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笔记·医眼观古今
88年前，卢沟桥的枪声打破安宁，日寇铁蹄踏碎华夏梦，“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刻”，一批又一批满怀救亡图存的热血中华儿女，前赴后继、毅然决然奔赴抗日最前线。尤其是那些最普通的老百姓，在国家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作出的壮举，撼动人心，可歌可泣。湖南省卫生健康委离休干部刘泽、王敬、张丕业、杜瀑和张志勤等同志就是其中优秀代表。
如今抗战硝烟散去，但历史不能遗忘。多年前，我曾有幸访问他们，亲耳聆听当年抗日故事，口述经历虽平铺直叙，云谈风轻；听起来惊心动魄，荡气回肠，你仍可真切地感受到抗战老兵“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澎湃豪情和气节风骨。
故事一：瞒着年龄参军抗日 给马本斋司令换药
1938年3月，年仅12岁、小名虎子的刘泽（离休前系省血吸虫病防治办负责人）参加了八路军，佩戴过编号为“第608993号”的臂章，至今作为“传家宝”被后人珍藏。
那年春天，八路军晋察冀鲁军区一支部队路过河北临漳县作短暂休整，司令部就驻扎在刘泽家的附近。一天，刘泽和小伙伴们正在坪里玩耍，迎面走来几位八路军干部。一位稍胖的首长拍着刘泽的肩膀，问道：“小鬼，你多大了?”
刘泽当时实际年龄12岁多一点，但个子却比同龄人高出半个头，刘泽扮了个鬼脸，抿着嘴，笑道：“15岁了。”
首长没有怀疑，又问：“你想当兵吗?”
刘泽求之不得，回答很爽快：“想当兵！还想跟着您。”俏皮口气中透着坚定。
没想到，就这么一句话，刘泽真的当上了“小八路”，作为勤务兵，一直跟在这位首长身边10年，枪林弹雨中转战晋、冀、鲁、豫，上太行、赴延安，南征北战，直到抗战胜利。后又随首长到东北，参加辽沈战役。1948年，刘泽在一次战斗中受伤治疗，才不得不离开。这位首长，就是开国上将杨得志将军。
抗战中有一件往事，让刘泽终生难忘。1944年深秋的一天，杨得志司令员吩咐刘泽：“虎子，部队将要开赴延安，回民支队马本斋司令因患病不能同行。你代表军区司令部和我个人去看看马司令，给他检查一下身体，换换药。”
原来，马本斋司令脖子上长了三个脓包，需要清创换药。刘泽接到指示后，马不停蹄赶到军区卫生队，身材高大的马本斋和警卫员早早站在门口等候。刘泽上前，军礼致敬：“马司令，我受杨司令委派，来看望您并给您换药。”
马本斋司令紧紧拉住刘泽的手，哈哈大笑，说：“好啊，小鬼。谢谢杨司令，他指挥作战那么忙，还惦记我马本斋。”刘泽忙请马司令坐下，给他检查。
当他揭开纱布，发现马司令红肿的脖子后面，长有一个大疮疖，气味难闻，他马上给他清创消毒。问他，痛不痛？ 马本斋司令笑着，提高嗓门，说：“这算什么。我杀鬼子，枪子都不怕。”
没多久，刘泽小心翼翼换完药，包扎完毕。
“舒服多了。辛苦啦！”马本斋司令边说，边牵着刘泽的手，将他送到门口，并叮嘱刘泽：“代向杨司令致谢。问好！请杨司令放心，病好些后，立即来延安报到。”
遗憾的是，刘泽这次给马司令换药竟成永别。到达延安后不久，得知马司令患的是蜂窝组织炎（一种皮肤组织感染性疾病），不久引发菌血症和败血症病逝。冀鲁豫军区痛失了一位英勇善战的抗日民族英雄，刘泽为此大哭一场，几天几晚茶饭不思。
故事二：儿童团长机智掩护抗日干部
1930年5月，张志勤（湖南省计生协会原常务副会长）出生在河北省唐山市丰润区一个贫苦家庭，眉清目秀，惹人喜爱。
从小目睹日军奸淫掠抢，无恶不作，倔强的张志勤恨之入骨。小学读到三年级，张志勤辍学了，在村干部引导下，她上了识字班，懂得一些抗日救国的道理。
9岁的张志勤加入了抗日儿童团，站岗放哨，给八路军送鞋送粮、送信送水……在对敌斗争中，经受炮火的洗礼，很快成长一名优秀的儿童团长。 张志勤父亲思想开明，他说：“没有国，当亡国奴，就没有自己的家。”他义不容辞支持女儿参加革命，家里也成了抗日干部秘密联络点，时常有革命干部来往吃住，张志勤父亲像对亲人一样掩护关照他们。
一天，丰润区王区长暂住张志勤家。清晨，一伙日本鬼子突然包围了村庄，马上突围转移来不及了。正在这时，几个鬼子闯进了家门，一把抓住王区长，说他是“八路的”，要带走！ 张志勤父亲急中生智，急忙将一条围裙围住王区长脖子，大声喊：“儿呀，你莫着凉了。”这时，机灵的张志勤走上前，抱住王区长的大腿，大哭大叫：“哥哥，你要快点好起来！”最终，在全家人巧妙周旋下，哄走了日本鬼子。 王区长脱险了，惊出一身冷汗。
1944年5月，14岁的张志勤由村妇委会高佩华介绍入党。高佩华告诉她，共产党是为穷苦人民服务的，为了革命成功，要不怕苦，不怕死。问张志勤：“愿意不？”
“我愿意！”张志勤毫不犹豫回答。高佩华当即让她填表，并带领她宣誓，郑重地说：“从今天起，你是党的人，要听党的话，跟党走。”
张志勤一生经历过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土地改革等，随军南下永州，在地方工作，一路走来，风雨兼程，种种艰难困苦都碰到过，她从不畏惧，从不退缩，勇往直前跟党走，竭尽全力完成党组织交给她的各项任务，成绩斐然。她很欣慰：“我把自己全部精力献给党和人民，今生无怨无悔！”
故事三：悬崖峭壁处为抗日伤员送饭送药
山东招远县是张丕业同志（原湖南省卫生厅副厅长）的故乡。
1944年初春，日本鬼子在他老家修炮楼。14岁、正在上小学的张丕业被征去做小工，搬砖、挑水等苦力活，因年少乏力，常被日本鬼子踢打。他一怒之下，离家出走，直接投奔抗日八路军，在后方医院当了一名卫生员，负责照看伤病员。
1944年夏末，日军进犯，“扫荡”战地医院。张丕业奋不顾身背起一名伤员，一路小跑，跑到山坳里，躲过了日本鬼子追杀。后来，部队集中将伤员安置在一个山洞里。
山洞隐蔽，阴暗潮湿，入口便是悬崖峭壁，平常用石头封住洞口。伤员进出，还先得把石头搬开，露出洞口，才能把伤员移进去。另有一入口，是几十米深的竖洞，洞口阴森恐怖。一条固定的绳索，便于上下，进洞时，背着篮子，手握绳索，一步一步慢慢下沉洞底。有次，绳索旋转打结，张丕业吊在半空中，左右摇晃，差点摔死。
每天进进出出，上上下下三四个来回，张丕业给10多名住在山洞的伤员送饭送药，还要把伤员的生活垃圾带出来，累得全身骨头像散了架似的。就这样，在山洞里躲藏生活20多天，日本鬼子离开后，部队才把伤病员移出洞外，见到久违的阳光。
之后，张丕业参加过解放战争、湘西剿匪和抗美援朝等大战役，都是随军的卫生干部，一生兢兢业业护卫人民生命健康。
故事四：兄弟姐妹5人一心寻找抗日队伍
杜瀑（原湖南省计生委办公室副主任）是北方人。老家在河北安平县城，与卢沟桥仅一箭之遥，“七·七事变”后，眼看家乡就要沦陷，义愤填膺的杜瀑全家兄弟姐妹5人齐齐走上了抗日杀敌的战场，正值花季的杜瀑，也跟着兄妹寻找抗日队伍。
寻找部队路上荆棘丛生，有时为了应付敌人的搜查，他们打扮成“叫花子”模样，为了减少麻烦，他们白天睡觉，藏在山沟和草丛里，晚上借着月光，大步前行。饿了，向人家讨口饭吃；渴了，就喝一口路边的溪水……他们一心只想着尽快地找到抗日部队。披星戴月，历尽千辛万苦，终于在武强县找到八路军，加入129师青年游击纵队。1937年11月，16岁的杜瀑加入中国共产党。她说：“这是一生中最光荣和值得骄傲的事儿。”
圣地延安，革命青年十分向往，像一块巨大磁石吸引着来自四面八方、有信仰有抱负的年轻人。1938年9月，杜瀑等人从家乡出发，一脚泥，一身灰，越过千山万水，徒步千里来到延安。上抗大学马列，读卫校练司药，参与延安整风。随后，分配在八路军三五九旅，投身南泥湾大生产；转战南北，参加解放战争、湘西剿匪和抗美援朝等大战役的后勤保障，成为卫生战线的“巾帼英雄”。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杜瀑大哥是张自忠麾下的少校营长，身先士卒，在台儿庄大战中身负枪伤，仍坚持战斗；在北京上大学的大姐弃笔从军，身为妇救会主任在敌占区与日寇斗智半勇；24岁二姐在狼牙山战斗中，与日寇遭遇肉搏战中英勇牺牲，腹内怀有4 个月身孕；13岁二弟为八路军宣传员，在一次对日惨烈的战斗中，拉响最后一颗手榴弹，与日本鬼子同归于尽……可谓满门英烈，为国尽忠。
故事五：敌后武工队员枪决敌伪汉奸补两枪
1940年9月，河北大城县16岁的王敬（原省计生委主任）参加革命，加入敌后武工队，立下血誓“杀鬼子报仇雪恨”。不久，组织上便派他去青县，发动群众创建抗日武装，袭击敌人据点，打击敌特汉奸，瓦解伪军。
1942年春天，日寇对冀中地区疯狂扫荡，清剿游击队。青县武工队和区小队300余人被几倍多的日军打散。有的牺牲，有的隐蔽，有的叛变，有的当了汉奸。
王敬所在的区小队弹尽粮绝，30多人武装只剩下了王敬、刘静修和张恺顺“三条枪”，更可恶的是，由于叛徒出卖告密，3人行踪被敌伪汉奸摸清，当地汉奸潘德气焰嚣张，四处扬言：“不逮住这三个人，我死不瞑目！”
由于日伪封锁严密，3人与党组织失去联系后，感到十分孤单无助，找不到斗争的方向。不久，刘静修只得去天津隐蔽，临行，3人抱拳发誓：“不论环境如何险恶，我们决不投降，誓死抗战到底！” 王敬和张恺顺俩人则白天躲藏，晚上活动，决心找到党组织。
追寻光明之路，险象环生，一波三折。 一天途中，他俩在一个村子里，突然遭遇鬼子进村。当村民迅速掩护他俩钻进密不通风、又缺氧的地洞躲避。鬼子威逼利诱当地百姓：“谁家藏八路，交出来的，大大的有赏”“搜出来的，死了死了的！”鬼子折腾好几个小时，村民不为所动，没有一个人屈服。
鬼子走后，村民打开地洞，见到奄奄一息、差点被闷死的王敬。后来，王敬才知道，酱庄农会主任杨宝臣，因掩护过他俩被伪军残忍枪杀。
为尽早找到党组织，王敬、张恺顺沿封锁沟昼伏夜行，越过三道封锁线。路过老家，王敬见到久别的母亲，劫后重逢，母亲又惊又喜，劝他说：“儿呀，你不要干了，这是掉脑袋的事儿，娘提心吊胆的。我找个地方，你干活去。”王敬明白娘的良苦用心，却不为所动，态度很坚决，说：“娘，日本鬼子这么欺负咱们，不抗日是不行的。您有三个儿子，就算牺牲了我一个，还有两个！”母亲说不过儿子，含泪抓紧儿的手，嘱咐他“赶走日本鬼子，就早点回家来”。
路上，王敬、张恺顺废庙里藏，柴火堆躲，茅草里躺；满身跳蚤虱子，遭蚊虫叮咬，只得和衣而睡；吃野菜树叶充饥，没洗过澡，没刷过牙，没用过肥皂，常常天没亮就启程赶路……几个月后，两个鼻青眼肿、衣着褴褛的武工队员，在家乡大城县一座破旧的寺院，终于找到党组织，见到县长、政委，大家喜极而泣。王敬连忙汇报了青县武工队情况和目前处境，表达了杀身救国、誓死抗战的决心。县长和政委根据抗日斗争需要，要求他们重返青县，依靠群众，站稳脚跟，做最苦最坏的打算。
返回青县，王敬等人发动群众坚持与敌人斗争，保留抗日的火种。这年8月，刚满18岁的王敬被任命为大城县十区区委书记，刘静修这时也从天津潜回，担任区长。他们首要任务是铲除民族败类、敌伪汉奸潘德。
王敬等人摸清潘德三处常住地后，一天晚上，兵分三路前去抓捕，王敬和队友小许埋伏在潘德母亲家。说来也巧，潘德哼着东洋小调正好出现自家对门。眼明手快的小许大吼一声，扣响板机，没有击中。潘德吓得屁滚尿流，拔脚就跑，逃到后院横梁上，王敬追过来，举起驳壳枪，“嘭”的一声，潘德中弹滚落，一边呻吟，一边狡辩谎称“我不是潘德，我不是潘德。”企图蒙混、逃避惩罚，找来老乡确认，正是汉奸潘德，气愤的王敬上前补了两枪。
汉奸的处决，大快人心，从此，敌后武工队名声大震。顺利发展20多户堡垒，建了一批秘密联络点，积蓄了力量，打了几个胜仗，解放区重新恢复了生机。
【采访手记】如今，上述几位离休抗日老兵，除张志勤同志健在外，其他抗战的老前辈先后作古，他们或许不是被载入史书的英雄，但在国难当头，他们不畏强暴，挺身而出，坚韧不拔，百折不挠，定倾扶危的战斗精神，永远值得后人尊敬和铭记。他们的勇敢、他们的担当、他们的牺牲，铸就了中国抗战历史的辉煌。从他们身上，我看到普通人在硝烟弥漫的抗日战场散发的光芒，在特定时期所展现出非凡的勇气和力量，他们是真正的猛士，中国的脊梁！ （汤江峰）
来源：新湖南客户端
作者：江山多娇