来的新老师吗?我一脸疑惑,她连忙说:“别误会。”并指引我去找教导主任范奎。

我到了教导处,跟留着平头、鼻梁上架着眼镜框的范主任说明了来意。主任态度和蔼,平易近人,口中不停说着没关照,热忱至极。他从一大堆表格中抽出一本花名册,在后面添上我并不大雅但有些用处的符号。他叫我签名,那神态极其庄重,接着又把一张写上了“请批给章老师备课本一个”的细长纸条递给我,让我去找主管教学的副校长老汤。

待我走上三楼找到汤校长办公室时,才知道他深入一线,去三年级听课了。还有半小时下课,我想,回自己办公室也是毫无意义,干脆坐等。我一会儿看报,一会儿起身走动,实在无聊。终于,穿着深灰色西服的老汤回办公室了。他看过教导主任的批条,说我应该有个备课本。他在纸条上签了名,嘱咐我要认真备课,尔后,再让我去找分管财务的副校长老万。

老万正指挥后勤人员在分煤炭。满面尘灰的老万接过我手中的纸条看了看,用牙咬住笔套抽出笔,把批条搁在左手掌上写了“同意教研组同志分发”字样交给我。待我离开时,他还反复交代我要节约办公开支。

教研组同志不在,不知忙什么去了,直到放学时他们才回办公室。负责人老吴眯着眼睛,仔细验看了批条上的签名,又下楼详细了解并证实我尚没领备课本之后,才在纸条上批道:“此确属教学之用,当配八开软皮备课本一个。吴明。”硬笔小楷,罕见的清秀。我心中颇为敬仰,不觉多看了一眼。老吴大为诧异,以为笔误。他瞅了我两眼,内心仿佛有些不安。我对他说,只是佩服您这字儿。老吴嘴里“啧啧啧”地说哪里,哪里,脸上顿时红光满面、意气风发。

我忙到下午四点多,满怀信心拿着批条去找小罗,得知她收到“母病速归”的电报回老家去了。

这时,下课铃响了,我站在校门口发呆。我心生一计,跑到供销点自己掏钱买本子,刚好没货了,只好买两张白纸回去裁剪成册,写上“备课本”,放在办公桌上。第二天,同室的老师看见了,都不说话,只笑笑,那笑容意味深长。不一会儿,校长来了,他找我谈话,通知我到后勤组上班……


电话风波

许多年前发生过一件事,范建华至今记忆犹新。

那是1993年夏,一个炎热的中午。23岁的范建华刚从乡镇调到县城某部门工作。一天上午,在县里上班的表婶赶到他办公室,想让他妈来县城一趟,说有要紧的事商量去办。等表婶走后,范建华拿起办公室电话拨号,听筒里传来的总是“嘟、嘟、嘟”的忙音。

范建华家里没有电话,离家不远处的供销点有一部电话。那时电话还是个稀罕物,刚从手摇接转为程控式,只有机关企事业单位才有,私人安装电话是想都不敢想的。在外的村民与家人联系时,都要央求供销点的人代为转告。有时供销点接电话的人事多,忘记转告某家的电话,就耽误了别人的事。若三、五天没去供销点,这电话就等于白打了。为此,村里人心中有些不愉快。

范建华的满叔在供销点不远处开了一家电器维修店,供销点的人与电器维修店有业务往来。满叔有时帮供销点免费维修电器,作为回报,供销点负责人允许他从供销点的话机分接一部电话,并约定:电话铃响时,先由他们接,若不是他们的电话,就让对方再打一次,他们那边不接,这边再接。这样一来,范建华的满叔承接了供销点的电话业务,村民能及时收到信息,小店的生意也越来越好。

范建华的老家距县城有十多里,步行需要两个多小时,骑自行车也需要一个多小时。沙子路面的乡村公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冬天手脚冰冷,夏天大汗淋漓。自从满叔店里有电话后,范建华有什么事想要和父母说的,只需与满叔满婶说一声,就能马上传到,免了来回奔波之苦。

十来分钟后,范建华再次拨打电话,听筒里传来的依然是“嘟、嘟、嘟”的忙音。他在心中不断祈祷:快接呀,快接呀……对面毫无反应。

范建华不想放弃,一遍遍拨打电话,还是短促的“嘟、嘟、嘟”。哪有通话这么长时间的?都半个小时了。范建华心中更焦急了。电话打不通,就得自己跑一趟了。

他匆匆吃了午饭,顶着烈日,蹬上自行车向老家奔去。一路上他都在想:这电话是坏了呢,还是有人故意为难?为了弄清缘由,他骑车到村口,直奔供销点。

他停车走进售货厅,大厅内空无一人,柜台旁坐着一个30来岁的女人,口里含着冰棒,两台吊扇在楼板下呼呼地转着。

范建华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眼睛往放电话机的地方看,原来听筒没放在电话机上。黑色的听筒拖着黑色的电话线吊在柜台下,像一只倒挂的死猫。

范建华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这什么意思?为什么不放好话机?”女人一听,立刻站起身回怼道:“叫什么叫!我电话不放好你管得着吗?”

范建华更是火冒三丈:“你装什么电话?懒鬼变的!”

“我们装电话碍你什么事?滚!这里不欢迎你!”

范建华脸胀得通红,心里气不过,转身就往外走。那女人不依不饶,像个疯婆子般,从柜台里冲了出来,拿把扫帚边追边骂,夹枪带棒的,要多难听有多难听。追到范建华身边时,女人挥舞着扫帚扑过来,嘴里依然骂个不停。范建华一闪身,夺过扫帚扔一边,骂了句:“泼妇!”那女人就地一坐,捂着肚子硬说范建华打人了,盘在地上号啕大哭。哭声引来了午休的营业员,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范建华毫不理会,跨上自行车,往家里去了。

家里人听范建华说了这事,都讲:“建华,你闯祸了!俗话说得好,‘好男不跟女斗’,你惹那个恶女人干嘛!”满叔、满婶连忙说:“事情已经这样了,只能去请老支书出面讲和,看对方给面子啵?”范建华也冷静了下来,说:“我没动她半根头发,道歉可以。”

老支书、满叔与对方好朋友一道出面讲和,这件事才总算平息下来。经过这次教训,范建华反省自己,在后来的工作和生活中再也不冲动了,为人处世也成熟了许多。

前些日子,几个朋友在广场上散步时偶遇范建华,提及此事他就脸红。他低头叹息道:“想来惭愧,当初通讯若如此方便,就不会有那事了。”

一审:梁焕鑫

二审:张千帆

三审:金浩

责编:周凤姣

来源:湘阴县融媒体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